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凝回門后再到蕭府,收拾了十來日才算理出了頭緒。嘉玉便由著她忙,總有忙完的時候,該接手的事情一件不會少了她。
嘉清卻是整日的不出門,帶了丫頭,只在房里做繡活。
柳紅打了下手,把嘉玉賞下來的金線理出來,一個一個擺在繡藍里,整整齊齊,又幫著嘉清把線穿好。嘴里與嘉清說著話:“姑娘也該出去院里多走動才好,奴才瞧著虞姑娘這次回來竟不大往來了,只緊著大姑娘那邊。”
嘉清兩個手指頭拈了針線,又將那線松松的饒在無名指上,雪白的手指在那綢緞上飛針走線,一面兒嘆一面兒說:“她倒真的是與我有些生份了。”
這其中的關竅,嘉清不是不知。一來是因著公孫良。后院里好容易來了個得體的男子,又是才華橫溢,怎可能不得了女子的心。她是沒什么想頭的,再是手里拽了人家的玉,可人卻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她也沒辦法。說不怨嘉玉那是騙自個兒的心,總也有想不明白的時候。二來,她最近也越發的懶散了,再不用費了心思去討好了誰,就想在蕭府后院過兩年安生的日子,等著嫁出去了,那邊又是公婆又是哥嫂的,日子還不知會怎么過。
可是,她與虞微卻是不同的。嘉玉再怎么樣的人,她還是多少知道些的,只怪公孫良沒看上自己。可虞微卻是跟了他這些年的人,如今愣是瞧也不瞧一眼,越發的與虞微生份,便是平常里,也少與她說會子話。伺候了這些年的人,突然就變心了,哪有不急的。
柳紅哪里知道這些個心思,只道虞微是個勢力眼,拜高踩低的,瞧著二姑娘與大姑娘不怎么親近了,便也疏遠了二姑娘。她倒想著開解嘉清,說:“姑娘也用不著什么,左不過已經是定親了,且還是門弟不錯的,怎么都不會差到哪兒去。瞧她越發驕縱的樣子,年紀卻比大姑娘還大上一歲,這才是真急。”
柳紅說的是這個理。虞微是比嘉玉大上一歲,可誰都不知,如今她憂心的到底是什么。
她回來這些日子,卻總也見不到凌珩,半句話也說不上。再加上,回來的路上又遇到些事兒,巧遇了某個人,心里便更不是滋味。
這個人卻也是無意間碰上的。那日,虞微一身男裝,正在路邊的小茶棚里用水,鄰桌的人便說起凌珩的婚事,如何如何的空前盛世,新娘又是如何如何的美麗,嫁妝又是如何如何的豐厚,皇上又是如何的看重,成婚后又是如何的恩愛......如此聽來,心里多少也有些酸味。
她心里原本只公孫良一個人。從五歲起便跟了公孫良,這近十年的光陰,滿心以為,便是自個兒的身份低了些,做個妾氏總還是成的。卻不想,公孫良這癡情種子,到得蕭府后,心里竟是只認準了嘉玉一人,私下里多少是遠離了她的。
她這剛從公孫良這顆樹上下來,攀到了凌珩這個高枝兒上,自然也是沒想過做正妻的,只求了凌珩能像他自個兒說的,對她是一心一意好的,便已知足。只等著一月期到,凌珩便央了蕭景山,把她收到房里,她便是做個正經姬妾的心思都沒有的。
聽得心煩意亂,便喝了兩杯,酒勁兒上來,便說了句:“面子倒是有了,就不知里子如何。”
那人聽得她如此說,便轉了頭來看她。這個人名叫劉羽陽,也是皇族遠親,勉強算得一個貴族。如今落魄,正要去投奔他的二叔,原來齊國七王爺的小兒子。他流落這些年,什么沒學會,卻一眼便瞧出虞微是個女子。再仔細一看,便覺得這女子長相頗佳,巴巴的便湊了上來說話:“小公子倒是有些見識的樣子?”
虞微半扯了笑,道:“夫妻之間,好不好的,還看兩個人。嫁妝再多又如何,皇上寵愛又如何,都比不過那一顆心。”這便有些說糊話了。
身邊兒跟著的小子便來打了圓場,怕惹出什么事兒,趕緊著上了路。
劉羽陽卻是上了心,左不過也是投奔人,便一路跟著虞微,看著她換了女裝進了蕭府,自個兒再折回去,去找他的二叔。
虞微雖不知這人,可她的煩心事卻早被人看穿。
她只想等著哪日凌珩回來,定是要問個清楚。究竟他是如何打算的,為何還不提出來。
嘉玉更不知虞微憂心的竟是此項,只暗中著人看好了她,一有風吹草動,便會向她匯報。她只怕的是,這正妻還沒生一子半女的,妾氏倒先抬上來了,這不是打了蕭景山的臉,也讓張閣老下不來臺。便是她心里學著,虞微可做凌珩的妾,也不能急在這一時半回兒的,總得有了合適的時機才好。
凌珩這幾日一來確是忙,二來也是有意躲著曼凝。總不能回了蕭府卻不住到曼凝院兒里去的道理。
這一日卻是不得不回了,他老子爹已經發了話,說他才剛成親,忙成這個樣子,已是慢怠了新娘子,在營中順手便拿了門后的笤帚往凌珩身上招呼:“說你是個不省事的,你還真不省事,這都回來十來日了,也不家去,成心讓老子難堪不是。”
凌珩沒得辦法,只好往府里走。這前腳才剛進大門,后腳就有人把話送到了嘉玉耳邊。嘉玉料理了手中的事,問了凌珩在璋欞閣,又想著這回兒曼凝多半才歇了晌起來,也沒讓人去傳話,便急急往那處去。
如今樟欞閣就住著凌睿與公孫良,白日里,公孫良又多帶了凌睿在營里,這回兒哪來的人。
嘉玉心生疑惑,便提起裙擺,抄了小道,快步往樟欞閣去。
可惜她還是遲到一步。
樟欞閣里安靜得很,原先凌珩住著的房里還保持著原樣,丫頭們也是常打理著的,倒不像是常沒人住的樣子。
嘉主剛走到院門處,見院內空無一人,只那守門的小廝候在廊下,看嘉玉來,正想請安,被映菱一個噤聲的動作壓住。
嘉玉招了手,那小廝這才跑了兩步過來。映菱問道:“大公子可回來了?”
那小廝彎了腰,笑點了頭,道:“正是大公子呢,說是想清靜會兒,不讓人擾,不過虞姑娘剛來,說是有事與大公子說,進去才一會兒。”
嘉玉眉一皺,不呈想這虞微倒如此的耳聰,來得比她還快些。這回嘉玉還真不知,虞微不知打點了門子多少銀子,說是大公子家來了告訴一聲兒,有事報與大公子,要緊得很。那門子看虞姑娘是個好性兒的,又領了公孫良一些情,便在傳話時多走了幾步。
嘉玉因著手中的事遲了一步,但虞微卻是聽了信兒便急著趕來。
嘉玉本就存了心的想知道兩人之間的事兒,這回更不能輕易放過,便睇了眼色給映菱,自個兒輕手輕腳的上前去。
堂屋里沒人,兩人竟是在里屋里大小聲兒。嘉玉便站那簾子處,掀開一絲縫往里覷。
只聽得虞微有些悲泣的聲音道:“你心里可真只我一個?你說過一月為期,如今怎么再不提了?”
凌珩半耷拉了頭,口中只道:“你再等等。”
虞微又是哭道:“再等等,你行那事兒時,可有再等等?”
嘉玉這才知道,這兩人不知什么時候,早已勾.搭上了,還做下那見不得人的事兒,如今可怎么辦才好?明面兒上,虞微是公孫良的義妹,這事兒怎么都得有個交待不是。
卻見凌珩站起身來,輕輕將虞微揉在懷里,說:“你且等等,她是皇上賜婚,再不好這樣早便納了妾的。況且,我與她也只新婚一夜,再沒碰她的時候了,你且信我。”
虞微這才收了哭容,掛上笑臉,道:“你沒騙我便好。”
兩人又說得一陣子,嘉玉還怔在那里,凌珩卻送了虞微出來。正好,三個人便撞上了。
凌珩不知嘉玉聽得多少,甚是無奈道:“小微,你先回去。”
嘉玉看得虞微兩眼,一個字也沒說,只瞅了凌珩,倒想聽聽他想說些什么。
虞微出得院門時,眼睛還有些紅腫,等她出了院門,嘉玉轉頭也走了。
凌珩追得兩步,到了院中,一把拉住嘉玉,道:“不管你知道多少,不要告訴她。這事兒我會解決的。”
嘉玉睨得凌珩兩眼,眼中充滿了失望。她對曼凝的印象是真好,便是只相處這半來月,她也覺得曼凝是個可托之人,便是把整個蕭府都交到她手中,也不會亂了一分。可凌珩卻半點不知道疼惜。
嘉玉搖得兩下頭,終是忍不下心不與凌珩說半句話,只道:“你好自為之,爹若知道了定饒不了你。”
說得這句,嘉玉便把遠處廊下的映菱叫了過來,兩人這才出院子的門,卻瞧見曼凝的身影消失在廊道里。
實是拿不準這新嫂嫂是個什么脾性,她要不要先去安撫著?還是等她那頭先鬧起來再理會?嘉玉想著想著,回頭看了一眼院內,搖了搖頭,嘆得一聲,道:“天意如此,怪不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