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琛啊,你此番回來,覺得有什麼和以前不一樣了嗎?”白澤與魈琛並肩走著,笑瞇瞇的問道。
“似乎沒有吧……”魈琛認(rèn)真的想了一下,認(rèn)真的回道。
“哎~怎麼會沒有,你好好想想好好想想!!”白澤擺擺手搖搖頭。
魈琛皺了皺眉,更認(rèn)真的想了一下,然後更認(rèn)真的說:“確實(shí)沒有吧……”
白澤斜他一眼,幽幽嘆口長氣,道:“你沒發(fā)現(xiàn)我和以前有什麼不一樣?”
“你這麼一問,我倒看出些端倪?!?
“什麼什麼?!”
“穿紅戴綠,整天傻笑,更老不正經(jīng)了。”白澤神獸君雖是天地間有名的祥瑞之獸,出沒無常,但是他與魈琛是忘年之交,更因欣賞魈琛治國理政之才,在妖界輔佐他,再加上這個人老不正經(jīng),魈琛和他說話是百無禁忌的。
“哎~什麼話!年輕人真是眼拙!我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白澤擺出一副不悅的樣子,之後又神秘兮兮的貼到魈琛耳朵邊上,還用手中摺扇遮住半張臉,悄聲說:“我要成親了!”
魈琛一愣,笑容立刻浮了滿臉:“你又禍害了哪家姑娘?!”
“什麼又??!年輕人就是不會說話,在下這是初婚好不好!”白澤搖著摺扇,一副瀟灑風(fēng)流的樣子。之後又神秘兮兮的湊到魈琛耳邊說:
“是靈狐族的姑娘!你嫂子漂亮的緊啊!”
“又是靈狐族?!”魈琛記得四百多年前白澤身邊就有個嬌美的靈狐知音,之後不知怎麼樣了。
“什麼叫又是靈狐族,以前有過嗎?”
魈琛白了他一眼,表示你不願意承認(rèn)我也沒有辦法。
“未來嫂子怕是也要小我?guī)装贇q。”
“我是那種老牛吃嫩草的人嗎?!”白澤佯怒,雖則他也心知肚明自己確是頭老牛,他已經(jīng)是個十二萬歲的老掉牙的神獸了。
“你啃誰不是啃嫩草?”魈琛微笑。
“算了算了,看你實(shí)在太嫉妒我了,我們換個話題吧。對了,我下月初四辦宴席,你可記得捧場!”白澤得意的揚(yáng)了揚(yáng)眉,揮了揮摺扇。
魈琛看著老友那副春風(fēng)得意的樣子,忍不住勾脣微笑,道:
“恭喜你啊,雖然都是黃昏戀了。”
白澤也不著惱,心裡頗爲(wèi)自己老牛吃上嫩草而洋洋得意。他雖活了十二萬年,但他格外注重皮囊,保持的還如少年郎一般。他把好事分享,得到好友祝福更是喜不自勝,揹著手走在前面,邊指點(diǎn)江山,邊唱起人間的曲兒來: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魈琛默默跟在他身後,只微笑著聽他唱著。白澤聲音悠揚(yáng),宛若鳳鳴龍吟,人間的俗歌曲叫他來唱倒唱出了仙風(fēng)道骨。
白澤唱罷《桃夭》,興味不減,繼續(xù)邊走邊唱,唱著唱著更是發(fā)起顛來,手舞足蹈。魈琛不打擾他的興致,只默默跟著聽著,就當(dāng)借歌消愁。
不多時,他們就走到了藤苑來。這裡種的俱都是人間的植株,只因爲(wèi)此處貼近妖界出口,於是魈琛鑿壁採光,將此處變成妖界唯一有陽光和花草的地方。他天生體質(zhì)特殊,不懼陽光,但其他妖物便不相同了,所以這個地方百年來能進(jìn)入的人極少,白澤絳樓進(jìn)過,雲(yún)筱不但進(jìn)過,還對裡面大加改造。
也正因爲(wèi)雲(yún)筱在這裡留下了太多東西,所以他甚至有些抗拒來到這裡。
回憶過往纔是現(xiàn)在對人最大的懲罰,這裡能勾起他太多回憶,堪稱個刑場。
白澤則二話不說踏入那爬滿藤蔓的朱漆大門,亦步亦歌: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啊……”
魈琛皺了一皺眉,還是跟在他身後進(jìn)了藤苑。
白澤扭到竹亭前,端起桌上很久之前忘記收走的酒盞,也不嫌髒的喝了一大口:
“嘖!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dāng)時只道是尋常哇~悲哉!悲哉!”
魈琛凝視他放下的空酒盞,一言不發(fā),走到亭中坐下。
白澤卻又跑到花圃前,托起薔薇花盞細(xì)細(xì)端詳後,做出一副悲悲切切的樣子,唱:“不須紅雨洗香腮。待得薔薇花謝便歸來~唉……道歸來,歸來難呀!”
他本人心中洋溢著喜悅幸福,雖是唱著悲歌,卻免不了是強(qiáng)自說愁。然而魈琛剛剛痛下決心和意中人分袂,再聽了這悲傷曲子,觸動心境,竟十分黯然。
白澤意興陶陶,哪裡注意魈琛的情緒。他縱身一躍,跳到那顆大梧桐頂尖的枝椏上,學(xué)樹枝狀隨風(fēng)左右輕輕搖擺。
“當(dāng)時輕別意中人,山長水遠(yuǎn)知何處……”
他本來興致昂揚(yáng),唱了一大堆悲曲兒也不覺難過,唱到此句,也不知觸動哪根心絃,突然斂了笑,沉默下來。白澤無趣的在樹頂搖了一會,翻身跳下來,卻突然聽見亭子裡有人聲哽咽。回頭一看,見是魈琛在那裡垂頭喪氣的抹著眼淚,竟嚇的跌了一個趔趄。
他還不瞭解魈琛嗎?他自認(rèn)和魈琛相處了千年,魈琛撅起屁股他就知道是要拉什麼屎,堪稱蛔蟲中的千年老蛔蟲,可他怎麼不知道魈琛還是會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
“阿琛……你,你怎麼了?!”白澤手足無措的站在魈琛身邊,弓著腰看著他,輕聲輕語的問道,生怕惹他哭的更兇。
魈琛也不答話,只專心致志的流著眼淚,他不停的抹著從眼睛裡溢出的淚水,不一會兩隻衣袖都溼透了。白澤呆呆的看著他,暗暗心驚,魈琛的眼淚該不是抹不完的吧……
“阿琛,阿琛……”白澤柔聲喚著魈琛,手裡拿著自己的手帕,卻不敢伸過去給他擦眼淚。雖然他年齡堪做魈琛的爹爹,可他從沒生過兒子,對哄小孩這件事確實(shí)一竅不通。
天空中不知什麼時候匯聚了一大片黑沉沉的烏雲(yún),閃點(diǎn)過後,一聲雷響,就噼裡啪啦的開始下起雨來。
白澤在亭子裡站著,大雨仍沾溼了他的衣襟。他愁悶的看著突然而至的壞天氣,鬱郁道:“阿琛,你可把雨都哭出來了。”
魈琛是妖界君王,妖法高強(qiáng)不消多說。他神通較其他人大,淚下時,妖力隨著情感揮發(fā),傳到四周,故而行雲(yún)致雨。
白澤勸不動魈琛,於是凝著臉負(fù)手站在亭子邊,看著下個不停的暴雨把滿園的花草擊打的左右凋殘,怫然道:
“阿??!你要剋制自己,若像這個樣子繼續(xù)揮發(fā)妖力,你會極度虛弱,若有賊子趁此之危襲擊你,那可得不償失!”
魈琛恍若未聞,依舊哭的悽惻。白澤長嘆一聲,冒著雨走出了藤苑,將大門鎖上,又在外圍施了個封印,黯然道:
“奈心中事,眼中淚,意中人……唉,你若想哭,那就哭個痛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