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蘭,往年宴會來一個陳諾諾就已經讓人感覺心煩意亂的了,今年又來了一個更加讓人厭煩的人,真是晦氣啊。”潘美美淡淡的說道。
歐陽小蘭眼神都在林婉兒身上,臉上都是恨恨的表情,前幾天這林婉兒還騙自己叫了一聲“婉兒姐”,回去之后,歐陽小蘭胸腔內升騰起一股怒不可遏的火氣,這一生氣不要緊,胡吃海喝了一番,讓一直喊著減肥的有些嬰兒肥的歐陽小蘭更加恨林婉兒了。
旁的女人惱火生氣之后,會花錢,會吃東西,但是前者對于歐陽小蘭根本沒有作用,她是實際上掌管朝廷內庫的有錢人,對于錢充滿了一種藐視感,和文人藐視錢財不一樣,文人嘴上說“錢是萬惡之源,銅臭味十足”,但是心里巴不得越多越好。
可是她不一樣,是因為錢多,所以藐視,花錢也不過是換取其他一些東西而已,無聊之極。所以歐陽小蘭發泄惱火的途徑只剩下吃東西了。
對于一個女人來說,發泄途徑的單一性是一種巨大的災難。
聽到表姐潘美美說話,歐陽小蘭陰陽怪氣的說道:“可不是,都是一些上不去臺面的人。”
“嘿,誰是上不去臺面的人?”林婉兒騰地一聲站起身來,她是受不了氣的人,而且沒有隔夜仇,因為她的怒火必須當場發泄出來,不能隔夜,不然能氣初病來。
“你是,上不去臺面的人就是你。”歐陽小蘭針鋒相對,松開挽著潘美美胳膊,向前走了兩步,站在了林婉兒的對面。
“我上不去臺面,你們給姑奶奶搭個臺子,姑奶奶能給你唱一出大戲。”林婉兒雙手叉腰,怒氣沖沖的說道,“歐陽小蘭,你這個嬰兒肥才是真真的上不去臺面的人,活像一只肥肥的小豬,只配在臺子底下給姑奶奶我遞個道具。”
寶玉和玉寶暗自咂舌,大姐這話說的有點過,分別左右扯了扯大姐的衣角,被林婉兒毫不留情甩掉,一瞪眼:“你們扯我干什么,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歐陽小蘭平生兩大恨,一是恨有人欺負趙鳳,二是恨別人說她嬰兒肥,雙眼迸射出怒火,下一刻恨不得吃了林婉兒,大喝道:“林婉兒,你罵誰是豬?”
林婉兒心情平復下來,眼神往上挑,語氣混不吝的說道:“對不起哦,我說話太重了,您大人有大量,您怎么會是豬,豬那么可愛。”最后一句她故意拉著長腔,意思是你歐陽小蘭連小豬都不如。
歐陽小蘭怒不可遏,罵道:“林婉兒,你才是豬,你是!”
歐陽小蘭擅長做生意,能掙錢,也見識過不少大場面,官場和商場上明爭暗斗在她眼里都是兒戲,但是卻從來沒有領略過大魏國底層生活,從街坊小巷之間走過,所以沒有見過隔壁胳膊比腿還粗的王嬸罵人的犀利風格和精彩用詞,詞匯和技巧略顯笨拙和生澀,而且語氣太過單一,不懂得起承轉合的重要性,更不懂得千樹萬樹梨花開的至高罵人境界。
但是林婉兒懂得,而且深諳此道,言談之間已然能夠達到“嬉笑怒罵,皆成文章”的玄妙境界,歐陽小蘭的罵人話語在她耳朵里就如同春天不斷飄飛的柳絮,漫天遍野,但是傷不了我分毫,落在鼻尖還有些癢癢的。
雙手由掐腰轉換成懷抱肩膀,狀態奇佳的林婉兒懶洋洋的說道:“多謝歐陽姑娘稱贊婉兒可愛,多謝。”
林婉兒剛剛說了小豬可愛,歐陽小蘭就罵林婉兒是豬,偷換概念的林婉兒感謝歐陽小蘭對自己的贊美。
歐陽小蘭生平沒有見過臉皮這么厚的女子,伸手指著林婉兒,手指顫顫巍巍,但是說不出話來。
不用動手就能屈人之兵,林婉兒此刻覺得自己很強大,自己便是罵人界的大將軍夏侯襄陽,舉世無雙,天下第一,俯瞰眾生,哇哈哈。
站在不遠處的皇子妃看到此間場景,竟然心生一絲荒唐怪異的感覺,好像自己不是歐陽小蘭的表姐,而林婉兒才是,兩人正在不遠處因為一點誤會相互斗嘴,別管現在斗得多么兇,過一會兒兩人還會和好如初,如同親姐妹。
林婉兒和歐陽小蘭正在針鋒相對的時候,一身白衣的陳諾諾領著一婦人從不遠處走來。
今天的陳諾諾和往常沒有什么不同,依舊一身素布白衣,發誓是最普通平發髻,柔順的頭發很隨意的用一根淺紫色繩子綁住,披散在身后,眼神淡然素雅,舉止悠然親和。
陳諾諾身旁的婦人長相就不敢恭維了,除了皮膚還算紅潤有光澤之外,眉眼舌鼻拼湊在一起和美這個專門描述女性的字相差萬里,身上衣衫也算是合體華貴,但是穿著在她身上顯得有些不倫不類。特別是站在雅美脫塵的陳諾諾面前更是被襯托的更差了。
那婦人微微低垂著眼皮,眼神落在自己的腳上,腳步略顯拘謹,臉色微紅,似乎像是一頭無助的小獸,靦腆而且惶恐。雖然陳諾諾一直談笑風生,但是那婦人依舊顯得十分拘謹。
看到陳諾諾,林婉兒和歐陽小蘭同時冷哼一聲,心中的不滿和不悅完全顯現在臉上,這兩人對陳諾諾的感官一直不好,林婉兒是看不慣她那種了然于胸的自信,歐陽小蘭是看不起她,還有點鄙視她。
走到場間,陳諾諾含笑沖著潘美美微微點頭,就算是打過招呼了,雖然潘美美是皇子妃,身份尊貴,但是也默認了陳諾諾的行為。
那婦人卻誠惶誠恐的走到潘美美身前,微微欠身:“叩見皇子妃!”
潘美美忙扶起那婦人,口中說道:“曹夫人就不用這么客套了,快快起身。若是讓母后知道了,又要免不了責罰于我了。”
那被稱呼為曹夫人的婦人方才起身,眼神在場間眾人身上一一掠過,潘美美艷美,歐陽小蘭可愛,陳諾諾素雅,那個眼睛大大的沒見過面的漂亮姑娘正在很好奇的看著自己,似乎因為自卑臉色更紅,她低著頭不敢說話。
陳諾諾看到如此場景,開口說道:“曹夫人,這位便是林婉兒。”
曹夫人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林婉兒,有些疑問的問道:“你就是老曹經常提起的林婉兒?”
林婉兒拍著自己的胸脯:“有假包換,假一賠十。您就是曹魏曹統領的夫人?”
林婉兒從稱呼中知道了對方的身份,這位曹夫人便是御林軍統領曹魏的結發妻子,那位長相和脾氣在上京城都是頂有名的曹夫人,傳聞中這位有母老虎之稱的曹夫人相貌和脾性都和老虎有的一拼。可是今天一見,傳聞和現實有些不符啊,這曹氏的脾性哪里像是母老虎嘛,分明是溫順的小綿羊。
沒有回答林婉兒問題,曹氏微微點頭,只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林婉兒,心中也思索道,老曹多次提起這位婉兒姑娘,話語中說這位才女的脾性似乎有些張揚,但是如今看來老曹是有所夸張的,看樣子婉兒姑娘還是很好相處的。
正在說話的過程中,遠處又來了一位身材婀娜,衣衫典雅的婦人,那婦人身上穿著一件不染雜色石榴裙,裙子制作精美,正色、旁色、目色和影色各不相同,仿若不同顏色鮮花聚集在一起,更加凸顯著婦人的美麗。在場眾人也美,但是和那婦人相比少了一份成熟韻味。
美麗夫人還牽著一個頭扎羊角小辮的小姑娘,長得粉雕玉琢,皮膚彈指即破,好似瓷娃娃一般,小姑娘淘氣,一手提起自己身上的小裙子,小腳踢著一顆圓溜溜的小石子,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時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如同銀鈴一般清脆。
等那婦人走近了,一一和在場眾人打招呼,舉止恰到好處,彰顯大家閨秀風范,那小姑娘也是有模作樣的問候,聲音甜甜的,讓人歡喜。
眾人一一回應,口中說道:“范夫人好。”
等到了林婉兒,范夫人特意看了看她,從眼眉到衣衫,最后臉上泛起淺淺的笑意:“婉兒姑娘,你好,我聽老范提起過你,而且也讀了《西廂記》和《石頭記》,心里敬仰的很。”
“老范?老范是誰?”林婉兒有些迷糊的問道,她猜到了曹氏的身份,卻猜不到范氏的身份,因為她一直以為范立在上京城無非是個囚犯,要好生看管著,一舉一動都有細作記敘詳細稟告給宰相大人,她的夫人哪里能夠來皇宮參加宴會。
“老范是范立,是我家男人。”范氏笑著說道,也被自己‘我家男人’這四個粗俗字眼逗樂,摸了摸身旁小姑娘的腦袋:“蓉兒,快叫姐姐。”
蓉兒?范蓉兒?寶玉的小女朋友?林婉兒驚奇而且驚喜的看著粉雕玉琢的范蓉兒,而范蓉兒那雙烏黑的大眼睛也盯著林婉兒。
“哎呦!”一聲慘叫,寶玉直接從椅子上跌落下來,一屁股蹲坐在地上,疼的齜牙咧嘴,自從聽到那個小女孩名字叫范蓉兒之后,他那顆小小的內心掀起驚濤駭浪,一浪高過一浪,一種別樣的情緒在心間炸裂開來,似乎是喜悅,也像是害羞,還有點淡淡的興奮。
出了大丑,寶玉臉色羞得一塌糊涂,騰地一聲站起身來,也不去揉屁股,硬生生擠出一絲自認為儒雅的微笑。
林婉兒低頭看了一眼臉色通紅的寶玉,翻了翻白眼,鄙夷道:“德行!”
寶玉尷尬一笑,撓撓小腦袋,別提有多么不好意思了。
范蓉兒和林婉兒大眼瞪小眼了好長時間,最后她也沒有叫出那一聲“姐姐”。
范氏臉色露出慍色:“蓉兒,快點叫姐姐。”
范蓉兒還是不叫,只是用她那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看著林婉兒,好像要將林婉兒看個水落石出一般。
范氏歉意一笑:“都是我將這丫頭寵壞了,活像一個假小子,一點禮貌都不懂。”
雖然寶玉和范蓉兒年齡還小,可是她這個做大姐將小蓉兒當作以后要進家門的媳婦,笑著說道:“沒關系,沒關系,小孩子有個性才好。”
說完,她走到范蓉兒面前,忙從手上擼下青竹娘精心為了今天宴會準備的手鐲,要給范蓉兒戴上,大大的手鐲戴在對方的小手上,顯得不倫不類。
在場的眾人嘴角都不自覺的跳了跳,林婉兒的行為實在是有些……俗氣,如同那些地方大戶人家見面之后送個手鐲,給個耳墜,表現自己的喜愛,看似大方,實則庸俗的很。
寶玉心里重重的嘆了一口氣,雙手捂住臉面,大姐喲,你這可真是給我減分啊。
范蓉兒舉起粉嫩的小胳膊,看著掛在手腕上的鐲子,眉頭緊皺,聲音脆脆的說道:“看你如此庸俗的行為,不像是能寫出《石頭記》和《西廂記》的人呢?”
“嘿,你這小丫頭怎么說話呢?”林婉兒心直口快,給你鐲子,你倒怪罪起我來了,但是她馬上感覺到自己行為有些過了,婆媳關系要慢慢熬,不能著急,徐徐圖之才是上上策。道理林婉兒都懂,但是臉上再也擠不出笑容了。
范氏再次尷尬一笑,狠狠的瞪了一眼范蓉兒,伸手敲了她兩個板栗。
范蓉兒抱著小腦袋,有些委屈的說道:“我說的是事實嘛。”
“還說,再說,回家罰你寫大字。”范氏嚴厲的說道,又笑臉面對林婉兒,“婉兒姑娘莫要見怪,這小丫頭太頑皮了。”
陳諾諾在一旁忍不住哈哈大笑:“小蓉兒此句極好,我也覺得那《石頭記》和《西廂記》不是林婉兒這種疲懶貨能寫出來的。”
林婉兒扭過頭去,臉上有怒氣,沖著在一旁幸災樂禍的陳諾諾說道:“管你什么事?在旁邊瞎樂呵,我看你才是那疲懶貨色,拿個假珠子騙我,還說什么能夠遇見未來,你能預見個大頭鬼,哼。”
陳諾諾一點也不惱火,語氣淡淡的說道:“兵不厭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