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安顏停下手上的動作,眼底射出一抹幽光,靜靜的看著自己的手。
半響,朱唇輕啟,毫無溫度的聲音緩緩響起:“不順父母,為其逆德也,無子,為其絕世也,淫,為其亂族也,妒,為其亂家也,有惡疾,為其不可與共粢盛也,口多言,為其離親也,竊盜,為其反義也……”
“你突然說這些亂七八糟的干嘛?事到如今別以為狡辯有用。”婉貴妃皺起秀眉,不悅的打斷安顏的話,對她咬文嚼字的說話方式極為反感。
婉貴妃在才藝方面較為出眾,但文學方面她打小就討厭,雖然為了體面字練得不錯,但品文論詩之類的她是一竅不通,三字經她都背不全妲。
一聽這種文縐縐的說話方式她腦袋就大,根本沒辦法去思考其中的內容。
安顏嘴角揚起一抹冷笑,抬起眼眸淡淡的看向婉貴妃,接著說道:“此乃婦人七去之法是也,按例婦人只要犯了七出中的任何一條都可被休棄,不巧,婉貴妃方才的一番言論正好符合‘口多言’這一條。”
“我……”婉貴妃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立刻慌張的看向崇陽帝想要解釋,她雖然不喜歡學習,背不全婦德,但也知道犯了七出之條的嚴重性。
安顏可不給她說話的機會,鏗鏘有力的聲音瞬間打斷她的話,“普通婦人尚且需要嚴格遵守此七條,婉貴妃身為一國之君的妃子,一言一行都備受矚目,更應該做個好表率,可你卻在這里嚼舌根,搬弄是非,意圖破壞瑞王爺和太子的兄弟關系,影響我和王爺的夫妻之情,婉貴妃是父皇的妃子,我們算是一個大家族,你卻在這里離間家族和睦……窀”
“都說家和萬事興,家庭和睦,心力一處,可為萬事,萬事順興,而國家是由無數個小家庭組成的,國家能合,再強的敵人也不敢輕易欺辱,但是最具代表性的皇家,萬家之首的皇家都不能和睦,如何帶領名為‘國’的這個大家?那些敬仰皇室的人,看到堂堂皇室都整日搞分離,他們會怎么做?帶頭的都做不好,底下的人能學好嗎?婉貴妃的意圖很值得深思啊……”
安顏若有所思的看向婉貴妃,雖然邏輯有點牽強,但威懾婉貴妃已經夠了。
皇家和睦?那簡直是天方夜譚,天下之間唯獨皇家最不可能和睦,雖然表面和平,但暗地里那一朝不是算計來算計去的,為了爭奪皇位兄弟殘殺,父子猜忌,還有后宮的爭斗等等,這些都是身在皇家所不能避免的。
不過即使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卻沒人會說出來,無論背后斗得再厲害,明面上依然要表現得相親相愛。
所以皇家的和睦,基本都是表象而已。
婉貴妃被安顏的話唬得一愣一愣的,開始她還聽得懂,但后面什么家啊國啊的她聽得稀里糊涂的,她只不過說了幾句話而已,只是想讓安顏丟臉受辱而已,怎么就扯那么遠了?
但沒聽懂后面的不要緊,前面的她聽懂了,也明白了,明白其中的嚴重性,安顏指責她犯了七出之條,如果皇上相信了,就算她有娘家的關系也有可能被處罰。
文藝國雖然民風較為開放,但對于女子的約束卻還是很嚴格,無論女方什么身份,犯了七出之條夫家都有足夠的理由按例處置,倘若女子娘家從中干擾,會被視為藐視祖先,嚴重的還可以報官。
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崇陽帝,他還是像事外人一樣專心的下棋,似乎仍然不想管這邊的事,婉貴妃心中一喜,皇上這是擺明了不會管這事,那么無論安顏說什么都沒用了!
她是皇上的妃子,能處置她的只有皇上,只要皇上不開口,無論安顏說她犯了什么條都沒用,她沒權利代替皇上處罰她。
果然皇上還是愛她的啊!
有了這個猜測,婉貴妃找回了幾分自信,“瑞王妃不要隨便污蔑人,我怎么算搬弄是非呢?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難道說實話也有罪嗎?”
只是,她沒看到崇陽帝眼底的那抹算計,那絕對不是什么好現象。
“實話?”安顏好笑的看向婉貴妃,挑了挑眉說道:“你‘聽說’的那些都是指我心中的想法,我可不記得我有向任何人透露過我心中的想法,婉貴妃何來實話一說呢?”
婉貴妃眼神慌亂的閃爍,心里咯噔的跳了一下,仔細一想她剛才指出安顏不守婦道的事的確都是一些想法而已。
猜測別人內心的想法并且加以指責,這可落實了‘口多言’這一罪證了,就算皇上不責罰她,但傳出去別人也會對她說三道四,壞了她的形象和名聲。
婉貴妃心里開始怨恨安靈夕了,她不是說安顏很愚鈍,向來都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嗎?為什么現在變得這么能說會道了?幾句話把她嚇得心驚膽戰的,都不知道該怎么還口了。
突然婉貴妃眼睛一亮,興奮的說道:“絕食抗議……對,絕食抗議,靈夕說你三天不吃不喝絕食抗議,你寧死不愿嫁給瑞王這總不是訛傳了吧?”
別的沒有真憑實據她可以否認,但她絕食抗議的事左相府不少人都知道,她想賴都賴不掉。
安顏斂了斂眉,不慌不忙的說道:“既然婉貴妃和安靈夕那么熟,應該也知道我十一歲開始臥病在床,已經重病了五年,那幾天只不過正巧病發,吃不下東西罷了。”
“你胡說……”
“如果我真的想死有很多方法可以快速沒有痛苦的死,何必選絕食這種痛苦又漫長還極容易被人發現阻止的方法呢?婉貴妃若是無聊,可以試試看三天不吃不喝有多難受。”安顏冷冷的打斷婉貴妃的話。
原主的確絕食了三天,后來也的確想到了死,但最開始她卻不是為了尋死,而是想逼墨天宇去見她,可惜……最后真的被安靈夕的人給弄死了。
“你……你狡賴,這些都是你妹妹安靈夕親口說給我聽的,不可能是假的!”慌亂之下婉貴妃一口咬定她說的都是從安靈夕口中聽說的。
安顏和安靈夕是姐妹,說出的話也更可信,就算大多數都是猜測的,但也要有個苗頭才讓人有的去猜不是?
“婉貴妃覺得她說的話可信嗎?”安顏不以為然的挑了挑眉,想起那個有著京都第一美人之稱的妹妹,再看看眼前的這個婉貴妃,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想都沒想,婉貴妃理所當然的說道:“靈夕可是太子的未婚妻,未來太子妃的話怎么不可信?”
“呵呵,婉貴妃和安靈夕那么熟應該很清楚吧?當年的退婚令和賜婚圣旨可是同一天下的,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當初太子請皇上賜婚,說的是兩情相悅……”
兩道圣旨一同下達,而太子和安靈夕又兩情相悅,不用說得太清楚大家都明白,如果他們真的是兩情相悅的話,那么他們兩個在安顏和太子還沒解除婚約之前就已經好上了。
一個勾引姐姐未婚夫的女人,品德早已敗壞,再從她口中聽到關于姐姐的惡言,這種話何以為信?
雖然有可能是墨天宇勾引的安靈夕,但在古代這種環境下,這種事都會怪到女人頭上。
墨天宇心一沉,他沒想到事情會牽扯到這件事上面,可是這種事他又不可能解釋,他當初太大意沒把事情處理好,沒想到安顏會有坑他的一天,現在解釋只會越描越黑。
不知為何,他心里隱隱的有種不好的預感,捏著棋子的手都有些顫抖。
大家心里都明白安顏所要映射的意思,不少人鄙夷的斜向墨天宇,以前安顏沒出現在公眾面前大家都沒在意,現在經安顏一提,他們才想起墨天宇現在的未婚妻原本應該是他的小姨子,和小姨子勾搭甩掉未婚妻,真是道德敗壞啊!
有些人心中已經起了算計,或許可以利用這一點來整治整治墨天宇……
要說這些皇子們第一恨的是墨千瑞的話,那第二恨的無非就是墨天宇了。
這個小時候最不受待見,母系沒有勢力的人居然當了太子,其他母親家族勢力比他更好的人怎么能不恨他!
人人都聽得明白的話,唯獨婉貴妃不明白,傻頭傻腦的說道:“是啊,她和太子兩情相悅請求皇上賜婚有什么不對?你既然也知道他們兩情相悅,就不要想著破壞他們了,靈夕怎么說也是你妹妹,就算你嫉妒她的嫡女身份,也不能惦記她的未婚夫啊!”
“……”安顏嘴角狠狠的抽了一下,她算是見識到了什么叫很傻很天真,這個笨女人,她到底是怎么在后宮活下來的?
安顏真的很不喜歡和這種人打交道,交流起來很累,完全不能說隱晦的話,還要費口舌解釋得一清二楚,否則人家不明白!
墨子涵窘著一張臉看過來,無奈的說道:“三嫂,我說了叫你不要理她你不信,現在知道了吧……”
安顏嘴角扯了扯,咧嘴露出一個難看的表情,這才明白墨子涵讓她別理婉貴妃的原因是什么,如果他說得明白一點她一定選擇沉默到底。
可是現在都已經說了這么多了,要是放棄,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那么多口水?怎么說也要收點回報,讓那些總是想著害她的人吃點苦頭才行。
輕咳一聲,安顏無奈的看向自以為自己說得很有理的婉貴妃,郁悶的解釋道:“太子和我解除婚約的同時,立刻以兩情相悅的理由和安靈夕請旨賜婚,這說明他們在解除婚約之前就好上了,如此道德敗壞之人說出的話值得相信嗎?”
“安顏說的對,不可信。”一直專注下棋的崇陽帝突然出聲,渾厚有力的聲音把眾人都嚇了一跳。
安顏詫異的側目望去,正巧對上崇陽帝看過來的目光,只間他精明的雙眸閃爍了幾下,似在暗示她什么。
安顏心中一愣,崇陽帝對她使眼色是什么意思?
眼睛抽筋了還是拋媚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