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宸服下要已經兩天了,我沒有再去過,只是聽太醫說,除了黑氣籠罩的臉上恢復了淡淡的血色,身體時乎差得厲害。而微子啓的遺體應該還在路上顛簸,等待落葉歸根。
我不懂藥爲什麼沒有起效,太醫卻說毒氣走在胸口停止了,照理說應該可以活動纔對。
他的母親整日的守在他身邊,那個高貴典雅的婦人憔悴得令人不敢相信,時乎一夜之間老了十歲。我在門外陌生疏離的看著那個叫我丫頭的女人,腳遲遲不願踏進去。
這些天忙著煉藥做著最後的準備,祭臺上的血圖騰實在讓我耗費了不少元氣,現在走路都有些接不上氣,真不想讓他醒來看見如殭屍一般的自己。
站在一旁的丫鬟轉頭時看見了我,連忙迎上來半跪請安。
韓夫人聞聲轉過頭,詫異中帶過一絲不知名的神色,不能肯定的呢喃,“殷離????你是蘇——洛?”
我伸手示意丫鬟站起來,淡笑著踏進房門,“韓夫人,我們好久不見了。”
“你真的是蘇洛那丫頭?”雖然接她來的人大致告訴過她什麼情況,但眼前的人模樣巨大的變化讓她一時無法完全相信,唯一那雙幽亮如冰湖的眼睛沒有變。
“您也可以叫我殷離。”
韓夫人這些天難得的露出笑容,“你來了就好,久兒嘴裡一直念著你的名字。”女人從這丫頭被自己那玩世不恭的兒子神色慌張的抱回來,大嚷著叫全城最好的大夫時,就感覺命運時乎就此牽連住兩人似的。
只是沒想到她的身份如此突愕。
“他醒過了嗎?”直接回避掉剛剛的的話。
“醒一會睡一會,就是吃不下飯。大夫說過了,只要能吃飯就全好了。”她忽然握住我的手,誠懇地道:“丫頭,是你喂他吃飯的話,他一定會吃的,請你一定讓久兒多少吃點。”
淡笑,“韓夫人這話說得太見外了。”
我走近火宸,只見他眉宇皺著,雙眼緊閉,整個人憔悴不已,不過氣色都要比毒發時來得有人氣。
“火宸。”連續叫了幾聲,牀上的人有了反應。
火宸扇動睫毛,慢慢的睜開眼睛。在他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我的心臟緊縮起來,那略有些渙散的目光擒住我所有思想。
“洛洛~你真的來了,我以外你要微子啓不要我了。”有氣無力的的伸手要抓住我,似乎抓不住視線的焦點的亂抓。輕嘆一口氣,伸出手緊緊的握住他的手。只是他說到微子啓時,目光無法控制的空白了一下。
韓夫人在身後聽著自己的兒子委屈的話語,傷心的強忍著快要流出來的眼淚道:“久兒,娘去親自去給你熬些湯好嗎?”
“我不想吃。”火宸又是有氣無力的回答。“嘴裡覺得苦得厲害。”
“韓夫人,還是我去做吧。這些天你沒日沒夜的操勞,別等他好了後,又爲你的身體擔心。”低下頭一手輕撫他的臉頰,柔聲說:“不如我去給你做些吃的,做一些爽口一點的嗎?”
火宸的眼睛忽然睜大,他眼裡的亮光一閃一閃的,像是夏日的螢火充滿流動的光芒,“洛洛,你要爲我親自下廚?”
點了點頭,應了聲,“恩。”
握住我的手鬆了開來,火宸彎著眼睛,“我要吃。”
但是韓夫人卻高興得喜形於色,她轉向我,“丫頭還是你在好,這是兩天來第一次想要吃東西。”
我站起聲,朝丫鬟招了招手,“帶我去廚房。”
“殷離大人
你???”小丫鬟質疑的看著我。
冷冷的踏出門欄,淡淡的說:“還不帶路。”
丫鬟嚇著了連忙跑出房,領著我飛快的往廚房走去。
房內只剩下母子兩人,牀上的人在確定人已走遠時,精神的坐了起來,對著女人笑得好不燦爛,“娘,你看見沒有,她爲我做飯去了。”
婦人看了眼門的方向,指了指兒子的額頭,“女人下廚是天經地義的事,看把你美成個什麼樣。”韓夫人也著實爲殷離的美貌折服,但她身上自然的散發出的那種冰冷和往日的蘇洛有著不一樣,但也不是完全不一樣。只能說她映象中的蘇洛是個外表熱情而內心疏離的人,而殷離內外都讓人發寒。
火宸笑得更爛漫了,“娘,你不瞭解她。”火宸其實服下藥的當天就完全清醒了,只是醒來後除了自己的娘和念嶼在身邊,沒有他最想看到的人。他不要任何人傳出自己已經醒來,只是想要看她到底什麼時候來。可是她始終沒有來,他懷疑是否她一直守候在微子啓牀邊,甚至纏綿悱惻。
不可否認男人疑心病也是很厲害的,有時比女人更甚。
他拒絕吃飯,躺在牀上賣命的裝病。
“心裡有你的話就不會要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通報她你的病情惡化。”婦人坐在兒子的牀邊,“她只是把你當作未來的自己的君主,當初到臨城也都是爲了帶你來天狼,說不定連受傷都是假的。不然爲何又在你情動後,餵你吃下情觴,讓你忘了她。兒啊!你忘了她吧,這樣你纔不會受到傷害。”
“娘,如果我能忘,在她逃婚時我就會把她忘了。也不會在吃了情觴後,還會日夜夢見她的身影,也不會爲了她無意的笑,失神一整天。”火宸無奈的看著這些天爲自己擔憂而蒼老許多的孃親,“我腦子裡總是零碎的片段,娘您知道嗎?全都是她,那時我也納悶爲什麼全是這個沒有表情冰冷的女人,除了漂亮,那一點比得過我身邊風情萬種的女人們。可我的身體總會控制不住的拉住她,看著她,發了瘋似的想要她。”
“冤孽啊!難道你真想把命給賠進去,就忍心讓娘白髮人送黑髮人?”婦人掩面痛哭。
火宸半響沒有說話,“娘,我明白。她不能和愛人在一起,爲了保全我才讓我喝下情觴,自己一個人揹負所有的沉重。她不是不愛我,是因爲愛我啊。我卻霸道的一味得到,讓她退得那樣痛苦,卻總自認爲自己被辜負了。所以以後我都會像她希望那樣,沒有韓商久,甚至沒有火宸,只要釋神皇帝,在她面前我永遠都是喝過情觴的釋神帝。只要此生她就在我身邊,我能日日看著她就夠了。”
“那你爲何還要裝病?”婦人擡起頭,眼睛紅腫,神色憂慮。
“噓,娘你小聲點,被她聽見了準會生氣。”火宸一改剛纔沉重,故作謹慎小心的叮囑,然後又一臉不悅的垮下臉皮,悶道:“那不是微子啓也病著嗎。”自己是確定在蘇洛心裡的位置,但他十分介意微子啓曾經說的那句話:‘洛,第一個愛的是我,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我在她心裡的位置是特殊的,不可動搖的。’
況且蘇洛見微子啓生病急得那樣,更讓他揪心。雖然一再提醒自己要包容,要大度,但一看到他們有絲絲交集就噴火,難以抑制。
韓母所有的時間都呆在自己兒子身邊,對於微子啓的死也是不知道的。念嶼也沒打算過早的公開龍騰皇帝駕崩的事,至少在暗冉還沒到龍騰韓商久還沒有解毒前。
端著用牛奶,糯米和冰糖,桔皮熬成的粥來到火宸的房間,看見他韓夫人明顯哭過的眼睛,又看了眼躺在牀上有氣無力的火宸。難道剛剛他的身體又發生了不好的狀況?
“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沒有。”韓母勉強的笑了笑,站起身,退開位子給我,“我回房休息一會,蘇洛,久兒就麻煩你幫我照顧一會好不好?”
“好。”
韓夫人拉著跟在我身後的丫鬟走了出去,出門是還不忘合上了房門。
“你整日吃藥,嘴裡苦也是正常的。我熬了些牛奶粥,味道很清甜,多少吃一點好嗎?”以前生病沒胃口時,就會自己給自己熬它,清淡的口味不僅營養也是食療的一種。可補虛損,健脾胃,潤五臟。很適合病後虛贏,加了點橘皮減淡了甜膩,也可以增加食慾。
火宸慢慢的煽動睫毛,無助的看著我,有氣無力的說:“可我沒有力氣拿碗。”
嘆了口氣,輕笑,“我餵你。”把碗擱在牀邊的茶幾上,儘量小心的扶起火宸的身體,讓他坐靠在牀欄上,一匙一匙吹粥讓它涼,才喂他吃下去。
“洛洛,你好溫柔哦。”火宸放低聲音,像撒嬌般的說。不敢看他的眼睛,我不停的吹涼粥,藉此逃避他炙熱的目光。
. 火宸困難的嚥下第一匙粥,接下來神采漸亮起來。我疑惑的看著他,實在無法想象吃飯能讓一個人氣色恢復得如此之快,甚至懷疑他剛剛是不是真的虛弱到我所看得的地步。
見他已經吃完一碗粥,心裡難免鬆了口氣,把碗放在一邊準備扶他躺下。
“洛洛的手藝好棒,這粥是我吃過最好的東西。”
“若喜歡,我會教廚房做。”
露出失望的眼神,拉住我的說,“我都病成這樣了,你就不會說點我愛聽的給我聽嗎,非得說這些拒人千里的話,才舒坦。”
我稍微愣了下,笑了,“我只是不喜歡下廚房而已。”
火宸聽了我的解釋低頭輕笑了起來,我莫明其妙的看著他,不知道這句話那裡有可笑的地方。
“洛洛,你真是個彆扭得讓人心疼的孩子。”火宸收起了那明媚的笑容,那張帶著一種病態的妖魅的臉靠過了,很認真的看著我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
他難得的認真讓我一時不知該做出什麼反應時,他已經就在耳邊無限魅惑的說,“洛洛,我們接吻吧。”
我僵硬的睜大眼睛看著在視網膜上無限放大的臉。
火宸的手掌細細的捧起蘇洛的臉,看著她因爲驚訝不自覺微皺起的眉頭,拇指溫柔的將皺褶撫平,“洛洛,我發誓最後一次這樣煩你。以後你只是我的殷離,我絕對不會逾越。”
我只覺胸腔裡頓悶,欲要破肉而噴薄纔好,商久以後我連躲在後面的機會也沒有了。
順從的閉上眼,觸感清晰的脣溫和的輕輕的啄下,淺淺的磨膩,溫暖而柔軟。沒有激情纏綿的深吻,卻足夠煽情。
結束了清淡的吻,他額頭抵著我的額頭,只要我們任何一個輕微動作,脣就能碰到,灼熱的呼吸來回於鼻息之間。
“洛洛~!”火宸癡迷的呢喃,那個吻他始終沒敢深入,就怕無法控制,就怕放不了手。只要他自己知道不論是火宸還是韓商久都是那麼深愛著蘇洛,不管這愛是宿命還是冤孽,愛就是愛了,沒法收回。
他能理解爲什麼奉帝如此深愛殷離,卻要詛咒她生世不能得到幸福,不能與相愛的人在一起。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放手。愛到了一個界限後,得不到迴應就會逐漸扭曲成恨,有多愛就有多恨。
奉帝要殷離自己來尋找自己,要她把所有心思都只停留在自己身上,哪怕只是爲了自己的贖罪,或許有一天她會在這場自我救贖中愛上自己。
火宸自嘲的想著,如果自己真是奉帝的轉世,那奉帝那樣的獨佔欲是不是最後還是害了自己,明明可以相守的人,此生卻只能相望。
坐直了身子自然的拉開了兩人的距離,他眼色一黯,如果說我說不懂他眼裡的痛苦,真的是在幼兒面前裝純,扮無知。只是不知道這時自己的眼睛有沒有像他一樣赤裸的出賣自己。
他在介意微子啓。
“你知道嗎,微子啓死了。”我用極其平淡的語氣宣佈著某人的死訊,就像新聞裡導播平白的念著某人死亡一般,沒有絲毫個人情緒在裡面。
“你說誰死了?“火宸皺起眉,慎重的重問了一遍。
看著他拉著我的手背,緩緩的說:“解藥只有一顆,你活了下來,自然他就該離開。”
“
?那你
”火宸警惕的拉緊手心裡的人,他不敢問,也不知道自己想問什麼。其實微子啓死了,對自己應該是喜訊纔對,這樣沒有人可以再搶走蘇洛絲絲視線,她心裡本就不多的空間就只有自己。
可是現在他忽然間覺得輸了,輸得很徹底。
感覺到他的驚慌,回握住他已經汗溼的手,微微的笑,“他對我來說真的是很特別的存在,但我現在心裡的人是你。”
火宸一臉困惑的看著對自己表白的人,在他的記憶裡蘇洛時乎從沒像這樣認真、這樣單純的承認過對自己的感情。
迷惑中夾雜著受寵若驚的興奮,卻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出來。
“火宸,能單獨給我十年的時間嗎?”
“能。”火宸被剛剛的告白搞得整個人暈飄飄的,沒有思索的就回答了出來。但話一出口就很快發現其中的怪異,臉上剛浮起的笑容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是什麼意思?”火宸眼裡閃過一絲陰沉。是要離開自己嗎?無法面對這個讓他失去那個特別意義的人嗎?這就是他害怕的,蘇洛無法再面對他,而那個死人卻永遠活在她心裡、
人在憤怒和嫉妒中總是無法正常理智的思考,特別面對一個已經死去的對手,因爲你永遠不能和一個死人爭個輸贏。
擡眸一笑,“你和他我只能選一個,我選了你,差不多可以說親手殺了他。你希望我一生都在自責和愧疚中度過嗎?”
“所有呢?”
“在他臨死前我對他許了諾言,會在他的陵前陪他十年,以謝他的成全。”這世界沒有什麼是時間所不能淡化的,十年的時間再深的情感也會被磨滅吧,至少不會如現在般狂烈。更何況火宸對殷離的感情也不過是一種對冷淡和漠然的征服欲而已。
火宸撇開頭,看著透過門紗射入室內的陽光,有著冬日特有的冷淡。
“十年後,你是回來做殷離還是做蘇洛?”明明只有一個答案,自己擁有的只能是殷離,釋神國的大祭司,釋神族的聖女。而死去的人卻能得到真實的蘇洛,不再畏懼詛咒牽絆,到最後是死去的比較幸福,還是活下來的更加幸運
??
“我不知道。”搖了搖頭,輕扳過他的臉,淡笑著,“這世上所不定有奇蹟呢,我們現在想什麼也沒有用,不如全交給時間。”
他靜靜的看著我,一言不發。
“後悔剛剛答應我啦?”我側頭笑道。
“不。”火宸也笑了,“你想要做的,我都會爲你辦到最好。”如果等待可以換來奇蹟的話,我寧願等下去,哪怕一年,抑或一生!
“那希望我們再見面時,你能成爲最優秀的皇帝。”站起身,他的手卻沒有鬆開,周圍的氣息被一種深深的絕望籠罩。
拍掉他的手,不悅的說:“怎麼搞得生離死別的樣子,我是去守陵,又不是陪葬。”
他定定的看著我,眼睛倏然泛紅,還是勉強的扯出一抹笑容,低聲道:“去吧,無論多久我都等你。如果實在等不回你,也沒關係,我會去找你。”
輕輕往前傾,同那精緻的脣瓣相觸。
“我會教慕雪做這粥的。”輕碰到他的脣後,輕聲道。
走出房門前,我沒有回頭看那雙似是訣別的眼睛。對不起,商久,這真的是我最後一次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