在列陣時,傅弘之將步兵集于中路,將騎兵放在后方,兩側的兵力最多,卻多為進關中時方投靠于晉軍的人馬,他們人數眾多戰斗力卻不見得有多強。
傅弘之將他們安排在兩翼,是為了迷惑沮渠蒙遜。
要是沮渠蒙遜發現晉軍兩翼兵多,就認為傅弘之將重兵布置在此,從而采取中路突破之術在晉軍兩翼合攏之前戳穿中路,這樣就中了傅弘之的圈套。
誰知沮渠蒙遜性格豪邁,對用兵之道中的陰謀詭計并不精通,只知道硬沖硬打。
在沮渠蒙遜的心目中,北涼的騎兵是無堅不摧的,就算他明知傅弘之已經將精兵埋伏在中路,仍會揮師中路與之來一個對撞的。
于是,北涼軍錯有錯著。
雙方的兵力都差不多在三萬左右,晉軍軍步卒要多一些,北涼軍則以騎兵為主,要是從武器和裝甲上比較的話,似乎晉軍一方的優勢更明顯。
而從雙方的綜合戰斗力來看,幾乎是不相上下的。
可戰斗剛一打響,北涼軍就傾巢而出,打響了頭一炮,接著就一直壓著晉軍打了。
傅弘之的戰術的確安排得極為巧妙,沮渠蒙遜似乎也上了他的當。
可北涼軍的猛將的,也就是沮渠蒙遜之子沮渠政德就率領三千重騎棄兩翼不顧,一直在猛攻晉軍的正面。
在三千重騎的一次又一次的沖擊中,晉軍的損失是極為慘重的,但這樣的損失還在傅弘之的忍受范圍內。
傅弘之想要通過消耗從后秦國投降來的一些雜兵,以此達到直觀地了解北涼軍真正實力的目的,從而更好地調整戰術,在真正的大戰中避實就虛、堂而皇之地擊敗對方。
晉軍中路軍領軍的正是毛德祖,他所領的一直五千人的盾兵無疑是晉軍中的精銳。
傅弘之則率領兩千重騎在后方壓陣,待北涼軍的重騎在步兵方陣前碰過頭破血流后,他再從后殺出,一舉將其擊潰。
傅弘之的戰術很不錯,問題是毛德祖統領的盾兵,根本就擋不住敵方重騎兵的一次又一次的正面沖擊,位于最前線的晉國盾兵,很快就在北涼國重騎兵的沖擊中敗了下來。
北涼王子沮渠政德在沖垮晉軍的第一線后,沮渠蒙遜馬上就統率兩千親兵沖了過來。
這兩千親兵同樣是以重騎兵為主,這支隊伍的其戰斗力,甚至比沮渠政德所領的三千重騎兵還要好一些。
在北涼軍的五千騎兵的連番沖殺下,晉軍的中路徹底崩潰。
中軍的崩潰,也意味著這場戰斗的失利。
傅弘之為了將損失降到最小,最終并沒有將這兩千重騎兵投入戰場,而是可恥地率領這些人再一次后退了。
毛德祖雖是口頭上一直不服傅弘之,但卻在這場戰斗中表現出了他的仗義,他苦戰斷后,最后落入了沮渠蒙遜的重兵包圍之中,力盡被擒。
沈林子則從旁帶兵殺入,終于將主帥傅弘之和追隨他的重騎兵救了出去。
晉軍與北涼軍在淺水原的這一仗,最終以北涼軍大勝而收場,這一戰也是晉軍近幾年來稍有的一次戰敗,毫無疑問是損失最為嚴重的一次。
傅弘之在亂軍中惶惶四顧,在后撤的路上幾乎要自裁以謝天下,結果被沈林子等人一起勸阻。傅弘之之父傅韶強撐病體出來,聽說晉軍大敗的消息之后,差點就暈了過去,老淚也再一次縱橫起來。
這一仗讓傅弘之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戰爭不是靠無敵的主帥來打的,至少他需要一支能夠執行自己完美戰術的大軍。
重騎兵沖陣的威力給傅弘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惜他手中的將士多為后秦國投降而來,這些將士雖有其形,終究還是與他沒能達到最好的磨合。
要比重騎兵,還得是晉國那支由范二打造出來的重騎,可惜那支騎兵如今在檀道濟手中,而他正在河東與北魏軍對峙。
傅弘之是沒什么可能再率領那支騎兵了,因為他上次就帶領過他們后撤......
傅弘之最初的崛起,要追溯到范二出道那年,當時他和庾仄在襄陽起兵,一起將桓玄的大將馮該驅逐出襄陽,他也因此被殷仲堪看中,聘為參軍。
之后,傅弘之跟隨殷仲堪的侄子殷道護率領五千大軍攻打天門郡,結果卻在石門城外遭到了甘純和甘絳兄弟的伏擊,就此被擒。
范二因為傅韶是袁崧參軍的緣故,輕易赦免了他,隨后將其委以重任,讓他到長安和姚興談判,準備讓后秦和范二建立的政權建立良好的外交關系。
計劃最終沒有趕上變化,范二的政權很快就入住健康了,本來談得好好的結盟,就此被姚興撕毀,那也是傅弘之投降范二之后第一次失敗。
說實在的,如果當時姚興真的與范二結盟的話,秦晉兩國的關系一定不是現在這樣的。
至于是哪樣,誰知道呢?
畢竟歷史沒有假設!
而傅弘之,雖經歷了又一次失敗,但范二并沒有看不起他,而一直將他帶在身邊,并委以參軍之職。
在范二身邊呆過的人,基本上都已混出頭了,比如甘純、蔡葵、劉穆之、王鎮惡、冉小賤、沈林子沈田子兄弟、檀道濟、朱齡石等等,雖還不是一方大員?
傅弘之一直無法成長起來,大概也是由其性格決定的吧?
王鎮惡一直遵循著“一將功成萬骨枯”的道理,很少將手下將士的性命放在心上,傅弘之則恰恰相反,他身上更多書生意氣,而這也是他兩次在戰場上退避的原因。
狹路相逢勇者勝,沒有一往無前的勇氣,是打不了硬仗的。
已經年過而立的傅弘之,此時尚未明白這樣的道理。
范二得知前線的消息之后,自是震怒非常,心中對傅弘之充滿失望的同時,又急忙將他召回了長安。
沈林子卻自悔沒有完成范二交給自己的人物,這一次竟然主動將戰敗的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說是因為自己貪功指揮,才釀此大錯。
由此也可看出,傅弘之的人格魅力還是不錯的。
范二雖在傅弘之、沈林子身邊安插了偵察兵,雖然也早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可用見不得光的手段得到的真相卻又如何說得出去?
無奈之下,他也只好將沈林子重責,再次將其降為了自己的親兵頭領,卻由丁暉頂替了他的職務。
傅弘之對沈林子心懷愧疚,又因為大敗之故,只得號稱得了重病,終日不敢見人。
范二則是除了在他回來述職時重責他幾句之外,并沒有把這事的影響擴大化。
傅弘之這些天雖躲在府中養病,到底還是從父親傅韶處得知沮渠蒙遜大勝晉軍后關中震動、謠言四起的消息,隨后范二又派出了蔡芝和丁暉等人出馬對抗他。
晉軍利用沮渠蒙遜疲憊之機,連續小勝了兩場,后者只得暫時按兵不動。
近半個月中,兩軍再次陷入了僵持階段。
傅弘之正在院子中郁悶地逗魚兒玩時,卻聽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了過來,他回頭看時,正見父親傅韶欣喜地進了門,開門見山道,“仲度,你收拾收拾,馬上去見主公?!?
看著父親的臉上面有喜色,傅弘之再想想最近這段時間的郁悶,站起身,猜測道,“主公可算是想起我了,父親這是為孩兒高興嗎?”
傅韶笑著解釋道,“前些天北魏國主終于坐不住了,與檀道濟在河東打了一場,結果讓檀道濟一舉俘虜了兩萬魏軍,戰馬近萬匹,北方的局勢差不多該能平定下來了......”
“是嗎?”傅弘之點點頭,他對檀道濟的能力還是看在眼里的。
可他為檀道濟獲勝而高興的同時,又不免自傷起來,相對于檀道濟的大勝,自己實在是太沒用了。
可檀道濟手上掌握的兵力,還真不是自己能夠仰望的,——他現在不緊掌握由范二親手打造的那只重騎兵,還帶著一百門火炮以及一個投彈小分隊。
這樣的戰斗力,北魏國不吃虧就怪了!
傅韶一眼就看出兒子的臉色有異,心中多半也能猜出其中的原因,當即勸道,“仲度啊,勝敗乃兵家之常事,要為父說啊,前段時間的事就別太放在心上了?!?
傅韶這話,也的確有些強人所難了。
畢竟傅弘之在近一個月內,已經是二度戰敗了,而不僅僅是在淺水原敗給了沮渠蒙遜而已!
一如傅韶所言,勝敗乃兵家之常事嘛,就算是三次失敗都不算什么!
問題是,傅弘之兩次都是臨陣而逃的?。?
盡管第二次的責任全讓沈林子一個人扛了下來,可這事怎能不讓主公知曉呢?
而主公一直灌輸的軍事思想正是“宜將剩勇追窮寇”“狹路相逢勇者勝”這種,他最喜歡用的便是猛將,像自己這種如主公所言的“充滿人文情懷”的將領,怕是再沒有機會以領軍的身份出征了。
可主公將要建立的國,國策中早就規定了,——非軍功不得受爵!
如果自己因為這兩次失敗而不能領兵打仗,以后怎么能在同僚面前抬起頭來?
定城西門的伏擊戰,以及淺水原這場大敗,豈能說忘就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