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泉小鎮文旅區佔地廣闊,是近年來敦煌主要的招商引資項目之一。
柏晚鴦說的羅盤村就在月牙泉小鎮文旅區的邊緣,從這裡去羅盤村,最近的路就是穿月牙泉小鎮而過。
爲了節約時間,我幾乎將油門踩到底,即使在通過路口的時候,車速也在每小時八十公里以上。從前幾次來過月牙泉小鎮,都是吃飯遊玩,心情跟這一次有天壤地別。現在,我只想挽救一個瀕死的人。她在玉狐禪手下受傷,只要能保住一條命,玉狐禪犯下的罪就可以減輕。換句話說,我是在幫玉狐禪贖罪,免得她和黃花會之間結下更深的樑子。
其實,我並不關心玉狐禪究竟向我隱瞞了多少,每一個幫派都有各自的秘密,這樣的話。要打探別人的秘密,只會招來殺身之禍。現在,只要趕到羅盤村,柏晚鴦就有救了。
車子穿過月牙泉小鎮的時候,我向兩邊望,所有的窗子都關著,只有幾家酒店門口的旋轉門裡隱隱透出燈光。久在敦煌的人都知道,黑風沙一來,所有的生意都要關門歇業。這時候躲在屋裡是最安全的。
我不僅想到,按照邏輯學的哲理,最危險的時刻也是最安全的時刻,某些犯罪分子正是抓住這種時刻,完成自己的犯罪使命。
“到哪裡了?”柏晚鴦**著問。
“已經到了月牙泉小鎮。”我回答。
“很好,很好。”她沒有睜眼,蒼白的臉上浮出了淡淡的笑容。
“當時的情況是怎樣的?”我問。
柏晚鴦是當事者,只有她知道岔道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想知道什麼?龍先生,我知道你一直偏向玉狐禪。或許你一直希望事情發生反轉,她站在勝利的一方,我們黃花會則站在邪惡的一方。可是事實如此,你跟大將軍看得一清二楚……不是嗎?還需要我做過多的解釋嗎?”柏婉陽反問。
“我只是要知道真實情況。”我淡淡地說。
“真實情況就是玉狐禪奪槍殺人,我幸好反應機敏,撿回了一條命。”柏晚鴦回答。
從她的表情中,我察覺到了異樣。事情遠遠沒有那麼簡單,如果僅僅是奪槍殺人,玉狐禪做的未免就太低級了。要知道,玉狐禪是皇室公主,而不是江湖上見血封喉的殺手,做任何事都能夠從大局出發,通盤考慮,前因後果想得一清二楚。殺柏晚鴦毫無意義。對大局勝負更沒有決定性的作用。如果真的想殺人,她應該殺大將軍,而不是大將軍麾下的走卒。
“龍先生,不要憑著主觀印象去判斷一個人,那將會錯得一去千里。”柏晚鴦說。
我向她的傷口位置看了一眼,那麼近的距離,如果真想殺人,玉狐禪就會將槍口瞄準敵人的額頭或者是太陽穴,而不僅僅是將三顆子彈射入同一個位置。在真正的高手眼中,人體的要害清清楚楚,要攻擊哪一點就像庖丁解牛一樣,毫無盲點。
我不相信,以玉狐禪的身手,三顆子彈竟然打不死一個人。除非她奪槍開槍,只是爲了警告大將軍,而不是爲了殺死柏晚鴦。
“龍先生,你看出了什麼?”柏晚鴦問。
我搖搖頭,轉過臉來,認真開車。
“如果某些事與你無關,那就請不要隨便趟渾水。”柏晚鴦繼續說。
我不動聲色地點頭,表示聽懂了她的意思。
柏晚鴦不是大將軍,說話沒有尺度,剛剛這些話已經變成了**裸的威脅。
車子穿過了月牙泉小鎮,沿著盤山公路繼續前行。有了大山的遮擋,黑風沙的威力受到了遏制,風力變小,沙塵也越來越少。山坳深處,不時有房屋出現。
“再轉兩個彎就到羅盤村了。”柏晚鴦說。
她的氣息越來越充足,這不是一個重傷的人應有的表現。普通情況下,三顆子彈射中要害,將會導致一個人無法連貫說話,氣息越來越弱,直至昏厥。
我相信,這是黃花會演的一場戲,目的何在,暫時未知。
“大將軍是我的榜樣,她要我怎麼做,我絕對不折不扣地執行。”柏晚鴦說。
我點點頭,不帶絲毫火氣地回答:“這是完全應該的,一個團隊之中,人人服從領袖,纔有戰鬥力。”
柏晚鴦一笑:“我就知道,龍先生大人大量,即使有得罪之處,也不會耿耿於懷。所以說,大將軍沒有看錯你。”
我笑著點頭,把一切不愉快全都拋在腦後。
大將軍祖上姓戴,她就一定會遺傳那位戴姓高手的特質,具有無比強大的控制力量,在所有人都絕望的時候,仍然能獨闢蹊徑,打開局面。所以她佈置任何計劃都是進退有據,法度森嚴,普通人看不懂。直到最後謎底揭開,纔會發現她的過人之處。
史學家曾說,戴姓高手並沒有敗給人力,而是敗給了天意。天要滅他,無可奈何。
飛機從來沒有任何意外事故,偏偏那一次,濃霧之中撞上了高山。這樣的人生結局,與二戰中的山本五十六之死似乎同出一轍。
車子又拐了一個彎,右手邊出現了小小的村莊。幾十棟房屋依山而建,層層疊疊,一直延伸到半山腰。村子的最後,也就是人家的最高處,有一座小小的石塔。那塔有兩層樓高,頂上豎著孤零零的旗桿。
“就是那裡。”柏晚鴦向石塔指著。
從大路到村子,是一條五米寬的碎石路。我扭了一把方向盤,車子沿著碎石路一直向西南方向前進。
時間是下午五點鐘,黃昏將至,暮色蒼茫。
在這裡,黑風沙的影響力降到最低,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炊煙氣息,似乎已經遠離戈壁灘肆虐的風沙。
“一直向前,開到石塔下面。”柏晚鴦說。
我注意到,兩旁的房子裡雖然沒開燈,卻有人影閃動。玻璃窗子的後邊,不時閃爍著一雙雙警惕的眼睛。
再仔細看,家家戶戶的牆上都有著高低不同的射擊孔,有些面向村路,有些面向大道。和平時期,正常的建築物都應該是相當密封的,不可能出現高低錯雜的射擊孔。
“這就是羅盤村。”我明知故問。
柏晚鴦點頭:“沒錯。”
敦煌民間故事中,對很多古老的村落都有記載。不管是反賊坑,還是眼下的羅盤村,都有似是而非的來歷。每個名字都是從故事中來,村名背後藏著一段或激昂或詭異的故事。如果反賊坑是對古代大戰的一種紀念,那麼羅盤村就是玄學故事中代表。
我記得,民間故事中描述,羅盤村下面深埋著一隻巨大的羅盤,那是江西龍虎山張天師與北海妖龍一戰而遺留下的鎮地之寶。爲了當地人的幸福生活,張天師將慣用的紫銅羅盤深埋於地底,鎮壓妖龍的魂魄,使其再不能興風作浪,才保證了一方百姓的平安。
“把你送下我就回去。”我說。
“按照大將軍的指示,龍先生可以多留一陣。”柏晚鴦說。
“大將軍已經作出指示了嗎?”我問。
柏晚鴦點頭,沒有多說。
“那麼。處理完基地那邊的事,她是不是馬上過來?”我又問。
柏晚鴦笑了:“大將軍計謀百出,誰也猜不透她的想法。我只能按部就班地遵守她的安排,其它的事等她到了,龍先生就知道了。”
車子到了距離石塔二十步的地方緩緩停下,向前是一道兩米寬的臺階,約有二十級,一直通到石塔的入口。
“你需要做手術。”我說。
“我還能堅持住,大將軍安排,請你去見一個人。”柏晚鴦說。
“見誰?”我問。
柏晚鴦搖頭:“那不是我該知道的,進了石塔,你就明白——現在就請吧。”
我沒有耽擱,開門下車,大步登上石階。
雖然沒有回頭,但我感覺到,那些高高低低、錯錯落落的房子裡,正有無數雙眼睛、無數個槍口指在我的後背上。稍有不慎,今日的羅盤村就是我的葬身之地。
那座石塔的入口處有一道木門,上面畫著一道紅色的符咒,筆法十分詭異,似龍似鳳,張揚矯健。
我停在門口,舉手叩門。
那門本來是虛掩著,應手而開。
我低聲問:“在下龍飛,可以進來嗎?”
原本我以爲住在石塔裡的會是一位老人,或者是僧人、道人,沒想到迴應我的卻是一個溫柔婉轉的女聲:“請進,龍先生。”
我微微有些錯愕,因爲這樣一個聲音出現在荒郊野嶺的石塔裡面,實在格格不入。
“請進吧,龍先生。”裡面的人第二次相邀。
我邁步進去,石塔裡立刻無聲地亮起了燭光。
“請關門,外面風大。”那女聲又說。
我反手關門,望著正前方五步之外燭影之下的白衣女子。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肩上披垂的漆黑長髮。那女子穿著一身白衣,除了黑髮、黑眸,彷彿整個人都是白雪堆成的。
“請坐。”她指向右手邊的一張白色的椅子。
“請問閣下是?”我向她拱手。
“名字並不重要,能請到龍先生,是我們的榮幸。”她說。
她的臉色很白,雖然面上浮著笑容,但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卻是冷冰冰的。他像個雪人、冰人,也像個玉人,雖然聲音很動聽,卻不帶半點人間煙火氣。
“名不正,則言不順,不是嗎?”我問。
“我的名字早就很多年沒有提及了,別人只稱呼我爲雪菩薩。”她回答。
我聽說過那個名字,世間能被稱爲菩薩的,除了具有仁慈心腸,更有高明醫術,能夠濟世救人,起死回生。江湖人都知道,藏地有一位藥菩薩,曾經以一己之力對抗危地馬拉黑巫術,使得中原江湖上好幾位飽受黑巫術之苦的大人物能夠脫離苦厄,重振聲威。而這位雪菩薩名聲赫赫,猶在藥菩薩之上,在海外有著千萬擁躉,是一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杏林女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