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遠了,先不說車隊長以前的事情。”狄天鱗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看得出來,雖然已經是幾年前的事情,現在想起來,他仍然有些不舒服。可以想象,他曾經該是花了大力氣才讓自己把那些記憶按下去的。不過現在,他必須把之前看見的并且已經藏起來了的情況全都重新翻出來了。
“我和車隊長慢慢地往那個站著的‘人’旁邊靠過去。在水下,水流并不是很急,甚至不仔細地感受的話,是察覺不到的,所以那個‘人’只有頭發和衣裳在緩緩地漂動,整一個身子卻是直挺挺地站著不動的。他腳下就是湖底的巖石,周邊雖然長著水草,但是他站的地方算是光滑的石頭,他的腿腳也沒有被水草纏住,”狄天鱗兩只手在雙腿間交叉起來,身子往前傾,眼光似乎穿透了面前的小茶幾,又回到了當初看見那具立尸的水下了,“他就那么站著,我感覺他站得還非常穩定,就算是水流再急,似乎也不會扳倒他。”
“但是,我和車隊長越靠近,越覺得奇怪,因為四周能看得見的地方,除了水草就是碎石,再也沒有其他的這種‘人’,他就那么孤零零地站在那么深的水下,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凄涼的感覺,”狄天鱗可能是覺得這個形容有些不好,他不好意思地對吞金和守銀笑了笑,“就是那具立尸太單薄了,給人的感覺就特別詭異,瘆人得很。我和車隊長游到離他大約還有兩米左右的距離,車隊長示意我不要再靠近了,然后我們繞著他,保持這這個距離,繞到了他的前面”
狄天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醞釀了一下情緒,才開口說:“是死人,臉色慘白,半邊臉被魚啃了,另外半邊臉看著完好,但是臉皮上像是有一層蠟狀的東西覆蓋著,還會往下滴,那蠟一樣的東西不會在水里溶解,從他臉上掉下去就隨著水流漂走。完好的半邊臉上,眼睛睜著,直勾勾地看著前方,雖然沒有光彩,但是我看到他那只眼珠的時候,我感覺他似乎是在盯著我看。另半張臉從眉骨往下都被吃空了,露著白森森的面骨和牙齒,他的牙齒也不全,脫落了不少,白骨上沾著幾處那種蠟狀的東西。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水泡得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了,只留著一種陳舊的麻黃色,應該是棉麻織布材質。”
吞金聽著狄天鱗的描述,皺緊的眉頭慢慢舒展,臉上的表情松開,變成了沒有表情。他年紀雖然不大,不過實踐的經驗挺多,慘烈的現場也去過不少,他對這些尸體之類的東西沒有什么太大的興趣和感覺,不過,他對狄天鱗說的那具立尸是孤零零地站在幽深的湖底這一點倒是有些莫名的感受,他仰頭想了想,覺得自己有些時候的處境或許和那具立尸有些相似,都是孑然一身,站在一個幽深的,空曠的地方,一不小心就會被湖底潛藏的湍流給推到,推走。于是他用冷酷來偽裝叛逆,不過那具湖底的立尸,卻并沒有應對這種孤獨的感覺的方法,因為他已經死去。
守銀又點起一枝煙,他在思考著那狄天鱗所說的那具立尸的來歷,是溺水的游客?或者是鎮上的人?再或者可不可能是那座會移動的古滇國城里的死人,因為某種緣故掉落在那里?那附近,就是狄天鱗曾經看見古城的地方啊。
“在水里的時間應該是非常久了,”狄天鱗低著頭,繼續玩著手指頭說,“他身上衣服有些地方已經破碎溶化成絲狀的,而且被水流扯碎的地方很多,已經不能看出是什么款式的了,不過可以確定,他是個男人。”
“車隊長圍著他拍了一圈,詳細地記錄了他身上的細節,但是離著兩米的距離,雖然看上去可能是詳細了,沒有真的摸到,就會有不確定的感覺,所以車隊長跟我比手勢,說他打算靠過去用手摸一摸那玩意,讓我幫忙扛攝像機還有打光。我本來很擔心,也忌憚那個東西,因為我們在水邊長大的人,多多少少都聽過水里的各種恐怖故事,對水里的東西都帶著幾分敬畏,我本想提醒車隊長,讓他謹慎些,我們可以記錄位置,上去匯報了再下來把這玩意撈上去研究,最好是避免直接用手接觸。但是我沒比出手勢,他就已經把攝影機塞到我懷里了。”
狄天鱗打開雙手,往前舉了舉,做出一個接住攝影機的動作,“我手里拎著本來就很大的水下電筒,這下沒辦法做手勢了,只能側轉身子,用胳膊和腰夾著手電給車隊長照明。”
“車隊長往前撥著水慢慢地靠近,我盯著他僅剩的那只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我太緊張,產生了幻覺,我覺得他那只獨眼本來是看著我的,但是車隊長靠過去的時候,他的眼珠似乎是動了動,開始轉到車隊長的方向太詭異了,”狄天鱗伸手撓了撓自己的耳朵,他本身不是個膽小的人,畢竟外號可是叫“水鬼”的,“車隊長并沒有注意到他的變化,他一步一步地靠近,動作非常輕,他怕波動了水流,把他帶走,或者是帶倒了。后來到了離那立尸大概二十多厘米的時候,車隊長伸出手先摸上了他的臉,已經只剩下白骨的那一邊。”
“嚯,這隊長膽兒是真不小啊,哪里最詭異他偏偏要往哪兒去摸啊。”守銀笑道。
“我有預感,他摸出事來了。”吞金點著頭,一副很了然的模樣。
狄天鱗笑笑,這兩個捉妖人真的是捉妖人啊,讓他一直有陰影的事情,說給他們聽,人家卻還能開得起來玩笑。
“車隊長他人倒是沒摸出什么事來,就是那具立尸出了事。”狄天鱗說,“他伸出去的手只是輕輕地碰到了那立尸的臉,車隊長沒把握好力道,他的手指直接戳斷了立尸臉上的下頜骨,然后他整一張臉就塌了,碎牙碎骨頭掉下來,另外半張本來好著的臉皮像是”狄天鱗頓住,想了一會形容,“像是稀泥一樣,一灘一灘地往下掉。”
吞金和守銀腦補著那個畫面。
“車隊長見自己這動作惹出事了,他趕緊往后要退,但是就在他蹬水上半身后靠的時候,那具我們以為沒什么威脅的立尸,竟然伸出手來一把就抓住了車隊長的腳踝。”
“臥槽?會動?”守銀手上本來攢了很長一截的煙灰斷掉了,黑白的煙灰掉在他腳背上,他愕然地看著狄天鱗。
“對,那玩意他動了。”狄天鱗嚴肅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