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吃了些虧, 可嘉玉離開京都時,卻有皇后娘娘特意派了人來送行,又賜下多少金銀珠寶, 這下京都里的人都糊涂了, 完全不明白皇家究竟是個什么意思。
京都還好, 原本與蕭景山的來往也少, 江東卻不同了。江東那些原本還想疏遠蕭景山的大臣, 一聽到這樣的風聲,哪里還坐得住,送上拜帖, 原先該怎樣做的如今還得照了全樣。可蕭景山卻閉門不見客。
嘉玉回得江東蕭府家里已是夏日接近尾聲,可天氣還一樣的炎熱, 到得黃昏時分, 嘉玉的轎子才進了蕭府的巷子, 便已聽得有報信兒的小子大聲兒的邊跑邊叫著:“大小姐回來了。”
這樣熱鬧的場景倒是嘉玉沒想到的。畢竟她算不得榮光而歸,不僅不榮光, 這事兒若放在一個心氣兒小的女子身上還不知會鬧成什么樣子。
轎子直接進了二門處,一下得轎子,便看到蕭景山帶了凌睿、凌開兄弟兩個在石屏前候著。大半年不見親爹,自然是想的。
凌珩走在嘉玉旁邊,臉上的表情若再冷點, 怕是能讓這炎熱的天氣起霜。反倒是嘉玉, 一臉的喜氣, 快兩步走到蕭景山跟前兒, 也不請安, 直接拉了蕭景山的手,撒嬌道:“爹, 女兒好想你。”
原本蕭景山還一臉的嚴肅,他不知道該用怎樣的心情來面對女兒,這會兒看嘉玉臉色不錯,也扯了笑,摸著嘉玉的頭,說道:“回來就好。你大嫂和妹妹們都在里邊兒等著。”
凌睿和凌開兩兄弟也上得前來,與嘉玉打了招呼。凌睿臉上本來表情就少,如今看著嘉玉時倒還有一絲笑。凌開自來就跟著嘉玉,如今雖是分開了半年,但一見面還又想起了當初一起的時候,一下子就熟絡起來,拉了嘉玉的手,嫩聲道:“大姐,我好想你,你總算回來了。”
凌開已經三歲多了,說話很是順溜,小家伙眼睛一轉,便滿腦子的主意。嘉玉雖不在府里,可他畢竟住著嘉玉的院子,嘉杏又是個記恩的人,時不時便在他面前提起嘉玉,哪有記不住的。
一路上也沒遇到下人,進得二門,便看到曼凝等人笑盈盈的站在那兒。每個人臉上都喜氣洋洋的,嘉玉只當這是她半年不在府里,她們想著她的原故,便是杜姬也樂著一張臉站在曼凝身后一步笑看著嘉玉。
全府的人似乎都浸在喜氣中,把嘉玉內心深處那一點點兒不自在消除得干干凈凈。曼凝說原本是要給嘉玉來個接風宴的,但時日有些晚了,便把宴安排在了明天。
其實有沒有什么接風宴并不重要,回到府里,嘉玉便已經很高興,俗話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何況蕭府在嘉玉心里根本就是一個最自由的所在,是哪里都比不上的安樂窩。
雖說是簡單的便飯,但也是一大家子的人在一起,比起過年的時候也差不離了。里外兩桌,男女分開,美酒佳肴,歡聲笑語,絕口不提在京都那些日子,不是刻意,而是府上發生了太多喜慶的事,大家好似有說不完的話。
曼凝懷孕八個月,小寶貝在肚子里沒有一天是安靜的;嘉杏定了親,情竇初開,被嘉玉取笑一番臉就紅得滾燙,低下頭再也不說話。還有開哥兒,越大越鬼,經常鬧得院子里雞飛狗跳的。
靈花臺的院子里,映溪早等在屋門外,見得嘉玉走來,三兩步便上得前去,福身請了安,笑著看了嘉玉身后的映菱兩眼,道:“大姑娘終于回來了。”回了自個兒的屋子,嘉玉這才清靜下來,環顧四周,絲毫都不曾變。原先帶走的東西已經先她前兩日送了回來,如今倒是一樣都不差。
一路奔波,半年來從沒有過的安心感覺,這一夜倒是睡得很沉,若不是因著院子里下人說話的聲音太大,嘉玉怕是會睡到日曬三竿。嘉玉翻了身一手支了頭,懶洋洋的似怒未怒,嗔道:“誰在大小聲,映菱,還不去打發了。”
映菱笑得兩聲兒,不出去反靠了床邊兒坐下,拿了件新做的衣裳,在嘉玉面前抖了抖,道:“小姐快起來,已經來了消息,說是再過得半個時辰,皇上的賜婚圣旨就要到了。”
“什么!”
嘉玉恍惚間聽得賜婚圣旨,哪還能安心,坐立起來,反復問著,又瞧見映菱手中的新衣,簇新的綃金緞子,富貴的花樣,看著就喜慶,便問道:“這是什么時候做的?我怎么不知道?”
“這是大少奶奶讓人做的,昨兒回來之前就讓映溪擺在那衣架子上了,說是今日有用的,沒成想還真是用上了。”映菱也是聽到圣旨的消息后才明白過來,也許府里早就知道了,不過是圣旨不到不能說而已。
給嘉玉穿上新衣,梳頭上了妝,這才扶了嘉玉去了前廳等著。
圣旨一來,嘉玉與公孫良的婚事便板上定釘了,再沒有任何門不當戶不對之類的說法,便是蕭景山心里再是矛盾,如今也不能改變什么。他對公孫良本人是沒有成見,只是擔心他的身份,如今成了皇上賜婚,身份便不是問題。可他卻從來不知女兒的心意,如今讓她嫁給一個門楣如此低的人,也不知她以后是不是能幸福。
圣旨讀完,蕭景山的心思也收了起來。內監宣讀完圣旨,一臉喜氣的給蕭景山和嘉玉道喜。又道:“皇上口諭,公孫先生才高品貴,原是要留在京都重用的,只想著將軍身邊兒也該有個可靠的能謀善斷之人,如今又快成翁婿,最美不過。公孫先生正在回來的途中,許是半月也就到了。”也不知皇上在著急什么,皇上讓欽天監把時辰都算好了,說是冬月二十是個好日子,婚期就定在這一日,公孫良可不得快些回來,也不過就三四個月的時間,且剛好就在嘉玉及笄后一個月。
蕭景山與嘉玉都不曾想到,皇上竟會有如此的決定,心里還沒想出個明堂,又聽那內監說:“東城邊兒那有個宅子,原是齊國一個大臣歸鄉時的休養之所,如今賞給了公孫先生。”
這個宅子嘉玉自是知道的,齊國相爺歸鄉時所筑,后來戰亂,宅里的人都逃跑了,燕國統一后便收到了州府,一時之間也沒用得上,但一直有人看守著。雖說是有些荒廢的樣子,可宅子并不算小,里邊兒亭臺樓閣,橋廊廂廡倒是齊全的,宅子各方面的用料又都是上成的,稍做打理便能住人。
這倒是好的,便是公孫良與嘉玉成親了,兩家離得如此之近,蕭景山倒是樂意得很,忙拱了手笑道:“皇上隆恩體恤,臣感激不盡。”
嘉玉抿了嘴,一絲笑容掛在臉上。她原本還以為如今公孫良得了皇家重用,兩人若是成親,她少不得還得回京都那地方,沒想到皇上竟把公孫良指派回來了。難道皇上還不是那么信任他?
送走了內監,蕭景山讓人送了信去上圯老人那兒,又差人往京都趙府去了信兒。
嘉玉回了院子,曼凝便挺了肚子過來,剛進門兒,嘉玉便上去扶了她的手,道:“你倒是個樂泰的,都這個月份了,還到處走動。”
曼凝回握了嘉玉的手道:“大夫說了,每日少不得要走動著,這才有利于生產。”兩人坐到貴妃榻邊兒,這榻軟軟的,坐著舒服。嘉玉扶了曼凝的手坐下,道:“我瞧著院子里里外外,比我在時可歸順多了,辛苦你了。”
說這話并不是嘉玉不把曼凝當家里人,只是想著家里沒個與曼凝分擔的人,她又大著個肚子,做事定是不方便。好在曼凝也懂得嘉玉的心,道:“你哥這半年倒是常在家里,映溪這丫頭也很能干,外頭的事兒就沒她不會的,我身邊兒那幾個也算得力,我不過是過過目,聽她們報得一聲兒而已。”
蕭府院子里的確是被曼凝打理得很好,便只是從昨日到這會兒,嘉玉便感覺到下人們的變化。而且得月樓里的物件似乎多了很多,嘉玉鬧不明白,也不想糊里糊涂,便問道:“家里,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問的當然是賜婚一事。她在京都那會兒會知道,自然是因著趙府的關系,可蕭府離得如此之遠,應該不會知道才對。曼凝卻抬頭向幾個丫頭說道:“廚房里燉了小米漿湯,去看看好了沒,我倒是有些餓了。”
丫頭們自然知道兩個主子有話要說,便都退出了內室。曼凝見沒人了,這才悄聲說道:“一月前便來了消息,那圣旨在你離開京都時便已經到了,只是內監透了話給爹,說是得你回來才能宣布。”
再不想還有這樣的事兒,嘉玉擰了眉,心里總覺得不踏實,又聽曼凝道:“今兒同圣旨一并到的皇上所賜的那幾箱珠寶首飾,爹也早就知道了。”
昭帝對嘉玉確實是存了理虧之心,把人家閨女擱置了這許久,原本想在京都里挑好的,便不是皇家子弟,也不會委屈了她,風聲都放出去了,人選卻遲遲定不下。最終定了公孫良,也算是左思右想的最好結果,他親自賜婚,又賞下這么些珠寶,蕭景山再不會有怨言的。
曼凝說得這些話,看嘉玉臉色倒也無異,便又試探著說道:“其實,我娘家那邊兒也來了信,哥哥們都道這是樁好婚配,他們與那公孫先生也都見過,前途不可限量。”曼凝握了嘉玉的手,嘆了聲道:“他原先也在咱們府上待過的,多少來說爹和你大哥也知道些,雖然他出身是低了些,但是......”
出身低,在外人看來,這是公孫良的死穴。
“大嫂,這些都不重要。”嘉玉明白家里的人都擔心著,在他們看來畢竟是低嫁,就怕她心里不痛快。可他們哪里知道,嘉玉看重的絕不是出身這樣不實的東西,在她看來,公孫良待她極好,這才是最重要的。便道:“大嫂,讓你們擔心了。”
才說得兩句,映菱幾個丫頭便端了小米漿湯進來,給兩人一人盛上一碗,喝得一半兒便聽到外頭有丫頭報說外頭送來了好些個道賀的帖子,郡守夫人家、侯爺家的夫人小姐都有,問大姑娘的意見。
圣旨才宣讀不過半日,這些個人消息倒是靈通。這是喜事,別人家來道賀也是遵于禮節,嘉玉想得片刻,便道:“我回來也該宴請她們的,既是有了這個由頭,那些個禮先收下,明兒理了宴請的帖子,并著還禮一道送去,就定在五日后,咱們院子里的丹桂可開得正好呢。”
去得一趟京都,嘉玉明白,再怎么不愿意她也得去與這些個夫人小姐周旋。以前不用,如今她既是嫁定了公孫良,少不得要為了公孫良的前程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