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月,沒誰會跟錢過不去。
周郁一看樸圓圓那眼神,就能猜到她心里的幾分小心思,不過,無可厚非的事兒,誰出來工作不是為了賺點可觀的薪水,順便實現(xiàn)點人生價值。
目光從電腦屏幕上收回,抬手揉了揉鼻梁,一邊緩解著視力疲勞,一邊僥幸說道:“其實,我也沒想到,朱市長就真的同意了。”
“呵呵,誰說不是呢。”
樸圓圓語氣里帶著同樣的慶幸,甚至有點與有榮焉的小得意,眼睛撇了一眼玻璃隔斷外面,目光漸漸轉(zhuǎn)成了不屑,收回時,嘴里勾起了譏諷的弧度,“組長,你說,齊組長這種見不得別人好的毛病,什么藥能治過來?”
“我又不賣藥。”周郁哭笑不得的看著樸圓圓,瞧著她眼底一片佩服之色正如滔滔江水般奔涌不停,一時忍不住又抽搐下嘴角,“你別把我想的太好,我就是覺得沒必要。”
“怎么沒必要,得寸進(jìn)尺和給臉不要臉,其實是差不了多少的。”
樸圓圓到底有些氣不過,雖然沒有添油加醋的意思,可是這話,也是挺不客氣了。
周郁其實真無所謂,瞧著她為自己抱不平,又不好裝沒事兒上,高高掛起的,只能無奈道:“狗呔是天性,總不能狗呔人一口,我還要還回去吧……”
那成什么了?
樸圓圓:“……”
見識過周郁筆鋒或犀利,或婉約,或動之以情,或曉之以理的文字素養(yǎng),如今再聽到她這般直觀,又給力的生動講述,一時沒忍住,撲哧一聲,樸圓圓笑了出來,剛想開口附和,眼角的余光又瞄到了三組的秦丹正往這邊走,到了喉嚨口的話,不自覺就壓了下去,口吻一變,就成了,“組長,秦丹過來了。”
雜志社里各個組之間雖然有業(yè)績競爭,不過,私底下的關(guān)系也沒有多水深火熱,該來往,還是要來往的。
周郁知道樸圓圓跟秦丹經(jīng)常一起網(wǎng)購,以為秦丹是來找她的,便把目光又落到了電腦上。
門板被扣響的時候,辦公室里的兩個人都有了準(zhǔn)備,樸圓圓道了聲,“請進(jìn)。”
秦丹推門進(jìn)來的時候,沒有先看樸圓圓,而是把目光直接落向了周郁那張桌子,臉上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神色,“周組長,門口有人找你。”
呃――
周郁不成想秦丹是來找她的,目光看過去的時候,只覺得她這會兒一副擔(dān)驚受怕的樣子很少見,語氣不由就染了詫異,“誰找我?”
“朱市長。”秦丹遲疑片刻,緩緩?fù)鲁鲞@三個字,唇齒間還有一句話,猶豫半晌,沒有吐出來,朱市長面色很不善,一副被欠幾十萬的討債樣,外面,她們組長剛剛說朱市長一定是來找周組長算帳的。
秦丹也不知道自己組長猜的對不對,只是覺得,那張臉看著的確有點風(fēng)險。
秦丹的眼神太明顯,即便語言不豐富,可周郁還是看出了幾分自求多福的意思,一時不解,卻也沒多問,
出去前,她拍了拍樸圓圓的肩,“給總編打個電話,朱市長過來了。”
這么大的領(lǐng)導(dǎo)親臨,總不好不跟上司通報一聲吧。
樸圓圓眼睛一亮,覺得周郁忒會辦事兒了,這個時候給領(lǐng)導(dǎo)送人情,絕對是討領(lǐng)導(dǎo)歡心最直接有效的辦法。
朱市長的形象于雜志社的記者而言,并不陌生,雖然大家都有蠢蠢欲動的架勢,可誰也沒真的敢越過那道線,跑到朱市長跟前獻(xiàn)媚。
當(dāng)然,也可以說成想討一個采訪的機會。
周郁一路走過來,只覺得被各種膜拜的眼神問候,羨慕有之,嗤嘲有之,連看好戲的譏諷眼神都似有若無的撩過她的周身。
心里無奈一笑,雖然對朱市長大駕光臨還猶自揣測著,不過,如果真有可能,她到希望朱市長別用這么高調(diào)的方式出現(xiàn)在雜志社,忒特么招人眼了。
周郁腳下步子有點急,卻也不至于喘,等到雜志社門口的時候,視線里已經(jīng)看見背對著正門,兩手抄兜,背脊有點冷硬的男人。
“朱市長,你找我?”
人與聲,幾乎是同時到了朱崇兩步之外的距離,周郁客氣的看著朱崇,側(cè)身一讓,做著相請的手勢。
朱崇聽到聲音,轉(zhuǎn)過身,剛好看到了周郁準(zhǔn)備宴客的姿勢,心里嗤了一句,到是挺有眼色的,“凌……”
“周郁,或者,周記者。”周郁額頭一跳,快速挽笑,以眼神拜托朱崇注意稱呼。
呵――
朱崇冷硬的面龐忽爾綻了一抹笑,類似于嘲弄的感覺,很淺,卻起到了柔和面部表情的作用,“你倆,挺會玩!”
“……”
這語氣,周郁抬手剛想撫額,又覺得在人家一市之長面前做這樣的動作有點失禮,手臂抬到一半,放下又太做作,索性,又請了一遍,“朱市長要不要進(jìn)去坐坐?”
總不能一直站在門口說話吧,雖然這整層樓都是她們雜志社的,可保不齊就有哪個熱心的讀者跑來送個新聞什么的。
朱崇似乎也想到了這一點,難得沒有刻意為難周郁,擺著步子,揚著下頜,示意周郁帶路。
周郁現(xiàn)在還拿捏不準(zhǔn)朱市長此行的用意,只能小心的陪同這位大領(lǐng)導(dǎo)去了會議室,那才是待客的地方。
“這是哪兒?”
“會議室。”
周郁答的理所應(yīng)當(dāng),只是瞧著朱市長的表情,好像并不很舒暢。
朱崇當(dāng)然不舒暢,他可不是來給周郁掙臉的,反而……
眸心一轉(zhuǎn),一抹詭笑爬上嘴角,他腳步停在會議室的門口,沒再前行,而是轉(zhuǎn)了腳尖,偏眸睨著周郁,“周記者的辦公室在哪兒?”
呃――
這是幾個意思?
周郁腦袋里忽然飄過一個詞語――烈火烹油。
她有心說不方便,可瞧著朱崇那副非她辦公室不進(jìn)的架勢,她只能頂著繼續(xù)被膜拜的眼神,引著朱崇去了自己的辦公室。
樸圓圓這邊正跟奚總編打電話匯報情況,當(dāng)然,也不免給周郁邀功,“總編,朱市長過來了。”
“朱……市長?”
奚彤君似乎有些意外,連語氣都磕絆了一下。
樸圓圓內(nèi)心暗有得意滋生,能聽到老處女說話不利索,還真是少見呢。
不過,正事兒要緊,她壓下心里的腹誹,嘴上利落的說道:“朱市長點名了要找周組長,這會兒,周組長已經(jīng)過去了,不過,組長讓我給您打個電話,您看……”
所謂半遮半掩才是語言藝術(shù)的最高境界。
樸圓圓自以為這份說話技巧拿捏的相當(dāng)?shù)轿唬瑓s不曾想,電話那端的奚彤君已經(jīng)皺起了眉頭,到不是因為朱市長親自光臨,指明了接見周郁,而是因為――
做這行的人,敏銳度與直覺都很生要,她一相很相信自己的直覺,就像現(xiàn)在,第六感告訴她,這個情況,有點不妙。
“張主編在沒?”
樸圓圓不明所以,卻下意識的答道:“張主編今天約了個采訪,這會兒還沒回來。”
話落,她突然靈機一現(xiàn),“總編,你說,咱們今天剛發(fā)了朱市長的第一篇連載,這會兒他就出現(xiàn)在咱們雜志社,如果拍下來,再賣給八卦周刊,為咱們社第二期連載造勢,怎么樣?”
哎呦喂,姑娘啊,你可真敢想,還八卦,你以為你八卦的是哪個脫了褲子想紅的男明星啊?
奚彤君抬手撫了下額,本就蹙起的眉頭,這會兒又緊了一些,“這個想法就不要有了,你先看著點情況,我馬上往回趕,有事隨時電話聯(lián)系。”
“好的,總編。”樸圓圓被打消了積極性,暗自吐了吐舌頭,應(yīng)的有點蔫。
不過,再蔫,也得照領(lǐng)導(dǎo)吩咐辦事兒不是,剛想出去看看情況,這腳步還沒挪出去,就看見辦公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呃――
這是,什么情況?
樸圓圓瞠大著眼睛看著一前一后走進(jìn)來的一男一女,尼瑪,這是近距離接觸的意思?
“朱……市……長……”剛剛還嘲笑老處女的人,這會兒比老處女還不如。
“圓圓,去倒兩杯水過來。”
周郁瞧著樸圓圓瞬間如蒙大煞的樣子,心底真是又好笑,又無奈。
樸圓圓快步擦過周郁身邊,一不小心的撞了她一下,當(dāng)然,這個一不小心自然也是有意為之,她悄悄的對著周郁豎起了大拇指,能跟在這么強大氣場的男人身后,連臉色都不變一下,組長大人,威武。
辦公室里沒有多余的人,朱崇似乎并不以為意,目光漫不經(jīng)心的在幾張辦公桌上打了個轉(zhuǎn),精準(zhǔn)的掃到最靠后一排的獨張桌子,抬步走了過去。
周郁跟在朱崇身后兩、三步的距離,看著他坐到了自己的位置,很聰明了挑了樸圓圓的位置坐了下去,這兩個位置的擺設(shè),正好能讓市長大人一抬頭,就能看著她――訓(xùn)話。
或許是沒想到周郁會這么坦然,亦或者,是因為沒看到她臉上呈現(xiàn)哪怕一絲半點做錯事兒的惴惴不安,朱崇心里那點小郁悶,又開始爆發(fā)了,只覺得從早上到現(xiàn)在,心口憋悶的位置,越來越透不過氣來了。
心里在殃及池魚和為難女人這條選項上,舉棋不定的時候,辦公室的門,又被推開了。
樸圓圓去而復(fù)返之后,臉色顯見是平靜許多了,心里接受了這個認(rèn)知,又遭遇了外面許多羨慕嫉妒恨的眼神,只覺得走起路來,這腰板子都要直一些。
手上端著兩杯茶水,剛沏好的,推開門瞧了一眼屋里的架勢,低頭先送到了朱市長面前一杯,隨后又放到周郁面前一杯,沒再多言,便又聰明的退了出去。
辦公室的門順手帶上,樸圓圓沒理會外間隔斷里那一張張絲毫不加掩飾探看過來的面孔,從口袋里拿出手機,連忙找了個安全又不容易被竊聽的位置給總編打電話,“人在一組的辦公室,我們組長正陪著呢。”
“氣氛怎么樣?”
奚彤君正開車往回趕,一邊看著路況,一邊小心的抄車。
“還,好吧。”樸圓圓想著兩人都沒說話的樣子,真不怎么好形容這氣氛。
奚彤君掛了電話,照舊撥了一通來之前她打過的號碼,接通。
“凌總,朱市長把周組長單獨留下談話了。”
“呵,他到是長能耐了。”凌晨呵笑一聲的口吻透著輕松和不在意,似乎對下屬遭遇這種情況,完全沒有插手的意思。
奚彤君眉頭微緊,有點擔(dān)心,“凌總,朱市長回復(fù)的信息我看過了,這會兒,他不會是……”
一市之長,御駕親臨,只為了感謝某位記者同志略帶煽情的一篇文章,好像,有點說不過去吧?
就算是沒有身臨其境,奚彤君都能猜到朱市長的來者不善。
不過,不善也不要緊,她們是被授權(quán)方,只要拿住這一點證據(jù),就算是朱市長本人,又能奈她們何?
現(xiàn)在,最主要的是,周郁手機里那條短信還完好無損的存活著。
與奚彤君想到的一處的,自然還有周郁。
她又不笨,什么東西該刪,什么東西該保留,她分的清楚著呢,為了避免一時失誤,誤刪了某些不該刪的信息,她還特意在朱市長回復(fù)這條信息里,加了鎖,又挪了個文件夾,上了鎖,感覺保險了,才舒了口氣。
這會兒,她看著朱市長一言不語,只顧喝茶,好像被渴壞的樣子,咬了咬唇,繼續(xù)采取敵不動,我不動的方針。
當(dāng)然,如果朱市長樂意配合她接受一次更正式,時間更充裕的訪問的話,她很樂意讓人把飲水機直接送到這間辦公室里,任由朱市長喝個夠,幾桶水,她還請的起的。
《晨光》雜志社今天來往的大咖有點多,連平時極少登門的總裁,都親臨現(xiàn)場了。
奚彤君只晚了凌晨半步,兩個電梯,前后差了兩層樓,凌晨剛下電梯,她那邊的電梯門就打開了。
原本以為總裁會置之不理,到是沒想到,竟然出現(xiàn)到了雜志社,而且這速度……
奚彤君暗自舒了口氣,雖然心里有底氣,可是民不與官斗的道理,她還是知道的,這會兒有總裁坐陣,到底與孤軍奮戰(zhàn)不同。
“凌總。”
“奚總編。”
兩人在門口打了招呼,便一同往辦公間里走。
樸圓圓剛剛就接到了奚彤君的電話,這會兒正等在樓層的入口處,瞧見人影,快步迎了上去,原本并沒在意走在前面的男人是誰,直到近前,才發(fā)現(xiàn)竟是年終表彰大會上,給她們致詞,并頒發(fā)獎金的人,瞬間步子又滯住了,心里哀嚎,今兒是什么日子啊,這一個個的大咖云集,還能不能讓她的小心臟平緩運轉(zhuǎn)了。
“怎么樣?”
奚彤君可不像周郁心細(xì),會顧著下屬的感受,主動給找臺階下,她言語直觀,又不帶回轉(zhuǎn)的看著樸圓圓,等著她復(fù)述里面的情況。
“呃――”樸圓圓語言一滯,緩了半秒,才道:“辦公室的門關(guān)了,里面什么樣,不知道。”
主要是沒人有膽子過去偷聽。
“有沒有什么可疑的聲音傳出來?”奚彤君沒跟朱市長打過交道,不過,聽聞,朱市長的脾氣,好像也不大好,萬一動了手……
但愿不會動手,男人打女人,太跌份了。
樸圓圓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看著奚彤君的眼神不由添了幾分曖昧,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老處女想像力這么豐富啊,外面那些說風(fēng)涼話的,可是沒有一個敢往這上頭想的。
與老處女對視回去,樸圓圓堅決搖了搖頭,“總編,我們組長不是那樣的人。”
我去,言下之意,人家朱市長就是那種強拉硬拽的人?
奚彤君真心覺得樸圓圓這大腦是不是被太陽黑子曬漏了,這么多不健康思想,是怎么集中到一塊的?
這會兒來不及給她做思想教育,她先看了一眼凌總似笑非笑的眼神,目光一瞠,瞪了樸圓圓一眼,“把會議室準(zhǔn)備出來,我去請朱市長到會議室說話。”
“不用,我去周組長那間辦公室。”
一直沒開口的凌晨,突然插了一句,目光落在樸圓圓身上,一語道出了她的名字,“樸記者,麻煩帶路。”
撲騰,撲騰主……
凌氏總裁,《晨光》雜志的創(chuàng)始人,出資人,這會兒,在一個小員工面前,輕而易舉的念出她的名字,這是什么概念?
樸圓圓簡直覺得生活美好的好像天天被彩球環(huán)繞,每天都有五顏六色的光芒為她鋪路,腳底踩在大理石地面上,仿佛步步生了蓮,左右腳交替的時候,哪還有半分平時的賞辣,灑脫?
凌晨不急不緩的跟在樸圓圓身后,目光淡瞟了一眼辦公室低頭垂首的員工,輕道一句,“你們組長以前到是常提你,聽說,你家寶寶五個多月了。”
呃――
樸圓圓腳踏蓮花的步頻,因為身后這道并不算高,可以說故意壓低的聲音攪的一亂,高跟鞋一個不穩(wěn),直直撞到了旁邊的隔斷。
砰――
突兀的撞擊聲輕而易舉的吸引了整間辦公室故作屏息的員工們,早就有人耐不住寂寞,想趁機表現(xiàn)一番,畢竟凌晨這樣的身份,一年也未必能見一次。
如果說看到朱市長光臨,他們還望塵莫及的話,那見到凌總,他們突然生出了一種飛蛾撲火的感覺,哪怕這個印象分不理想,總也好過從上班到退休,領(lǐng)導(dǎo)連你叫什么名字,長什么模樣也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