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府的院子里住滿了人, 各個院子門口都有好幾個婆子和官兵一起守著。哪個不是在自個兒府里呼風喚雨的,可到了蕭府,沒一個敢出頭的, 都縮在了屋里抱了自家女兒, 生怕出個意外。外院還把這些人的兒子都拘在了一處, 這些孩子多半都十歲左右, 說大不大, 說小也不小,雖是害怕,卻也沒人哭鬧。
“大姑娘, 這還得拘幾日?府里雖是備了好些吃食,可若是超過了三四日的, 怕是不夠的。”映溪盤了頭仍回了嘉玉屋子里。
映菱拿了熱水過來, 給嘉玉絞了巾子擦臉。嘉玉這兩日越發的覺得胃口不好, 正是泛酸的時候,臉色頗有些不好看:“不急, 最遲明兒夜里便會有消息。”劉鵠這人,給自己造了個皇室身份,如今拉集到的人馬不容小覷,便是楊三郎如今似乎也不敢太過冒頭,只怕再不久也會投到他名下。
三人正說著話, 外頭來了丫頭說文成侯夫人曾氏想見大姑娘。嘉玉接過映菱剛調好的蜜水, 只喝得一小口, 實是不想再喝, 說道:“把她帶過來吧, 遲早是要見的。”
曾氏被關了一夜,臉色早不似來時那樣好, 心里文成侯一族如今剩下的都不成氣候,依附楊三郎也許還有個出頭之日,可誰知這楊三郎卻一直躲在背后,倒是劉鵠搶了先。文成侯也是沒辦法,一只腳已經邁了出去,再要縮回來也不可能,便只好又與劉鵠勾結上了。
嘉玉把人請進來,坐在正堂里,又讓人上了茶水,禮倒是十足。她笑意盈盈的看著內心忐忑的曾氏,只等著她自己開口。曾氏喝得一口水,把茶杯拿在手里輕輕摩挲著,垂著眼瞼,想著該如何開這口。
“我來時,文衍原說要一起來的,這兩人定親至今,見面的次數也太少了些。”曾氏不說其他,倒知道如今兩家還有這門親事。
嘉玉嘴上仍掛了笑,可心里卻著實是不高興的。她原想著以文成侯的為人,哪怕知道燕國搖搖欲墜不可依附,是不會主動投靠了誰。哪會想到他不僅主動投靠了劉鵠,還是早就有預謀的,這不是將蕭家往火坑里帶是什么。如今倒還有臉來說嘉清的婚事。
嘉玉笑看了曾氏:“誰也沒不讓他來不是。”這鄧文衍如今身在何處她曾氏最清楚不過,嘉玉半點情面也不想留。
曾氏臉上有些掛不住,笑道:“玉兒,我也不與你打啞迷,只要你一句話,你們打算怎么辦?”
嘉玉笑道:“夫人,玉兒之前已經說得很清楚,誰不應敵,誰就是蕭府的敵人。如今蕭府外打探消息的人各處都是,蕭府不想做那不忠之臣,只要各位配合,定能安全回自個兒府。”
曾氏聽得這兩句,也不再與嘉玉饒彎子,直說道:“玉兒,不是我家不忠。你瞧新帝都是怎樣做的人。先帝在時,還念著舊情,顧全了侯府的面子,年節里還有賞賜,到了新帝,去年他還沒上位,便已縱容他手下那幫人把侯府方圓二十里的地都給圈走了。侯府底子厚,可也經不住幾代人的揮霍,到得這一代,已經是強作支撐。他這一揮手,侯府半副家產都沒有了。”
嘉玉不是不知道這些事情。新年的時候新帝也有賞賜,可全都給了太后外戚和新帝寵臣,蕭景山這樣為燕國鞠躬盡瘁的大將沒得著,公孫良倒還收到了新帝的賞賜。說沒引起公憤是假的,可也還不至于就要謀反。
曾氏看嘉玉不說話,心下一橫,道:“狗急了還會跳墻,侯府這些年已是油盡燈枯,再不為自家謀些后路,侯府子孫可要如何延續?你的夫君是新帝跟前兒得臉的,可你瞧瞧其他那些先帝舊臣,有哪個還能平安過活,涉案的被下了獄,沒涉過案的也被奪了家產,如今又有幾個是真心擁護。”曾氏又道:“要說他對蕭家也不是沒做過,前些時日也還說他竟下了旨要把蕭將軍押解進京,還要滅了蕭氏子孫。你難道就不心寒?”
嘉玉垂下眼,手摸了杯沿道:“那也不能謀反不是。”
曾氏見嘉玉有些松動,便道:“我也不再多說了,你我兩家畢竟還是結了親的,蕭將軍要做忠臣我們攔不著。可侯府也是走頭無路,真要到魚死網破那天,玉兒,你放心,我是真個兒喜歡你與清兒,絕不會為難你們。”
說完這些,曾氏起得身來,道:“你是個明白人,怎么在這個事兒竟還是死腦筋,燕國若不是先帝,哪能平安這些年。”
嘉玉知道曾氏說的都不假,可她怎么也走不出這一關。皇帝再是無能終究是皇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若皇帝真要把蕭家逼到死胡同,她不知道她爹會怎么辦,她卻是不能看著她爹和大哥去死。
映菱掀了簾進來看嘉玉呆呆在坐在那,走上前把茶杯收了起來,又讓外頭上了熱茶水。
“這條路,怕真是遲早要走。”嘉玉喃喃自語似的說了這句。映菱沒聽懂,問道:“大姑娘,你說什么路?”嘉玉回過神來,嘆得一聲:“讓廚房把伙食安排好些,別委屈了這些客人。”
映菱道:“哪會,守門的婆子和士兵一步也不敢進院子,李尚說了,誰要敢擾了院子里的人便要軍法處置。”嘉玉點了點頭,這回臉色更不好了。
“大姑娘,你這吃喝不下,對......可不好。”這個時候若被那些人知道嘉玉懷了孩子,指不定會出什么事,可嘉玉這個樣子,若凌珩那邊再沒個消息,還真有點為難她。
文成侯夫人前腳走,曼凝后腳便進了得月樓:“玉兒,我這心總撲撲的跳,真不會出事兒吧?”
嘉玉上前握了曼凝的手:“大嫂放心,不過是些老弱婦孺,能出什么事。咱們用的還是花宴的名義,外頭沒人知道發生了什么。”曼凝仍有些緊張:“可蕭府外出的人也少了,難免得不被那些人看出個端倪來。”
這也是嘉玉所擔心的,這些人中定有皇帝的狗腿子,也有劉鵠那邊兒的人,甚至還有蒙將軍等方面的人,蕭府的一興一動都被他們監視著。嘉玉道:“外頭的戲還讓唱著?白日不是讓她們都出來,聽戲賞花,只要不出了花園子,怎么都成。晚間的花還是要放,越熱鬧越好。”
映菱道:“都按大姑娘說的辦著。”曼凝手心兒里冒著汗,聽嘉玉把這些事兒安排得如此周全,又道:“你倒還沉得下來,我這心,可真是怕極了。”
嘉玉拍了曼凝的手:“大嫂,咱們是將軍府,這些事,可真是不算得什么。不過是委屈了大嫂,你是書香世家,大概是沒見過這樣場面的。”
曼凝道:“可不是。”曼凝低了頭,想得片刻:“可是,嫁雞隨雞,我既是嫁入了蕭家,生死便是蕭家的人,凌珩和豆姐兒便是我的一切,他們好我便好。”
嘉玉點了點頭,她這個大嫂終于還是想通了,那以后蕭家要走什么樣的路也不用瞞著她。
又過得一夜,一切似乎還是很平靜。就在晌午后,消息終于傳來了。各處城門都守得很好,劉鵠等人暫時還沒討著任何好。只有幾家頗有些嫌疑的,凌珩都來了信兒,讓嘉玉先留下那些人的家眷。
文成侯夫人曾氏走出蕭府門前時,心里重重嘆息一聲,回頭看了看蕭府門口站著的嘉玉,點了點頭。以后,也不知還能不能再走到一起。
戚氏走在文成侯之后,握了嘉玉的手:“你保重自己,這戰事一起,蕭府定不會安寧,你......身子要緊。”
嘉玉不想她竟知道自己懷了身孕,回握住她的手:“我會的。這回,委屈了你們。”戚氏笑著搖了搖頭:“不說外道話。”
送走了這些人,還剩下那些個有異心的,嘉玉這回真是操碎了心。不僅得好吃好喝的侍候著,還得保證這些人的安全,說白了她們就是蕭府手中的人質,那幾個重要關卡的人若稍有異動,這些人便會沒命。
公孫良這回出去仍是有些久,等回來時已是半月之后。他沒有一絲疲態,倒顯得精神十足。
“你身子如何?”公孫良最擔心的便是嘉玉,這孩子來得不是時候,怕是會讓嘉玉吃些苦頭。
“我好著,就是胃里泛酸,吃不下東西。”嘉玉回想前世懷孩子時,倒沒一個是如此折騰人的。
公孫良摟了嘉玉在懷里:“辛苦你了。我盡量不再外出,所有的事我都交給睿兒去做,在府里陪著你。”
“睿兒?他能行嗎?”嘉玉本能的想拒絕,可又舍不得公孫良離開自己:“劉鵠這等人,別讓睿兒吃苦才是。”
公孫良笑道:“你猜這回我們見著了誰?”不等嘉玉回答,公孫良在嘉玉的鼻子上刮了一下:“你二叔,我們找到了。如今正和睿兒在一起,在楊三郎那兒。”
嘉玉瞪大了眼:“什么?你說什么?真的找到了?”
“找到了,在楊三郎手下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