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里遇見了九天玄女娘娘的亡靈,她將她的力量連同那幾本絕世寶典傳授于我,而我不能駕馭這力量,勉力才將一口氣撐到現在。”
云筱看著他的神情,看著他心口上的那塊亮斑,看著這個漆黑陳舊的壙室,看著九天玄女碩大無比的玉像,她哪里會不相信呢?她愣愣的盯著魈琛一會兒,才有震怖爬上她的面容。
“你這個傻魈琛!”
云筱大急,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手舞足蹈比比劃劃了半天,才結結巴巴道:
“你、你要那做什么?!你、你氣死我了!你干么讓息玉鉆進你胸膛里頭?!”
云筱說的模模糊糊,辭不達意,魈琛不知道她究竟想說什么,還當她是看不過他有幸受了這么強的靈力,才說這樣的話,臉色一變,神情冷峻的嘲道:
“怎么了?我配不上用你們群玉山的力量么?可惜!是玄女娘娘挑中了我!”
其實他說這話也極沒有底氣,因為連玄女自己都說,若不是沒有其他的選擇,她也不一定會選擇魈琛。濃濃的自尊心涌上他的心頭,群玉山里個個都瞧不起他是么?西王母瞧不起他,那一群長舌的鶯燕也瞧不起他,現在連阿筱都要瞧不起他了?那他偏要強給他們看!讓她們看看她們瞧不起的魈琛,是怎樣的天下無敵!
“不是!”
云筱越說不出話來越著急,口干舌燥的解釋著:
“你本是妖靈,玄女娘娘又是以伏魔降妖為任的上古戰神。我不知玄女娘娘為何選中了你,只是這靈力會損耗你的軀殼,像駐在人身上的蠱蟲,非要將人的精氣吸干才會尋找下一個宿主!”
魈琛心中一凜,但想到要立刻放棄這強大的力量卻又不舍,在洞窟連接的另一個壙室中,他已經嘗試過使用這靈力了,其不世出的剛猛無儔,讓魈琛醉心至極,這力量在身上,試問這世上誰能匹敵呢?!
等他從這里出去,他就會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了!
他眼中剛顯出一絲躊蹴之色,云筱就立即大聲嚷道:
“魈琛!你不要傻了!你連命都沒了,要那力量有何用?!你自己不能修煉么?!”
自己修煉靈力未嘗不可,只是那要消耗多長時間啊!如果這世上有作弊的法門,讓千難萬阻的事情變得如探囊取物一般,任何人都會動心的!他承認自己動心了,經不起這捷徑的誘惑,所以他也不信云筱可以抵抗這誘惑!
“可我現在沒有死!”
魈琛不忿的駁道:
“我天生便能對付這靈力,若不然為何偏偏選中了我卻不選別人?!”
他句句鑿鑿,云筱一瞬里差點信了他的話,但想到她自幼就被教導的神妖之力不能相融,心中惴惴自不能止。她所有的目的只是為了魈琛不要受到半分傷害,哪里想到魈琛已經誤會她另有它心呢?她拉住魈琛的手,溫聲勸道:
“阿琛,你信我,這靈力對你只有害沒有益,聽我的,把息玉拿出來吧!”
魈琛低頭不語,云筱從沉默里讀懂了他的意思,眉頭蹙的更緊,語氣已帶責備:
“阿琛,你不聽我的?!”
魈琛從她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應道:
“我知道什么是錯,什么是對。”
“你不知道!”云筱伸手按在他的肩上,臉色黑沉,已經是老大不快,“你不知道神妖之靈不能相融,邪靈和神靈本就是相克的!你是要到死的那一刻才能醒悟嗎?!”
她的不快反而更加激怒了魈琛,他比云筱更激動,伸手推開了那只搭在他肩上的手,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咬牙支撐著挪步,和云筱挪開了兩步的距離。
“我不信你們神說的那一套!我本以為你和其他的神不同,原來你們一樣惡心!妖在你們心里,永遠別想落得好名聲!那些神仙當我是邪魔外道,西王母不就是瞧不上我們妖蠻夷粗鄙?你是她的女兒,心里一定和她想的一樣!!”
云筱大驚:
“我哪里這么說過了?!”
“那你為什么千方百計的阻止我變強?!你自己說,你又是安了什么心了?!”
魈琛激動起來,額上的青筋突突的跳,面紅耳赤的指著云筱叱罵道。
云筱從未見過魈琛這么同她說話,一顆心在腔子里跳的飛快。魈琛發怒起來真的很是可怕,若不是今天,她還真的以為,魈琛是一個很溫柔的人,是一個不會發脾氣的人呢!
但驚嚇之后就是憤怒,真是人心難測啊!云筱從地上跳起,仰著頭抬高手也要指著魈琛罵道:
“我也萬萬沒有想到,你是這樣食言而肥的男人!!”
“算我錯看了你!我說的話,你權當是在胡說八道好了,權當我是不愿意你變強,不愿意你帶走群玉山上的靈力好了!!我告訴你,我此生最恨的就是被人胡亂猜測,被扣上莫須有的罪名!!你兩樣全占……”
云筱停了下來,呼呼的喘著粗氣卻說不下去了,這便是所謂的無語凝咽了。她死死的盯著魈琛看,似乎想要將他盯穿,似乎想要看到他心里頭去,可是他心上現在除了一塊息玉,還有什么呢?你看他心口那里還亮著呢!奇妙的是,愛哭的云筱這次反而哭不出來了,此刻的場景讓她既厭倦又反胃,她不愿意多看到魈琛一秒,仿佛多看一秒,腹中就要翻江倒海,將去年的伙食都反出來。
她不想看到魈琛,魈琛也不想看到她,見到她避開眼神,還當她是心虛了,心里越發坐實了自己的想法,那股燒斷他理智的邪火愈盛,直竄上頭,讓他也覺得眼前的姑娘面目可憎,哪兒還是當初那個機靈懵懂的俏丫頭?
“你兩樣占全,讓我還怎么歡喜起你來?”
云筱低低的說出了這句話,方才那股反胃的感覺像是旋風刮過心頭,只留下狼藉的痕跡,肝腸寸斷的悔意。怎么能這樣想魈琛呢?他是多好的一個人,便是現在這樣,也一定有他的苦衷,也一定有另外的可以原諒的原因,可她一生起氣來,就這樣說他,往后她后悔了,卻也已經給他留下傷痕了!更何況,她現在已經后悔了呢?
云筱更加口不掛詞,囁喏了一陣,終于緘默,低著頭看地上的泥土印記。
魈琛也沉默著,他的呼吸聲就在云筱的耳邊,這次聽來卻那么遙遠。
神女的心里在想,每次魈琛總會包容我的過失,這次我這樣說,放低了態度,他一定又對我不忍責備了。若他這么做了,他就還是我的好魈琛,若沒有這么做……不,他會這么做的!
魈琛的呼吸紊亂過幾次,不知在那連呼吸都無法控制的期間,他是否能控制自己的腦海不去想些什么。他終于發聲了,聲音還是一樣的好聽,好似泉石淙淙,又如古弦錚錚:
“既然如此,那便了了。”
他不是一個愛說刻薄話的人,或許他就是為了讓他每一句刻薄的話都那么的摧心傷肝。云筱一個激靈,頭皮發麻,頃刻間仿佛神魂出竅幾次,輪回了幾次,記憶在眼前紛亂重演了幾次,生命從開始到結束了幾次,認識了魈琛幾次,別離了魈琛幾次,她成為了云筱,又不再是云筱了幾次。
她曾得到這份愛情,又在一瞬間內失掉了它。
她知道,這就是終結,若不然還能怎么結束呢?若這不象征著結束,那么結束該要如何折磨她才滿足呢?
云筱慘笑著,心里混混沌沌。她眼睜睜的看著魈琛嘆著氣從地上拾起一冊一冊散落的書籍,輕輕拂去灰塵,小心的裝到懷中,好像那是他最心愛的戀人。不,應該不是這樣,看看魈琛都是怎么對待他的戀人的,那些書怎么會被他放到這樣卑賤的地位上呢?定然是尊貴無比,定然是殊榮無匹!
她眼睜睜的看著魈琛往外走,她想,在這別離之際,她總要發表一些感言的吧,若什么也不說,怎么足以證明她來過愛過?似乎是必要走這一遭的吧?于是她便清清嗓子,煞有介事的張了張口,可是嗓子卻不聽使喚呢,亦或是心里頭并沒有什么想說的?
有啊!如何沒有,她有千言萬語,只愿訴與君聽。可是她自己腦中都沒有想明白,他們這算什么呢?真是荒唐啊!要說什么,還能說什么?既然他倆一個是神一個是妖,那么不按常理的來,也無大礙的吧!
云筱混混沌沌,胡思亂想的時間里,魈琛已經捧著書冊,踉踉蹌蹌的走出老遠了。她進洞來就是為了找他的,現在人找到了,不必再呆在此處了,云筱自嘲了笑了一笑,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也恍恍惚惚的朝外走去。
她還沒有走到洞口,就看到地上趴著的魈琛。這也算是意料之中了,這個男人不肯聽她的,一意孤行,難道她是想害他么?他不聽才是害了自己!
“真是現世報!”
云筱罵了一句,附身抱起他,還不忘將他胸口滑出的書冊拾起,快步的往洞外跑去。
她的直覺總是很準的,這一點早有證明。這一次,直覺又告訴她了一些事情,讓她惴惴不安,不能平靜,她須得感覺帶著魈琛離開!
她跑出洞門,久違的陽光和刺目的白撲襲而來,云筱皺眉瞇起眼睛。這眼前正是那片玉樹林,只是玉樹莫名齊齊移位,正正在中間讓出一條道路來。
天下奇觀!可云筱不及欣賞,這條路上站滿了人,她們穿著只有群玉山上才有的鮮艷奪目猶如天邊彩霞一般的瞿衣,肅穆的、密密麻麻的列著。帶頭的那位笑容溫柔的夫人,正是西王母九光,她看著她最疼愛的玉石精血養出的小女兒,笑容已經勉強,憂郁的眼神送去擔憂:
“阿筱,息玉有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