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阿哥的婚事猶如給熱水里加了一盆冰,熱熱拉拉,在宮里迅速傳了起來。皇后讓內(nèi)務(wù)府太監(jiān)帶著二阿哥,依例給大臣趙直家送了不少金銀禮錢,嫩豬活雞,綢緞首飾。趙直也巴望著攀上皇后這門親,兩個人倒各取所需,其樂融融。
暢音閣旁邊的水塘里,荷葉又長了起來,普天蓋的如撐著一把把小綠傘,偶爾有青蛙呱呱叫著跳到荷葉上,因荷葉尚嫩,柔若無骨,青蛙便身子一歪又跌進水里,嗵的一聲,驚著了荷葉下緩緩游動的小金魚,小金魚散成一片,又慢慢的聚攏起來。天暖了風(fēng)景便好,水塘的長廊長也灑滿細碎的陽光,諾大的地方空曠而安逸,時不時走過的一兩個小宮女,倒像是從畫里出來的一樣。
暢音閣的紅樓柱子刷了新漆,那漆艷如血色,直立在暢音閣兩側(cè),而門樓上面掛的墨綠牌匾,卻依稀是舊年的模樣。紅地毯鋪就的臺子上坐著一眾吹打響器的老師傅,臺子正中站著一個身穿寬袖紗衣的小旦,另有一個小生模樣的男子,面上雪白,手拿折扇,唱念坐打,很是熱鬧。不一會兒,又從后臺走出一身穿大紅小褂,大紅裙子的丫鬟,嘴里喊著:“張生,小姐。”原來此時唱的正是《西廂記》。講述的是崔鶯鶯跟張生的故事。
好久沒到暢音閣聽?wèi)颍@場戲本來是皇后叫的,眾妃嬪坐在對面的廊下,有的喝著茶,有的吃著水果,另有各自的婢女站在其身后小心的侍候著。
皇后坐在主位,手跟著臺上的拍子在一唱一和,面帶笑容,嘴里跟著那伶人小聲的哼唱著。宮里一向沒有別的其它事情好做消遣,暢音閣聽?wèi)颍菜闶且粋€很大的樂子,如今二阿哥眼看要跟趙直家的趙玲瓏結(jié)親,皇后自然心曠神怡。
榮妃這幾天卻有些心不在焉,上次大阿哥挨了訓(xùn)示,她一心教導(dǎo)大阿哥,沒想到卻操之過急,惹的大阿哥醉了一場,連日來她常去阿哥所走動。大阿哥要么以需要看書為名草草見了她便不說話了,要么讓小太監(jiān)傳話,說是大阿哥在睡著。母子關(guān)系比以前僵了些,大阿哥以前聽話的很,突然跟自己這樣,榮妃心里很是不好受。見皇后喜笑顏開的樣子,心里更是郁結(jié)。緩緩的端起小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無心看臺上,倒坐著打起了瞌睡。
“怎么,榮妃覺得這戲不入眼?”皇后吃了一個小婢女削的蘋果,拿出手帕子來擦擦嘴,笑笑問榮妃道。
“皇后娘娘喜歡看的。自然是好的,臣妾只是沒皇后娘娘這么高興,看一出哭戲都帶著喜慶勁。”榮妃有點挖苦似的道:“聽說不久二阿哥就成婚了。皇后娘娘可了了一樁心事了。”
眾妃嬪聽了,都打著千道:“恭喜皇后娘娘。”
“阿哥們成親,自然是好的,可阿哥們成親后便搬到了宮外另有居外,以后講宮還得通傳。想來見一面就更不容易了,這樣說。大阿哥還居在阿哥所,也算是好事,至少母子常相見。”青嬪撇了撇嘴替榮妃說話:“這倒不如尋常百姓家,兒子成了親,家里多了一口子人,更為熱鬧了。”眾妃嬪聽了,不禁點了點頭。
皇后總覺得青嬪說的話不很對勁,聽的自己心里不舒服,但又挑不出她的毛病,小婢女見皇后臉上陰了下來,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事,再被皇后捉住打了臉就不好了,于是唯唯諾諾,大氣也不敢喘一下,一時間皇后要喝茶,她端著茶碗遞了上去,一心看皇后的臉色,沒想到去失了手下,只聽啪一聲,那茶碗掉在地上,摔了粉碎,皇后穿著件灰色繡牡丹的旗袍被茶水一濺,明顯濕了好大一塊,小宮女嚇的面上發(fā)青,急忙蹲下身去拿手帕給皇后擦拭,皇后卻一腳給踢開了。
榮妃見景仁宮的小宮女狼狽的跌坐在地上,心里頓時覺得很是可笑,嘴上卻沒好意思笑出來,只是清了清嗓子,看著戲臺上來來往往的人道:“都說這戲精彩,我看戲臺下遠比這戲臺上要精彩。”
“你什么意思?”皇后道。
“景仁宮的小宮女,這也太不小心了,看那臉上的傷,怕是哪里惹著了皇后娘娘,被打的吧,怎么舊傷不去,新傷又來,腦袋就沒長個記性,好歹是侍候景仁宮的,要讓不知情的外人知道,還以為是皇后娘娘教導(dǎo)不善呢,豈不是毀了娘娘的好聲譽。”
“榮妃,你說話倒不用夾槍帶棒,本宮今天有興,找各位來聽?wèi)颍阌X得不好,大可以走,別擾了其它人的興致。”皇后怒目而視,在這后-宮當(dāng)中,如今自己如日中天,能跟自己處處抵抗不知好歹的,就屬榮妃了。
榮妃見皇后著急,心里更為受用,每次都是皇后不高興,她便得意,如今更是這樣,于是嘴上說道:“臣妾也不是覺得不好,只是心想著,這《西廂記》好像是唱崔鶯鶯跟張生的吧,一個孤男,一個寡女,在臺上拉拉扯扯,你追我趕,成何體統(tǒng),臣妾雖不濟,到底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從小知道男女授受不親,知分寸,懂禮節(jié),如今在后-宮是皇上的妃子,更是時時提醒自己不敢有半點逾越,這臺上演的男女情戲,臣妾真是不知應(yīng)該怎么看,若看的興起,好像臣妾很向往似的,妹妹們覺得的呢?“榮妃說完,拿眼掃了下坐著的其它妃嬪。
其它人聽榮妃這樣說,雖覺得戲還算熱鬧,但此時盯著看,好像是自己多么不貞潔似的,臉上羞紅,便也低下頭來。
皇后被榮妃一說,知道她是故意找茬,心中怒火升騰,卻又一時拿她沒辦法,草草的聽完了戲,便帶著小宮女回景仁宮去了。
剛坐著喘了口氣,看小太監(jiān)在廊下灑掃,便問趙直家的禮他可回了,有什么話說,有小太監(jiān)放下笤帚,小聲回說趙直賞了去辦事的小太監(jiān)們,出手大方,想來親事定成的。皇后此時才略放下心,又喝了一盞茶,想靠在榻上瞇眼休息一會。剛閉上眼,就聽到景仁宮的大門吱呀響了一聲,不多時,二阿哥帶著小太監(jiān)又跑了進來,往那一坐,便要茶喝,喝了茶,脫下身上的小褂,讓小太監(jiān)拿著扇子給自己扇風(fēng)。
“你跑這么急做什么呢?“皇后見二阿哥來,便從榻上起身,用手帕子給他擦了擦汗,讓小宮女去給二阿哥端果子吃,二阿哥無心吃果子,見小宮女雖臉上有傷,到底長的清純底子,心下喜歡,便對皇后道:”額娘,都說那趙直的女兒趙玲瓏是個美貌的,兒子見了,都是騙人的,那趙玲瓏黑著臉,說話還有些結(jié)巴,腰有兩個水桶那么粗,別說跟她結(jié)親了,就是看她一眼,兒臣都嚇的手心出汗。”二阿哥的一席話聽的扇扇子的小太監(jiān)差點笑出了聲。見皇后威嚴,忍了好一陣子,才忍住了,皇后屏退了奴才,坐下來輕聲問二阿哥道:“你可是親見?真有那么不堪?宮里不是傳說長的是個周正的美人么?”
“宮里是忌諱她爹趙直,總不能說堂堂大臣的女兒丑的沒法入眼吧,都是你,也不考察清楚,以后要是跟我結(jié)了親,那我可不是丟死人了。整個宣國就我是一個大笑話。”二阿哥用手撥弄著茶碗,不高興的道:“兒臣不愿意跟她結(jié)親。”
皇后嘆了口氣,若趙玲瓏真丑,那也是沒辦法的事,美人多了,但不是每個美人都有一個趙直這樣當(dāng)朝為大官的爹,此種機會可遇不可求,至于趙玲瓏是否能看,倒不是最重要的了,想到這,便安慰二阿哥道:“你也別生那閑氣,婚事也是你阿瑪同意過的,君無戲言,再則你推了婚事,趙直會怎么看,以后還不給咱娘倆使絆子?自古哪個帝王之家,沒有個三妻四妾,你把她娶回來,高興看,就多看兩眼,不高興看,就少看兩眼,反正以后也會有別的女人,你怕什么。”
二阿哥聽皇后這樣說,心里才高興了一點,放下茶碗,手上去拉了皇后的袖子道:“額娘,我答應(yīng)娶那趙玲瓏過門,只是你也要可憐可憐兒臣,總不能天天抱那丑貨睡覺吧?”
“你想怎樣?”
“我看景仁宮侍候額娘的小宮女就不錯,兒臣能不能納她做個小妾,這樣讓兒臣娶趙玲瓏,也心甘情愿了。”二阿哥央求道,一面說,一面眼睛滴溜溜的往廊下瞅。那小宮女正站著聽侍候,一時間聽到二阿哥的話,倒羞的滿臉紅暈。
“她不過是個奴婢,你是堂堂的二阿哥,她能配的上你嗎?簡直荒唐。”皇后一口回絕了。
“還說處處為我好,我就這一個小小的要求,不過是要個賤婢,額娘都不答應(yīng),太讓我失望了。你倒底是不是我親額娘。”二阿哥說著,站起身出了內(nèi)室,帶著小太監(jiān)去了。從小在阿哥所長大,皇后疼愛他至深,因此事事縱容,如今因一個小婢女的事讓他撞了釘子,他心里實在生氣。
皇后坐著那呆呆的看著二阿哥掀簾子出去,一股無奈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