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沒有回頭看車子那邊,以趙檀殺死查嬸的手法估計,小梁和查爺都難逃一死。
“龍飛哥哥,龍飛哥哥。”金小碗一邊叫一邊蹦蹦跳跳地跑過來。
大將軍急忙擦了擦眼睛,不讓剛剛的悲傷情緒落在外人眼中。
“龍飛哥哥,這邊有什么情況?”金小碗跑過來,拍著我的肩膀問。
我苦笑著搖頭:“沒有情況,還好。”
金小碗扮了個鬼臉:“哈,剛剛已經打電話給朱天王的人,小梁打的,那邊說,一個半小時到。”
我點點頭:“很好,一個半小時時間,繞著敦煌城跑三圈也足夠了。這些人個個都不說實話,都聰明過頭了。”
現代幫派的管理方法也都與時俱進,一閑下來就開班培訓,學習《孫子兵法》之類。所以,時至今日,已經沒有任何一個江湖人喜歡說實話了,一開口就全是各種各樣的套路。
比如剛才,朱天王的人說一個半小時到,很有可能半小時就到,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更極端一點說,他的人分別駐扎在城中各處,只要十五分鐘就能趕過來。
“做好十五分鐘開戰的準備吧,沒辦法,都已經變成驚弓之鳥了。”我說。
十五分鐘后開戰,這就是最正確的計劃。
“龍飛哥哥,你相不相信剛剛趙先生說的做夢那一套?”金小碗問。
我搖搖頭,又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大將軍。
“嘿嘿,你不相信?我相信,絕對相信。”金小碗興致勃勃地說。
我不愿糾纏于這個問題,便掏出短槍,默默地檢查**。
“龍飛哥哥,我聽白公子說起你之后,有天晚上做夢,就看到了你,像現在這樣——”金小碗張開雙臂,對著這空曠而破舊的院子。
“是嗎?后來呢?”大將軍問。
“后來,有人過來,帶來了一臺筆記本電腦,說是一位小姐讓帶來的。龍飛哥哥看了電腦里的視頻之后,就放下了槍,跟著來的人上車離去了。不過,在那之前,院子里已經倒下了不少人,都是敵人。”金小碗說。
夢只是夢,不能等同于現實。
與其他人的夢相比,金小碗的夢更為離譜一些。
“還有其它的細節嗎?”大將軍對金小碗的話好像很感興趣。
“嗯,還有一點,就是筆記本電腦的視頻十分有趣,里面除了一個姐姐在說話,還有一座大山在旋轉。有個聲音說什么‘狗’還是什么的,那句話十分深奧,我不是太明白。”金小碗回答。
我不相信她的夢,直覺上,她說的不是一個“夢”,而是一件“事”。
夢是心中所想,也可以任人虛構。那么,金小碗說的話可以是她的夢,也可以是她虛構出來的故事。
“狗?再具體一點呢?難道那句話里就只有‘狗’字,沒有其它的?”大將軍追問。
平心而論,大將軍與金小碗的智商并無差距,但剛剛大將軍因夢境而神傷,此刻金小碗又是用“夢”來拓展話題,馬上就造成了大將軍被金小碗牽著鼻子走的被動局面。
“小狗,可能意思就是‘天底下有小狗’……不仁慈的上天,天底下的小狗……大概就是這意思吧。”金小碗皺著眉,做出絞盡腦汁的樣子。
“那句話共有幾個字?”大將軍問。
金小碗低頭想了想,然后回答:“十個字,兩句話,前面一句四個字,后面一句六個字,那個‘狗’字應該就是最后一個字。”
“天下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大將軍緩緩地說。
金小碗愣了愣,突然頓足:“對對對,就是這句話,上天不仁慈,天下就全是小狗。哈哈,姐姐果然學識淵博,我這樣描述,你都能猜到完整的句子。中國文化博大精深,我們韓國人即使讀到漢語學博士,也沒法洞察其中的奧妙。”
如果不是剛剛哭過,我猜大將軍一定會大笑出來。
這句話出自老子的《道德經》,經典語句之一,蘊含著極深的哲理。
金小碗能將“芻狗”等同于“小狗”,“芻、雛”不分,也真的是讓人啼笑皆非。
“好,好。”大將軍點頭。
我一直沒有開口參與這個話題,而是暗中觀察金小碗的破綻。
這不是夢,而是一個更深的套路。
“大山旋轉”跟“莫高窟轉身”有關,而《道德經》上的句子也不可能入其夢中。
她說的這個“夢”唯一可以證明的,就是表達出了金手幫正在追逐的野望——敦煌天機。
“真是一個怪夢。”大將軍點點頭。
“那句話什么意思?”金小碗問。
“治理國家,要做到無為而治,將萬事萬物看作祭祀后丟棄的草狗,不要刻意地去改變事物運行的規律,而是要遵循天地運行之道。”大將軍回答。
這種字面上的解釋并不足以闡述《道德經》的深奧之處,以金手幫的實力,金小碗沒有研究過《道德經》的概率并不高。
大將軍肯定能夠想清楚這一點,她與金小碗之間的交談,更像是套路對套路,彼此試探,小心謹慎。
“如果每一個夢都應驗于現實就好了,那樣我們就可以按照夢的指示去做,絕不錯踏一步,安全繞過前路上每一個坑。可惜,這是空想,大部分夢對我們毫無用處,只是占用我們的睡眠時間罷了。”我說。
“那是真的。”大將軍和金小碗異口同聲地說。
我詫異地轉頭,深深地望著大將軍。如果她在演戲,那我有必要加以配合,讓她的戲碼更真實。
“是真的,那個夢是真的。”大將軍沉聲重復,“不要忽視這個夢,我和金小姐曾經處于同一個夢里。”
西面,有兩輛車子一前一后駛來,轉向燈閃爍著,即將向這邊開過來。
“有兩輛車過來,最多容納八人。大家注意,進入戰斗狀態。”我立刻發出警告。
“我去通知趙先生。”金小碗向我們的車子跑去。
“那個夢是真的,我們后撤,到制高點去。”大將軍向修理車間頂上的板房一指。
那種結構物沒有任何防御子彈的能力,僅供藏身而已。
我向四面一望,馬上吩咐:“你去屋頂,我往左側去,先離開修車廠,然后從外面掩殺進來。”
猝然交手的情況下,我方的攻擊點越多,就越能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迅速消滅對方的有生力量。
大將軍控制高處,我從后面兜尾,趙檀、金小碗再擔當一個攻擊點,那么我們就形成了三面包圍的立體攻擊陣勢,以逸待勞,稍有勝機。
我們分頭行動,大將軍從消防梯上樓頂,我則是翻過欄桿,離開修車廠,進了一片小樹林。
那兩輛車子風馳電掣一般駛來,進大門時,車速仍然在每小時六十公里以上,輪胎卷起浮土,車后煙塵滾滾,如同兩條拖著大尾巴的長蛇一般。
我藏身于樹后,遠遠看見,車上下來八個人,全都拎著短槍,餓狼撲食一般直接奔進了修理車間。
現在,車里已經空了。
朱天王的人有恃無恐,根本不把小小的修車廠放在眼里,連個外圍看守都沒留下。
我出了樹林,直奔修車廠正門,然后悄然進了院子,將兩輛車的鑰匙全都拔了,互相交換,插入鑰匙孔。
這樣的話,敵人撤退之時,因為鑰匙不匹配,就無法打火發動,而且短時間內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等于是給敵人造成了最大的困擾。
“小梁,小梁?”有人在修理車間里叫,“誰干的?誰干的?去搜,找到兇手,去搜,把兇手搜出來……”有個公鴨嗓子的男人氣急敗壞地大叫著。
要是查嬸做到夢是真的,那么,此刻查爺應該被吊在修理車間的屋頂上,與小梁同一待遇。
同樣,如果大將軍、金小碗的夢是真的,大將軍就會遭人亂槍射殺,死于這個院子。
我看過弗洛伊德所著的《夢的解析》一書,里面雖然闡述了很多精妙的理論,但他從未說過,夢和現實可以混淆,更不要說,用夢境中的情節來指導現實生活了。 Wωω⊙?????⊙c o
現在,我能做的就是一心一意對付這八個人,將朱天王的爪牙清理干凈。
八個人中有兩名司機,剛剛他們一起下車,應該是沒有意識到修車廠里有危險的緣故。
現在,兩名司機發現情況不妙,馬上離開了同伴,準備回到車里來。
我藏身于右側的這輛車里,很輕松地從工具箱里找到了一把美制跳刀,等待司機上來。
“剛剛你看見了嗎?小梁被吊死了,另外那個陪著他一起死的,好像姓查,以前在場合上見過。”一個年輕男子嘟嘟噥噥地說。
“是姓查,我也見過。他們怎么會在一起上吊?這到底是什么情況?”另外一個中年人壓低了聲音問。
“對啊,小梁打電話時,說的是已經抓到了人,就在這里等著交接。看樣子,這小子辦事不牢,給人家反殺了。”年輕人說。
“真是麻煩,本以為是手到擒來的事,沒想到會這樣。唉,還是回車上躲著吧,讓他們幾個去打頭陣——”車門一開,那中年人一步跨上來,坐在駕駛座上。
我緩緩地探出手,將跳刀的刀尖抵在他的右側太陽穴上。
這樣一來,即使另一名司機向這邊看,也只是看到中年人的側臉,看到我的手和跳刀。
“關門,別說話,放松,放松。”我輕聲說。
中年人很聽話,馬上抓住門把手,猛地關門。
“趴在方向盤上裝睡,好好表演,保你沒事。”我又低聲吩咐。
司機趕緊伏在方向盤上,雖然手里握著槍,但他渾身篩糠,槍口向下,根本沒有開槍的膽量。
另外那名司機也上了自己的車,掏出手機來看,根本沒有向這邊多瞄一眼。
“抓了人,去哪里?”我輕聲問。
“去反賊坑,朱天王小情人的家。”中年司機回答。
“我有個朋友,姓顧,在反賊坑被抓了,你知道嗎?”我接著問。
中年司機連連點頭:“知道知道知道,是個女的,港島來的。朱天王抓了她之后,沒敢有任何騷擾行為,因為那女的來頭很大,兄妹兩個在港島做很大很大的生意。我聽說,朱天王已經打電話給她哥哥,要收一百萬美金的保管費才肯放人。我還聽說,一百萬美金不過是從他們兄妹身上拔一根寒毛而已,根本撼動不了根基。”司機很健談,為了活命,說話又長又多。
只要顧傾城還活著,我就放了一大半心。
“朱天王到底要什么?”我又問了個問題。
“他要的是另外一個女的,不是姓顧的。那女子的身份更加奇怪,據朱天王身邊的人透露,全球公民系統中都搜不到她的名字,沒有任何檔案記載。也就等于說,她不該存在于這個世界——”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