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影疏疏弄月光,流云淺淡風長。
掌燈時分,紙墨彌香。那支細細的筆桿,猶猶豫豫,吞吞吐吐,似停未停。依舊描圖畫影,畫中人芳澤無加,鉛華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瑰姿艷逸,柔情綽態,奇服曠世,骨像應圖。仙之子,橫空出世。所有相思俱凝結于幾公分長短的狼毫筆端。
“啟稟圣上,蘇洛和齊越然在城外郊區與韓商久交匯,一行人聯袂去了天狼。”
微子啟手里的筆一停,閉目端坐。心臟抽搐一下,全身冰凍。
“繼續跟蹤,及時稟報。” 微子啟調整好呼吸,冷冷的說。
跪在沉香木桌外的探子領命下去了,他輕輕的揉了揉發疼的眼角,右手不自覺的用力,那支紫竹狼毫,赫然被捏碎了一段,一截滾落在桌上。
微子啟盯著畫中的人,鳳眼的眸子神色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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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空海下到峰腰處,又是前面通天的鳥道。以我現在的狀態是無法走過的,齊越然更不肯能托我過去除非他是姓孫。
“老齊,放下我吧,休息一天再下去。”無奈的爬在一路無聲的齊越然背上。
齊越然點點頭,放下我。焦慮的用手背量了量我額頭的溫度,長吁了口氣。
冰冷的身體終于有了溫熱的體溫。
夜,嬌嗔著,羞澀的撩起蒙蒙霧水。
枕在齊越然的懷里,用他的體溫給我溫暖。他吐出的灼熱的氣息,染紅了我的臉。我看著他火光中拉出的身影,深深約約的,孤單地隨著火光晃動著。
遙對萬山昏,寂寂一世怨。我在記起什么,又在忘卻什么。
“齊越然,我不是殷離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從很久的以后來到這里,進了殷離的身體。”說道這里不由的自嘲的笑了起來,這么荒唐的事我在說給誰聽?
淡淡的聲音幽幽的響起在林木葉梢之間,寂寞空籟,哀轉久絕。夜,總人滿身尖刺的人隱藏的很好,逐漸放松他們的防備,一點一點的融化在茫茫的黑暗中。
齊越然沒有應聲,目光彌散在火光中。我也不需要他的回答,此時只是想要一個傾訴的對象。
“但我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了,這讓我害怕。或許我真的病了,活在了自己的幻想中,不能醒來。而你和韓商久,微子啟都只是我幻想出來的,根本不存在
我一直都是個自私的人,想到自己之后很難再想到別人。”指了指自己的心,捏諭道:“這里變態得冷酷,如果你們真切的看到它的丑惡,還會用一如既往的眼睛看我嗎?呵呵~~不過都是對完全陌生的文化與思想的迷戀好奇罷了。”
時當月中,滿月如盤,清華滿天,映得漫天漫夜皆是清冷華光,一派清淡寂寥之意。
齊越然寬大的手掌握緊了我的手,他的體溫真實溫暖。
長長的嘆了口氣,抽回手起身,他臉上充滿了悲傷,兩只手又重新抓在了我的肩膀上,將我拉到了自己的對面,看到了他的雙眸,抑抑的郁郁的閃爍著,在訴說著什么,低語著什么。
我輕笑道:“心里感到難受?”
他垂下眼睫,搖了搖頭。
“呵呵~”淡薄的笑了起來,“你還不懂嗎?難道你一點都不懂嗎?”心情變得煩亂,像被困于一個昏暗狹窄的空間。
齊越然也跟著笑了起來,笑容苦澀,笑聲無奈悲涼。“我——懂。”兩個字艱難的從他口中清晰的說出。
他何嘗不懂,蘇洛不可能屬于他,從微子就要她赴宮宴之時就知道了。自認已經控制很好了,以為可以旁觀她的感情了。到最后自己再也騙不了自己了,他從內心感謝蘇洛讓他從不可及的欲望中醒來。
“我懂,真的都懂。”齊越然一遍又一遍的說著,黑長的發絲漫風起舞,每一個字都壓抑得我連呼吸都無法順暢。
齊越然你還是不沒有懂,也罷!在各自沒有陷得更深以前,及早抽身未嘗不是件好事。不論方法是否殘忍,痛也就只痛一次,總好過糾纏一生的好。
有時候我們要對自己殘忍一點,不能縱容自己的傷心失望;有時候我們要對深愛自己的人殘忍一點,將他們的愛,記憶擱置。
撇開臉,看著深不見底的黑暗,淡淡的說:“老齊,我們還是朋友嗎?”
他沉默一會,悶悶的呼吸聲音如窒息般痛苦,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緊握得泛白的關節還有,身體的顫抖。
齊越然,又低低的笑了起來,無盡的惆悵,“我們一直都只是朋友。”
一直都只是朋友,一直都只是朋友
?誰也曾說過,用同樣的悲傷的語調說過,我好像也開始忘記了。
一直都認為回去的路總是比前去的路更近,雖然它們物理距離始終一樣。但這次的路,因為一切寂靜,短好似永遠沒有了盡頭。
“族長,殷離大人已經到霧陵城外了。”
念嶼微笑的揮了揮手道:“去接她回來。”
走了一個世紀,終于看到霧陵的城門。
一隊紅衣人恭謹跪在城門,招搖得不容忽視。我癟癟嘴,瞄向他們,回應他們敬畏的目光。
“屬下,特受族長之命恭迎殷離大人回城。”為首的紅衣人正是當夜接我的人,叫什么來著。反正就是釋神籌備禮儀祭祀職位的某人。
齊越然復雜的看著我,我勉強的扯出一抹笑容,道:“老齊,去我家串串門,坐坐客。”
“你家?”沉穩的嗓音質疑的問道。他不懂能被蘇洛稱之為家的地方,對她有著何種意義。
我家?算吧。現在我就是殷離,殷離就是我。如果那里都不是家的話,在這個世上我再也找不到可以稱得上家的地方,畢竟我都不屬于這。
“去喝杯茶吧。”回避掉這個復雜得有些簡單的問題。
這些天霧陵發生了不少事,謎一樣的男子一夜之間登上太師之位。他竟姓火,和當今圣上同姓,漫天的流言傳遍了整個霧陵乃至天狼。
齊越然震驚的觀望著四周,連長期出入龍騰皇宮的他也不得不贊嘆釋神族的力量。
我無所事事的靠在廊柱上,打了個哈欠,對跪在一旁的丫鬟道:“先帶齊公子去靈月樓歇息,好生給我伺候著,他要什么就給什么。” 四位丫鬟應聲站起,娉婷的走到齊越然身邊,伸出右手辟路,彎腰示意,和她們走。
我對這老齊笑笑,道:“你愣著干嘛,害怕她們幾個**你不成?”
平靜的臉上劇烈抽搐,額頭青筋暴起,兩個字被他硬吞了回去,噎得他脖子都紅了。
四個丫鬟更是如雷擊焦黑的木樁,杵在那眼睛都眨不了的看著殷離,瞳孔急速縮小,然后在龜裂中風化
齊越然真不明白這女人這么就是釋神族圣女殷離,傳聞和現實的確差距太大了。
齊越然是在男人堆里過活的人,就算是家中丫鬟也只是負責廚**務等。現在被四個女子圍著走,還真不習慣。
四個丫頭,從蘇洛離開后一直一眨不眨的觀察著他,帶著點疑惑,更多的是不可思議,就像參觀格斯拉對坐著抽煙插花一般。
齊越然郁悶的想,該不會真以為他會對她們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吧,畢竟那句要什么給什么定義實在太廣泛了。
被八道赤裸的探索目光看得實在忍不住了的齊越然駐足,微怒道:“你們到底想看什么?”
剛剛一臉傻勁臉紅到脖子的男人,一臉正色竟說不出的威嚴,劍眉微皺,剛毅的臉部線條冷峻得震人,驚得四女子忙跪下俯首道:“奴婢犯上了,還望齊公子饒恕。”
眼前這個男人,能輕易讓她們那個十年都一個表情的面癱加語言障礙的殷離竟說出“**”并且還是笑著說的。讓她們堅強的心臟深受打擊。
特別是紫衣,四人中數她年紀最大,見過殷離五次,每次都還是隔著面紗。不過她聽所有族人說,殷離大人唯一笑的一次就是親手殺了自己父母后邪肆癲狂的笑,那時她只有十歲,登上殷離之位的第二天。
所有人對殷離的映象都是殘忍冷酷的,一個活在人皮里的惡魔。幽冥苑開滿的地獄之花,就是最好的證明。除了思魚,沒多少人敢踏進去。
齊越然低頭看著四個下的瑟瑟發抖的女人,心又軟了下來。自己一個大男人,怎么落得和女人斤斤計較起來。想到這里聲音不覺溫和了起來。
“你們覺得我很奇怪,還是怎么的?”
紫衣俯首顫道,“奴婢們只是驚訝,殷離大人竟能和齊公子說笑。”
那句話其實遠超過說笑,應該是惡劣的挑釁或者叫惡俗的玩笑。總之,都不該出自她們那個殷離大人的尊口。
“她平日都不這樣?”換齊越然驚訝的睜大眼睛,那個口無遮攔的女人,平日不說臟話?
藍衣丫鬟道:“殷離大人生性孤傲,少言寡語,有時候一年都難說一句話。”
嚴格的說如果她愿意,一輩子不說話都可以,她眼里看得進誰?能讓她多費口舌,組織語言的。除了必要的講話,她連多“恩”一句都不會。就算一直服侍她的思魚,也多是察言觀色。
轟——齊越然大腦處理不過訊息,崩潰了。一個除非舌頭被割了,要不半截舌頭都得嚷半天的人。竟可以一年不說話,說出去誰信,春城大老板不愛說話。
一陣風吹過,才提醒了齊越然找回掉在地上的下巴,揉揉運轉過速發燙的頭,叫起跪在地上的四個女子,艱難的往靈月樓走去。
慢慢搖進幽冥苑,念嶼坐在湖心亭里對我笑,被風吹起的長發,紫光柔柔的折射著光芒。
有名還是不如有權啊,就像市長和書記,終究是市長油水比較多。
“念嶼,興致不錯啊。”
一套用腦干想都知道的昂貴紫沙茶具,茶香四溢。念嶼輕笑著為我倒上一杯,遞到我手中,“你最愛的鐵觀音。”
淺飲一口,齒夾留香,和微子啟和的有得一拼。
“不想問我火宸怎么樣了?”念嶼也端起一杯,緩緩的品酌著,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茶水嗆在喉嚨里險些噴了他一臉,這人說話不拐彎。
念嶼輕輕的拍著我的背,笑道:“有必要這么激動嗎?可不像你啊。”
“他怎么樣?”
“還不錯。”
靠!
“這就是你要告訴我的所謂消息?”我郁悶得想用茶水燙死他。
念嶼半瞇瞇眼睛,玩味的說:“是啊。”
深呼吸~深呼吸~老子詛咒你全家十八代,外加保姆。
呸~上面那段請大家忽視掉。咒他一人就好,千萬不要連了累家人,哪怕是他家的花花草草,小貓小狗。
一陣眼色大戰后,我還是敗了市長就是不一樣,油水多功力也高很多。
念嶼放下手中的紫沙茶杯,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有種不怒而威的氣勢。
“殷離,你能笑,我很高興。”念嶼溫柔的撫著我的頭,淡淡的香氣熏迷了眼睛。“但你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
我的身份,呵呵~對啊!不能忘了我的身份,可我到底在為誰活?
“我只想要幸福而已。”
念嶼痛惜的撫平我痛苦糾起的眉,輕嘆,道:“真想的話,就記住自己該做的事吧。”
“
”
念嶼輕輕的站起,抱住木然的我,淡淡的說:“殤情已經找到了,你自己決定什么時候給他。
風靜靜的吹著,卷來的都是曼沙朱華特有的香氣。花開開彼岸,花開時看不到葉子,有葉子時看不到花,花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
“
明天我自己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