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客廳在書房的邊上,差不多三十幾平的樣子,莫驕陽半坐在飄窗前,看著緩進來的馮雅倩,眸底是冷到冰寒的光。
馮雅倩還是第一次上到莫家的二樓,馮家有個規(guī)矩,來了客人,一般只在客廳,或者外面的花園,至于樓上,除非是常來常往親近些的人,或是老爺子看重的客人,才會帶到二樓書房,或是客廳,她想,莫家大抵也是如此的。
可是她肖想了成為莫家最親近的人,肖想了這十來年,卻沒想到被個橫空出世的女人搶了先reads;。
目光復(fù)雜的望著莫驕陽,雙眼間的模糊讓她看不清這個被她喜歡、愛著、執(zhí)著的固執(zhí)著的男人的眉眼。
她想更近一些,她怎么可以看不清楚這個男人呢
客廳里明明擺著柔軟舒適的沙發(fā),可是這個男人為何要站到飄窗那里
難道是因為飄窗那里的光線好
瞇著眼睛看著被罩在光影下的男人,修長的脖頸,冷冽的眉眼,幽深的眸光,哪怕這種暈黃的光線,也不曾柔和了男人的棱角,也正是這一分棱角,在最初的時候,晃花了她的眼,迷亂的她的心。
可是這么多年,迷亂的,自始至終,都只有她一個人的心。
公平嗎
不公平
走到了沙發(fā)的位置,馮雅倩心底突然劃過一抹自嘲,嗤笑,是對自己的嗤笑,她怎么會奢望這個男人是想在自己面前散發(fā)這種迷死人不償命的氣息呢,人家這是擺明了能隔自己多遠,就隔自己多遠。
瞧瞧,這沙發(fā)是給客人預(yù)備的,作為主人,在自己的地盤上,自然就隨便的多,雙臂環(huán)胸,半座的形式斜伸長著雙腿,讓自己靠在了飄窗居中的位置,若是別人想坐到那里,兩人的姿勢必然會顯得極親密,可是這種親密的位置,卻不屬于她。
越過沙發(fā),邁出了堅定的步伐,像是征戰(zhàn)士兵在討伐自己的領(lǐng)土一般,十步之遙,七步之遙,五步之遙,馮雅倩是當(dāng)過兵的,所以對距離的把握極準(zhǔn),當(dāng)過兵的人,邁出來的步子都像是用尺量過的,哪里會連這點距離都看不出來。
其實,她更想停在這個男人的一步之遙。
一步,只要上身前傾,便可以倒盡男人的懷里
一步,只要身體后仰,也可以摔到地上
或許,這就是書上說的,一步之遙,天上、地下
“驕陽”只有兩個字,卻像是在心里翻滾了千萬一遍,裹著沙,帶著浪,奔涌而來,若不是頭微仰著,只怕這會兒眼里的水花會傾泄而下reads;。
莫驕陽寒冰般的目光落在馮雅倩的眼里,像一片片被磨成薄刃的冰刀片,刀刀飛奔而至,片片見血封喉。
“驕陽,我給你做小,好不好”就像是掙扎在血泊中瀕臨死亡的絕望者,望著天上的一點陽光,屬于生命味道的東西,微弱的祈求著,祈求著你再給我一線生機。
只可惜
“馮雅倩,你該慶幸,你姓馮。”莫驕陽抿直的嘴角,原本就像刀鋒一般,出口的話,更是透著寡情涼薄,似乎站在他面前的女人,除了叫馮雅倩以外,兩人再沒有什么交集了。
“呵呵,驕陽,如果我姓杜,是不是結(jié)局就不一樣了”馮雅倩笑的諷刺,她姓馮,如果早知道莫驕陽會喜歡姓杜的女人,她早就改姓了。
莫驕陽眉頭微蹙,似乎不知道該如何跟一個神經(jīng)智的女人對話,難道她以為她姓杜,他就會喜歡她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馮雅倩,你不是小孩子了。”這種話,連小孩子都不會說,從男人把提供生命的精子送到女人的子宮里時,就注定了你的姓氏。
“驕陽,我從來就不是小孩子。”所以我一直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莫驕陽冷眸輕瞇,“馮雅倩,你知不知道,這一句話,正在提醒著我對你之前做過的事兒,懲罰太輕了。”
現(xiàn)在比馮雅倩更加懊惱她姓馮的,估計就是莫驕陽了,要不是她姓馮,哼
“所以我說給你作小,讓你懲罰我一輩子,好不好”
莫驕陽冷嗤,這女人腦子有病吧
“馮雅倩,這是什么年代,你腦子不清楚,趁早回b市去。”
“可是你還沒有懲罰我啊驕陽,你不是有仇必報的性子嗎我對杜若做了那么多壞事兒,難道你就不想為她討回什么嗎”
馮雅倩就像是怕莫驕陽不知道自己都干過什么一般,像是復(fù)讀機一樣,把自己干過的那點事兒,都擺了出來。
馮雅倩并不是大奸大惡的性子,真說干起來那點事兒,還不足以到殺頭的地步,最嚴重的莫過于對莫驕陽下藥。
至于那天晚上的事兒,凌晨得來的消息,連著莫驕陽自己得到的消息,都沒顯示馮雅倩參與其中,因為那天晚上的驚險,若是一個不慎,很有可能給莫驕陽帶來生命危險,她是恨杜若,也恨莫驕陽辜負了她這么多年的執(zhí)著,可是她再恨,也不會讓莫驕陽去死,所以,人家擺明了就是利用她,拉她下水而已。
莫驕陽其實不是一個有多少耐心的人,或者說,能讓他發(fā)揮足夠耐心,寵溺的捧在手心的女人只有那么一個,所以,這會兒,對于面前這個喋喋不休的女人,除了厭煩,還是厭煩。
馮雅倩的聲音突然就停了下來,因為她半分不錯的吸納了這種厭煩的光,就像是一個自取其辱的跳梁小丑,費盡了心思在別人的面前表現(xiàn),非但沒得到一點掌聲,反倒被厭棄,甚至鄙夷。
馮雅倩從小到大,真正低聲下氣這般追尋的男人,也就莫驕陽一個,作為女人,尤其是b市高門馮家的女兒,她也是有自尊心的,而且極強。
可是在莫驕陽面前,她的自尊早就被拋到爪畦國去了。
聲音一但終止,整間屋子便靜了下來,莫驕陽的耳根清靜了,眉頭也松開了。
馮雅倩嘴角揚起的弧度,是自嘲和諷刺,她,竟然被男人,厭棄至此,連聽她說話,都成了負擔(dān)。
深深的吸了口氣,馮雅倩努力吞咽著苦水,那種比苦膽,黃連,還要苦十倍的苦水,“驕陽,你能抱我一下嗎”
微弱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祈求,凄楚的目光透著無盡的哀傷,是對即將逝去的一段感情做著最后的訣別。
莫驕陽無波無瀾的看著馮雅倩,沒有半分表示。
馮雅倩咬了咬唇,目光越發(fā)的凄寒,重重的吸了口氣,像是把眼里的淚花努力壓下一般,“驕陽,這次回b市,或許,以后我們都不會在碰面了,看在我追逐你的腳步這么多年的份上,驕陽,你,抱我一下,好不好,就一下,讓我知道,這個臉膛的溫度,讓我聽聽你的心跳,可以嗎”
馮雅倩今天化的是祼裝,是那種看著像是沒化妝,卻又偏偏精心修飾過的面容reads;。
此時此刻,梨花帶雨,欲落未落,原本高傲的女人突然化作了柔水一般,任是哪個鐵石心腸的男人,都想把這股子柔弱攬進懷里,好好安慰。
可是莫驕陽的眸光里,依然平靜如初,看著馮雅倩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著路人甲,路人乙一般,任你含霜垂露,皆與我無關(guān)。
“不可以嗎”馮雅倩垂眸之時,淚珠已經(jīng)滾出了眼眶,啪嗒一聲,掉落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
莫驕陽沒有說話,也沒有說話的打算,他做事兒,向來不喜歡拖泥帶水,若不是爺爺給了馮雅倩這個機會,他是不屑一見的。
馮雅倩掙扎著抬頭,兩行清淚滾過的面龐,更生憐意。
“真的不行吧”
那眼里的光,凄楚的求著,不過是一個擁抱,一個友人見面還要緊緊的抱一下的那種擁抱,對于她來說,真的不行嗎真的只是奢望嗎
莫驕陽的強大在于他不需要任何言語,只是那樣冷冷的看著你,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就可以輕易的把你擊退,因為那雙幽深的眸子里,連半分的感情都沒有。
轉(zhuǎn)身,扭頭,邁開步子的時候,馮雅倩像是真的死了心,絕了情一般,出口的話,是這么多年,唯一一次在莫驕陽面前,堅硬絕決,“驕陽,我一定會讓你這一輩子,永遠忘不了生命里有個馮雅倩的女人,存在過。”
拳頭攥緊,背脊挺直,一步一步邁向門口的馮雅倩帶著孤注一擲的絕決,為了這么多年她愛過的男人眼里一直沒有她的身影而不甘,而下了最后的賭注。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重量突然加重,與上來時刻意掂起的腳尖不同,這次,就像是為了召喚著什么人一般,每一步都踩的嗒嗒作響。
出了小客廳的門,后背沒有男人跟隨的腳步聲,也沒有任何一道挽留的視線,空無一物reads;。
馮雅倩在轉(zhuǎn)身時就收起的凄楚目光突然染上了狠決之色,目光搜索著二樓的房間,那一道道關(guān)閉的房門,必然有一間是莫驕陽與杜若的房間。
女人,永遠是了解女人的,女人這種動物,天生相信自己的直覺,她相信,只要她的步子再這樣踩下去,一定會引出那個女人。
再次抬起右腳的時候,心里已經(jīng)開始數(shù)數(shù),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耳邊聽到門把手被轉(zhuǎn)動的聲音,幾乎在一瞬間,她的眼眸就鎖定了一扇門,嘴角揚起一抹算計得逞的笑。
十,第十步,門板被拉開,一只女士拖鞋出現(xiàn)在了門口,不用想,這就是杜若了。
馮雅倩腳下的步子突然加快,她精確的計算著莫驕陽的房間離樓梯的距離,杜若現(xiàn)在懷了孕,她赤手空拳,又當(dāng)過兵,手上的力氣比杜若要重許多,所以
莫驕陽本來在小客廳是想等馮雅倩下了樓,再回自己房間的,不想讓杜若知道家里來了這么一位不速之客,所以他不在意多等一會。
開始聽到馮雅倩腳步加重的時候,他并沒太在意,女人穿高跟鞋走路大多是這樣的,而且杜若要是問的話,往莫依嵐身上一推就是了。
可是在那步子頻率一下子加快,甚至帶著幾分小跑的節(jié)奏時,不知為何,莫驕陽的心,突然就慌亂了,腦子里像是有什么不好的預(yù)感閃過,而這種預(yù)感絕對與那個叫做馮雅倩的女人無關(guān)。
腦子里的慌亂讓他毫不猶豫的邁開了步子沖了出去,可當(dāng)他看到那一幕的時候,一股寒氣直沖大腦。
“若若,小心”凄厲的喊聲帶著訴不盡的痛心、后悔,那是莫家人從來沒在這個男人身上聽到過的痛心疾首,悔之晚矣,以至于,在另一道聲音響起來的時候,莫家樓下已經(jīng)用完了餐的幾個人都驚愕的睜大了眸子去見證這突如其來的變化。
“杜若,你去死”馮雅倩目眥欲裂,抓緊杜若的時候,在沒有到達樓梯的距離就拉著杜若翻滾過去,她上來的時候就計算過,只要這樣,才能保證杜若每一下都撞擊到樓梯上,而不是因為沖勁越過七、八節(jié)樓梯摔下去。
“啊,嫂子”
“啊,杜若”
咣、鐺,啪、啪
時間像是被快速的旋轉(zhuǎn)一般,把原本生活中的慢動作,都以最快的速度播放著,甚至每個人都期望這會兒,時間靜止,哪怕只靜止一分鐘,四十秒,三十秒,哪怕十秒也好。
可是這個世上,再高的科技,都無法控制時間流逝。
馮雅倩來之前就抱了絕決的心態(tài),她的不甘,她的憤怒,她的求而不得,她的死不悔改,她的所有一切念想,都在這重重的一推當(dāng)中,本來房間離樓梯口還是有些距離的,可是杜若本就在意外之下被馮雅倩抓住了肩膀,還沒等反抗,就看到了馮雅倩那雙腥紅的眸子里浸透著濃濃的恨意,恨不得扒皮食骨的恨意,那一刻,后背一片寒涼。
面對這樣一個因愛生恨到失去理智的女人,杜若連講道理的時間都沒有,力氣也拼不過,唯一能做的,就是護著自己的肚子,可是馮雅倩不是單純的只想把杜若推下樓這么簡單,或許最初,她只是想讓這個女人失去孩子,她到要看看,等到將來,一個不會下蛋的母雞,在莫家,能待多久。
莫驕陽是長房長子,莫家這輩就這么兄妹倆,莫家跟馮家差不了多少,自然重視香火,所以,對于一個連香火都綿延不了的女人,在莫家想立足,呸,就算莫驕陽再寵著,老爺子也一定有手段把這個女人連根拔除。
她已經(jīng)不期望自己能得到莫驕陽了,那么,她至少不會讓自己敗給這么一個沒有半分優(yōu)勢的女人,哪怕是同歸于盡。
不過,怎么可能呢,當(dāng)過兵的人,摸爬滾打,要是沒有個強硬的身體,能在部隊混這么多年,不過是滾個樓梯,怕什么。
被馮雅倩強勢的推倒的時候,杜若就猜到了她要干什么。
甚至不用猜,這會兒的目的已經(jīng)昭然若揭了。
她是想用雙手護著肚子的,哪怕從樓梯上滾下去,只要她曲起雙臂,不讓肚子受到撞擊,孩子就一定會沒事兒的,這是一個母親本能的反應(yīng)。
她沒有想到,馮雅倩會這樣狠心,狠到?jīng)Q絕。
不是推她下去,而是抱著她往下滾。
就算,她再努力的把雙手放在小腹上,可是每一次翻滾的時候,因為上面多了一個人的重量,而且那個人每次旋轉(zhuǎn)的時候又刻意把她壓的更重些,讓她的腰部每次都重重的撞到了樓梯支起的部分,那一下下的疼痛讓她頭暈眼花的分不清東南西北,可她還是聽到了男人痛徹心扉的叫喊聲。
后背冷汗涔涔,身體落到地面的時候,小腹已經(jīng)開始疼痛,劇烈的抽痛著
連最初的微痛過程都沒有,因為過程太激烈,所以疼痛來的也是這樣的洶涌,瞬間弓起的身子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鋪天蓋地,只有一個疼字。
馮雅倩滾到樓下的時候,就松開了杜若,嘴角是一抹勝利的笑,看著杜若的目光非但沒有半分悔意,不該,反而是有恃無恐的得意忘形,“杜若,你該死。”
杜若痛的連一抹苦笑都泛不出,此時此刻,她只能抱著自己的肚子做著最后的祈求,哪怕讓她磕一百次頭,一千次頭,哪怕讓她日日燒香,她都肯,只想祈求,留住這條來之不易的生命。
這是她愛的男人的孩子啊。
莫驕陽頭一次在莫家上演高空飛人,從走廊另一個盡頭,沖到了樓梯時,連一節(jié)一節(jié)跨下的時間都沒有,單手握著樓梯的扶手,半坐著直接劃了下來,那樣的速度,幾乎比樓下坐在客廳說話的幾個人還要迅捷的趕到了杜若的身邊。
可是當(dāng)他看到杜若身下暈開的那點紅漬時,痛的心都抽了起來,“若若。”
男兒流血不流淚,這是入營當(dāng)天教官跟他說的話,這么多年,他都忘了眼淚是什么滋味了,可是這一刻,當(dāng)他把地上孱弱的女人抱在懷里,感受著那柔軟的身子被冷汗打濕,因為疼痛,顫抖的像風(fēng)中的落葉一般的女人,他要捧在手心里呵護一輩子的女人時,七尺男兒,終是淚染衣襟。
一滴滴淚,落到了杜若的臉上,唇瓣,顫抖的唇瓣吸納著男人的淚水,嘗到了那份咸澀的味道,突然間,除了小腹的疼痛,心也跟著抽痛起來,杜若艱難的伸出一只手,只能抓住男人的手臂,微弱的語氣,輕輕的祈求,“驕陽,孩子,我們的孩子,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