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和牢甫之前是吃過晚飯的,他二人就著菜舉杯,看著趙羽凡稀里嘩啦往嘴里扒飯,吃得大汗淋漓。
“我很奇怪,”江川把玩著手上的酒杯,看看牢甫,又看看趙羽凡,一雙深沉如墨的眸子里帶著笑意,“我印象里的捉妖人,一個個看起來都正氣凜然,嫉惡如仇,他們看見妖精,二話不說就要拔刀的,但是閣下,竟然還有雅興,跟這位妖精坐在一張桌上,吃他給你做的飯菜。”江川緩緩搖頭,“閣下還真是特立獨行啊。”
趙羽凡嘴里塞滿了米飯和魚肉,舉起抓筷子的右手,擺了擺,他快速地咀嚼幾下,一仰頭,吞了嘴里的食物,拿過酒杯呷口酒咽下,才伸手順著自己胸腹,轉頭去看江川。
吃飽了,心情也舒爽了不少。
“我呢,雖然是個捉妖人,但是我跟捉妖人協會的那些偽君子還是不一樣的。”趙羽凡雙手抓著小板凳,屁股一翹,把凳子往后提了提,換了一個舒服的坐姿。
“妖精嘛,是分著種類的,像這位,做得一手好菜,想就不會是那些天天要吃人喝血的頭疼禍害嘛。既然不壞,那我自然是沒有說是見面就要亮兵器的道理嘛。”趙羽凡微笑。
江川拿過裝酒的玻璃瓶,給趙羽凡滿上,也給自己滿上。
斟完酒,他坐回了小板凳,揚著眉毛,望著趙羽凡,“不是協會的?可是我之前同捉妖人協會打交道,他們可是說了,這全天下的捉妖人,都已經加入到協會中去了,所有門派摒棄異見,成了一家,閣下路子還這么野?”
趙羽凡撇撇嘴,看了牢甫一眼,又對江川說:“小川爺是吧?”
“叫我江川就行。”江川禮貌微笑。
“你也別閣下閣下的叫了,我說過,我姓趙,趙羽凡。我呢也不是路子野,我之前的的確確也是他們捉妖人協會的,但是吧,還真跟他們不是一路人,”他說著,站起身來到牢甫旁邊,一抬手搭上牢甫的肩膀,“協會那幫子都什么玩意嘛,一個一個的頂著個捉妖人的名頭,就真吧自己當救世主了,哦在妖精面前就敢裝大爺了。”
二毛一瞅這捉妖人竟敢對自己老大動手動腳,馬上豎起耳朵站起身,一雙大眼睛瞪得像銅鈴,手里的雞骨頭扔了,悄悄亮出尖銳的爪子,就怕趙羽凡有什么動作,他立馬撲上去救老大。
不過趙羽凡摟著牢甫,也不是想干啥危險的事情,他喝了點酒,不自覺的動作就大了點,他自己倒是沒意識到捉妖人和妖精這么親近,看著怪詭異。
“我師父從小就教我說,妖精和人一樣一樣的,不是說是個妖精就得給他弄死,”趙羽凡拍了拍牢甫的肩膀,湊到他臉前,瞪著眼睛問,“你說是吧?”
牢甫哪敢說個不啊,“是是是,你說的都是。”
“哎,就是嘛。人也好,妖也好,只要不壞,都能好好說話,壞了的,那你動手也是有道理的,這叫替天行道。”趙羽凡脖子胸脯和耳朵根開始泛起紅色,是酒氣上頭了。
江川嘴角上翹,有趣地看著趙羽凡摟著牢甫,搖搖晃晃的,牢甫雖然坐著,但他身材高大,趙羽凡要夠著身子才能摟到他,而他一夠,整個人就貼在牢甫肩頭上,這一人一妖,看起來異常親密。
江川看出這捉妖人的的確確對牢甫沒有惡意,是真的醉了,一個奇怪的捉妖人。他把盛著幾條鹽水魚的盤子端起來,沖一邊蓄勢待發的二毛招了招手,二毛放松一身直豎的毛發,轉頭看他,江川指了指盤子里的魚,對二毛揚了揚下巴,又看看趙羽凡,搖了搖頭,意思是沒事兒,吃魚。
二毛走過來,接過盤子,又看了捉妖人和老大幾眼,拽過小板凳就在江川邊上坐下了,低頭啃魚,順便坐得近了,好照應老大。
“趙兄,像你這么溫和又理智的觀念,怎么不對協會的其他捉妖人說一說呢?別的捉妖人都很極端,他們到的地方,山精鬼怪全要清空,有些明明善良友好的小妖精,也被他們逼得走投無路,而被逼走還是好事了,遇上運氣差點的,捉妖人大爺們可是手起刀落,寸草不留的。”江川喝了口酒,對那邊強行拉著牢甫要喝交杯酒的趙羽凡道。
牢甫被這不知怎么就醉了的捉妖人摟著脖子,動也不是,不動又尷尬,還要從了他跟他纏繞手臂喝交杯。
趙羽凡酒量本來就不行,平時他小口喝還看不出來,今天他是邊吃辣邊拿酒壓那舌頭的火,一不小心吃著飯就干了好幾杯,這飯一吃完,一離開座位起身,酒意直奔腦門,所以才這么失態。
不過雖然不大能控制自己的行為,他腦子倒還沒有完全斷片,人話是聽得懂的。聽到江川問他,他馬上重重把酒杯往桌上一放,大聲罵道:“捉妖人協會的那幫孫子,嗨,他們聽不懂人話的,現在那個主席,那個叫什么,嘶,什么方丘的,那家伙完全就是個種族主義者,天天在協會里宣揚人類高于妖精,妖精都是劣等生物之類的,就那家伙,我師父就是被他們逼的,我跟你講,那幫傻/逼真的就是,唉,你跟他們就說不來話知道吧,而且,最主要是,妖精抓了能賣錢啊,錢誰不喜歡啊,你說是吧?協會那幫人吧,天天就想著我辛辛苦苦練一身捉妖的本領,要是不靠著這本事多掙點兒早點退休,干嘛遭那罪辛苦修煉啊。”
他揮拳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杯碗搖蕩。
“捉妖人,從來就他娘的不是個用來謀生的職業,從來不是!”趙羽凡的眼睛有些紅,瞪得老大,瞪著江川,不過江川看得出來,他雖然瞅著自己,卻并不是真的在看自己。
牢甫和二毛兩只妖精倒是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模樣的捉妖人,也從來沒有聽過捉妖人說過這種話,頭一次聽,還是有些意外有些驚訝的。
趙羽凡噴了一通,腦子好像清醒了些,抓過板凳坐下來,揉了揉鼻子。
江川又起身給他倒滿酒。
“我不是濫好人,不是真的能跟妖精混成弟兄的叛徒。我跟人相處,跟妖精相處,首先要看他是好人還是壞人,它是好妖精,還是壞妖精。”趙羽凡接過江川遞來的杯子。
“你怎么分辨人或者妖精的好壞?”江川問。
趙羽凡咧嘴,指著自己的鼻子,“聞出來的!”
說到鼻子,他很自豪,“妖精身上有妖味,不同的妖精味道不一樣,不過妖氣不是分辨妖精好壞的依據,看一個妖精好還是壞,要看它身上有沒有血腥味。如果有,那它就是殺傷過人的,會入魔,該抓。如果沒有,那起碼發現它的時候,沒有必要抓它。”
“妖精靠聞味道,那人呢?人也靠味道就能辨別嗎?”江川摸著下巴,他突然覺得趙羽凡這靠鼻子就能分辨妖精該不該抓的技能實在方便,想學了都。
趙羽凡皺著眉,認真地想了一會,不過醉酒之后,腦子大概是轉不動的,他抬手敲了敲腦殼,“這個我想想,人,好像能聞出來。”
江川看他模樣,已經知道,靠鼻子,沒法分辨人的好壞,“那你聞聞,我是好是壞?”
趙羽凡聞言挑眉,“挑釁我?”
江川微笑,搖頭不說話。
趙羽凡倏地起身,晃了兩晃,牢甫趕緊伸手去扶。他拍開牢甫,踉蹌著走到江川面前,一彎腰,腦袋湊到江川懷里,聳著鼻子就是一通嗅。
“怎么樣?能聞出來嗎?”江川低頭看著這個把腦袋湊到自己胸口的捉妖人,問道。
“”
但是沒有回答。
牢甫和二毛都湊上來,也想聽聽趙羽凡的說法。
“”
等了一會,還是沒有回答。
江川疑惑地低下頭去看,卻發現趙羽凡已經閉起眼睛,腦袋輕輕抵著自己胸口,睡著了。
牢甫和二毛對視一眼,忍不住捧腹。
江川也忍俊不禁。
“有趣,這家伙實在有趣。”
“誰說不是呢,這種捉妖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牢甫也搖頭。
二毛指著趙羽凡,“這哪是捉妖人啊,捉妖人哪有這么皮的。”
江川扶住趙羽凡,“送他去睡吧,這酒量,真不行。”
牢甫指了指阿珠那屋子,“那間房里還有床鋪,送那就行。”
江川點頭,起身把趙羽凡送到了房間里。
牢甫給自己倒了杯酒,想起剛才趙羽凡的樣子,搖著頭自己喝了一杯。
二毛坐到桌子前,也不用筷子,就手直接去抓鍋里的辣子雞塊。
“二毛,以后你可不能像這樣喝酒,聽見了嗎?飲酒醉,最為丑,弟子規里說的。”江川關上房門,走回來,對著二毛教訓道。
“快去他大爺的弟子規吧,我喝酒的時候,你們怕還沒生出來呢。”二毛瞥了江川一眼,拎起酒瓶仰頭就灌,這喝酒的豪邁。看得江川心驚膽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