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微笑,“你還說你已經不是捉妖人了,這麼有正義感的小夥子,裝什麼不在乎?”
“我”
姥姥擺了擺手,“別這麼激動,我只是告訴你,妖精和人從來都想不到一處去的。雙方的價值判斷不要套在一起。我們只不過是共同生存在這個世界上而已,雙方不是夥伴,更多時候只是敵人。所以,做自己覺得對的事情就好了。因爲大多數時候,你們所做的事情,都只對你們是正義的。”
被一個妖精說教了趙羽凡發覺自己的內心並不堅定。
“其實你有沒有想過,你作爲一個捉妖人,卻來向我們妖精討要情報,這件事情本身就很有意思。”姥姥笑著。
趙羽凡冷靜下來,嘴角扯了扯,“我我以爲人類和妖精也能做朋友,能坦誠相待。”
姥姥歪了歪頭,評價道:“天真的想法。”
趙羽凡搖頭反駁,“不是,您看現在我和您不就是坐在一起好好地交流嗎,靠的是語言,而不是暴力。”
“你真的覺得我們是坐在一起好好地說話?”
“難道不是?”趙羽凡不解。
“現在的狀況之所以會發生,只不過因爲你這個小小的捉妖人對我而言沒有一丁點的威脅,所以我會允許你坐在我的對面。”姥姥笑容溫和,但是所說的話,卻充滿了霸氣。
趙羽凡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原本類似這樣的話,向來都是他跟別的妖精說的。
趙羽凡低了低頭,不過心裡卻很不服氣。就算是能掌控領域,也只不過在這個屬於她的空間之中能獲得一些提升而已。趙羽凡突然生出了想要跟這位魚姥姥較量較量試試水的想法。
她太過囂張,趙羽凡受不了這樣的囂張勁頭,但是理智還是讓他捏住了自己的拳頭。
趙羽凡勉強地笑了笑,“姥姥,雖然奇怪,但是按照您的說法,你們妖精對待妖精的態度,和對待人類也沒有什麼差別不是嗎,你們妖精信仰的只是性命,除此之外都不算值得。所以,您是不是可以告訴我,關於撫仙湖裡的古滇國城,怎麼找到它,怎麼找到那條即將蛻化成龍的大蛟?”
這是他的目的。
“可以呀。”
等了一會,姥姥笑著道。
趙羽凡一愣,說了這麼多,他本以爲這魚姥姥是不打算把他想要的消息告訴他了,他本來已經在思考被拒絕之後將怎麼收場。可是在計較了一通人類和妖精的關係之後,她卻還願意跟他說?
“您爲什麼?”趙羽凡嘗試地問。
姥姥聳了聳肩,“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跟捉妖人打過交道了,況且你這孩子不但有趣,還有想法。最重要的是,你還知道給我帶了幾斤瓜子。”
魚姥姥笑得瞇起了眼睛,她這樣子溫柔慈祥地笑著,看向趙羽凡時就像是年邁的姥姥看著自己的外孫子。
趙羽凡並沒有姥姥,不過他還是覺得蠻溫暖的,即使這位魚姥姥是一隻妖精。
趙羽凡笑起來,他決定之後要謝謝牢甫,謝謝他的忠告。
但是姥姥突然拉下了臉色,沉聲道,“但是在此之前,我想確認一件事情。”
趙羽凡眼皮一跳,這個態度轉變得他來不及反應。
“什麼?”
“你是不是打算用瓶耗子藥就來毒死我?”魚姥姥似笑非笑地問道。
“耗子藥?”趙羽凡皺眉,“什麼耗子藥?”
“你不知道?”姥姥把趙羽凡送來的那袋瓜子拎了起來,“這袋瓜子裡邊,除了混雜著不同種類的炒瓜子,還混著別的料,要人命的那種。”
趙羽凡不解,“您是說,瓜子裡被下毒了?”
“這怎麼可能?”他轉頭看著阿珠,阿珠也茫然地看著他,“阿珠可是抱著這袋瓜子嗑了一整天了,怎麼可能會有毒?”
魚姥姥細細地打量著趙羽凡和阿珠的表情,他們兩個都是滿臉的疑惑,不像僞裝。
趙羽凡笑著道:“再怎麼樣,我起碼曾是個捉妖人,使用耗子藥來對付妖精,這種天才的想法在我三歲的時候就已經用過,不過失敗了。從那以後,我可再不敢小瞧妖精了”
說著說著,他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
這袋瓜子裡的毒絕不是他或者阿珠摻進去的,可是瓜子是不久前才從他手上遞到魚姥姥手中的,一整天都沒有離開過他的身邊,不可能有人有機會在裡邊投毒的。
但是爲什麼,現在魚姥姥會突然說瓜子裡有毒?
趙羽凡神情凝重起來。
冠上這莫須有的罪名?難道魚姥姥嘴上說得好好的,實際上卻是想要動手麼。
趙羽凡左手扯下桌子,放進衣服口袋裡,摸上符咒,凝神戒備。
所以這妖精竟然還會給人編排罪名,意外地“講道理”啊。
想象中魚姥姥的震怒卻沒有發生。
她甚至把視線從趙羽凡和阿珠的臉上移開,轉到了默默地低頭坐在她身旁的趙天成身上。
趙羽凡看到,趙天成似乎在抖,抖得還很厲害。
怎麼回事?這個趙天成,不是魚姥姥的人麼。
“天成,你手腳很利索呀,就從他手上遞到我手上,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你能往裡邊摻了這麼多料呢。”魚姥姥溫柔地對他說。
趙天成頭埋得更低了,額頭幾乎就要貼在桌子上了。
他沒有說話,但是顫抖的腦袋撞上桌子,咚咚地響。
趙羽凡和阿珠在旁邊看著,他們還沒有清楚發生了什麼。
“天成,你爲什麼想要對付我?”魚姥姥的語聲變得有些委屈。
趙天成突然擡起頭,雙眼佈滿血絲,瞪得老大,他狠狠地瞪了魚姥姥一眼,一句話也不說,從椅子上猛地站起來,帶翻了椅子,人已經邁開腿朝門口跑去。
趙羽凡和阿珠轉頭去看,就見緊閉的門突然被從外邊撞開,趙天成還沒有來得及伸手碰到門,就被一個從外邊竄進來的東西撲倒在地。
趙羽凡皺起眉,他看見那把趙天成撲到的東西,竟然是他進門之前看見的那株向日葵。
只見那向日葵伸出兩片纖細的葉片捆住趙天成的兩隻手腕,細長的根鬚一圈圈地纏上他的身子,纏繞住他的雙腿,莖桿上的花頭低垂,密密麻麻的葵花籽像是在呼吸一樣一張一合,又像是野獸翻起的獠牙,一顆顆上寫著的盡是警告。
趙羽凡看著噁心,他沒料到,這株向日葵竟然這麼兇。
阿珠在旁邊苦著臉,吐著舌頭。雖然都是妖精,但是這向日葵賣相也太不好了,那密密麻麻的葵花籽,看起來不僅沒有一點想吃的**,反而叫人看了只想吐。
魚姥姥坐在座位上並沒有動彈,她悠悠地嘆了口氣,轉頭看著趙羽凡,原本滿臉的神采黯淡下去,皺紋也似乎加深了幾分。
“我以爲,時間至少會讓你們悔過自新。”魚姥姥開口。
趙羽凡沒有聽懂她的意思。
她又轉頭去看被束縛住的趙天成,他躺在地上,已經閉上了雙眼,放棄了抵抗。
“一百年前,你因爲同人打賭,捉了神魚泉裡的魚吃了,我對你施下懲戒,讓你不老不死,永遠侍奉我神魚泉中子孫,想讓你恕罪。”魚姥姥慢慢地說著。
趙羽凡聽完之後愣住了,他總算是反應過來,在中午的時候,趙天成爲什麼會對他說那些關於神魚泉的詛咒的事情。原來他說的這些不光是傳說,更是真實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原來他就是被神魚詛咒的那個人。
趙羽凡轉過頭去,看著一動不動的趙天成。
“除了要你打掃池塘,不許離開這幾間院子,之外我有過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嗎?”魚姥姥垂著眼皮,她覺得自己被背叛了。
“你竟然往這袋瓜子中投放耗子藥,”她被氣得笑起來,“你這麼的看不起我?”
阿珠看看魚姥姥,又看看趙天成,她不是很能理解,魚姥姥爲什麼看起來那麼悲痛。
“你是不是覺得,我吃了你的神魚子孫,結果你寬宏大量沒有要我償命,甚至是還給了我不死的身體,這樣我就應該感激你?”趙天成撇過頭,惡狠狠地盯著魚姥姥。
魚姥姥站起身,“難道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