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紫靠在窗下看回雪做繡活,回雪在給四阿哥繡秋冬的衣裳了,回雪在四阿哥身上,喜歡親力親為。
“主子,喝口茶吧,天氣燥熱,要多喝兩碗茶才行。”煙紫小心的捧著茶,茶快涼了,回雪卻一直沒喝。
回雪手有些酸了,將手里的繡花針插在繡布上,輕輕的揉了揉手腕,煙紫見了,忙放下手中的茶碗,低下身去,給回雪捶著背。
一時無語,有幾只鳥從相印殿房頂掠過,堅硬的羽毛劃過琉璃瓦的聲音都一清二楚。
“主子,您送了一支白玉笛子給安妃娘娘,您覺得,安妃會喜歡嗎?”煙紫一面小心給回雪捶著背,一面輕輕的問道。
回雪嘆口氣,搖搖頭:“她能喜歡嗎?那玉面笛子,是她的利器,是她的寶貝,如今換了一支,不過是一支玩物罷了。”
“主子為何要說,玉面笛子是四阿哥砸壞的,既然安妃娘娘用這笛子做了見不得人的事,主子為何沒有揭穿了她,而是把笛子藏了起來呢。”
回雪輕輕的揉揉額頭,將胳膊支在小桌子上:“安妃的事,是鎖兒告訴咱們的,若真將白玉笛子的秘密講出來,那不等于把鎖兒給供了出來?以后讓她在宮里如何生存?且安妃定然是不會認(rèn)的,我們只聽說了笛子的秘密,卻不曾親見,你也聽鎖兒說了,這秘密,只有安妃一個人才懂得,安妃不認(rèn),皇上也不會胡亂猜疑她,到最后,笛子還是會落入她的手中,倒不如我們編一個謊話,將這笛子收起來。”
煙紫點頭。
沒有一絲風(fēng)。皇宮里各個宮殿挨的不遠(yuǎn),風(fēng)即便從宮外吹進(jìn)來,繞到相印殿,也已筋疲力盡了。
煙紫去拿了一柄蘇繡的扇子來給回雪扇著風(fēng)。
這扇子是貢品。
一柄扇子,要一個上好的繡娘繡半年才可完成。
上面不管是花鳥蟲魚,還是青山綠水,都活靈活現(xiàn)。
當(dāng)初這扇子不過才供了六柄,皇上賞了回雪兩柄,這足以讓別宮里的女人嫉妒。
回雪卻不曾太留意。
如今看來,這一柄扇子上。繡的是一位古代的女子,高高的發(fā)髻攏在頭頂,頭發(fā)右邊無一點裝飾。只是左面發(fā)間,橫插著兩支簪子,一長一短,簪子上并無點綴,不過是墨綠色的素簪子。就連發(fā)髻,也沒有什么特色,不是追云髻,也不是什么九轉(zhuǎn)連環(huán)髻,只是高聳著,配上這墨綠的簪子。倒顯的有些貴重之氣,加上扇子上的女子不茍言笑,倒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女子身穿米黃色的長褂。下趁一條青綠色的鳳尾裙,腰里是一指寬的絳帶,絳帶為金黃色。女子一只手扶在胸口,一只手放在背后,雖不嬌滴滴。身上也無貴重的配飾,但卻讓人看的入神。
繡娘的手藝了得。這女子雖只是在扇子上,但看著卻凸凹有致,就連她臉上的表情,有種憂慮,有種擔(dān)心,讓人看著都要為她嘆氣。
煙紫小心的撫摸了一回扇子,笑著對回雪說:“主子看這扇子上的人物,可是西施?”
回雪看了一回,搖搖頭。
古往今來,人人都知道西施是美女,但誰又知道她到底長的是什么樣子呢?東施效顰告訴人們,西施皺起眉頭的樣子很美,雖此時扇子上的女子也皺著眉頭,卻有一種威嚴(yán)之氣,這威嚴(yán)之氣,不像西施。
回雪心中,西施或許就像書上說的那樣,在水邊洗著衣裳,身子單薄,弱不禁風(fēng),她很美,是樹梢上白梨花的美,是早春桃枝上的美,而如今扇子上的女子,卻是臘月寒梅的美,這些美,是不一樣的。
換句話說,美分很多種。
煙紫若有所思的道:“咱們宮里的美人,也有很多,奴婢瞧著,主子倒像這扇子上的人,有一種威嚴(yán)。”
“你是說,宮里的人都很怕我?”回雪打趣,一面輕揉著太陽穴。
煙紫也被回雪逗笑了:“主子說笑了,主子這么好一個人,怎么會有人怕您呢。”
內(nèi)室的銅鏡孤單的立在那里,發(fā)著幽幽的光,每天早上,回雪會坐在銅鏡前,由煙紫伺候著梳洗。
銅鏡是圓的,四周雕刻著飛天仙子,而梳妝臺上,規(guī)規(guī)矩矩的放著回雪所用的脂粉。
“主子,不如奴婢照著這扇子上的女子給主子梳頭吧?奴婢瞧著,這女子的發(fā)髻很美呢。“煙紫出了個主意。
回雪橫豎沒事,做了一會兒繡活,手有些酸了,正好可以歇一歇,便同意了煙紫的做法。
煙紫輕扶著回雪坐下,先是取下了回雪頭上的珠花,用梳子輕輕的將回雪的頭發(fā)打散,梳好了頭發(fā)之后,煙紫捧出了一個首飾盒子,撿著里面墨綠色的簪子選了兩支,正好也是一長一短,倒是遂了煙紫的意。
那柄扇子就放在梳妝臺上,煙紫照著那女子的發(fā)髻,給回雪挽了個一模一樣的,煙紫雖稱不上是巧手,但伺候回雪久了,自然也有一套她自己的法子,這個發(fā)髻梳的也有條不紊。
發(fā)髻很高,煙紫將兩支簪子輕輕的插入發(fā)間,又給頭發(fā)抹了淡淡的一層桂花油。
隔著銅鏡看去,回雪果然更美了,這種美,有一種威嚴(yán)在里面。
“主子,咱們得給這發(fā)髻取個新名字呢,這宮里,咱們可是第一個梳這種發(fā)髻的人。“煙紫有些洋洋自得。
回雪笑:“虧你心靈手巧,看看扇子上的發(fā)髻,都能給我梳一模一樣的,真是難為你。”
“伺候主子,是奴婢份內(nèi)的事。主子喜歡奴婢梳的發(fā)髻,奴婢便很高興了。”煙紫福了一福:“主子覺得,叫凌云髻如何?”
回雪搖頭,凌云髻這種發(fā)髻名,早有人用了。
煙紫沒有讀過什么書,她能想到的,很有限,便又問起了回雪:“主子應(yīng)該給這發(fā)髻取名了,主子取一個吧。”
回雪拗不過她,仔細(xì)打量了一下鏡子里的自已,倒真的比之前多了分威嚴(yán)之感,便笑笑說:“不如叫望仙髻吧。”
因這發(fā)髻高聳,高高在上的,可不就是仙么,且仙子飄飄然,卻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之感,叫望仙髻,倒也恰如其分。
煙紫也喜歡這個名字:“望仙髻不錯,皇上若是見了主子這個發(fā)髻,定然喜歡。”
回雪眼神里有種失落的神彩,她給這發(fā)髻取名叫望仙髻,不過是自己的意思,絲毫沒有考慮過皇上,若真是將這發(fā)髻跟皇上聯(lián)系起來,又何來的超凡脫俗,何來的望仙之感呢。
王方見二人在銅鏡前忙活著,不好打擾,只是有些焦急的站在二門口。
“王方,出了什么事?”回雪從銅鏡里看到了他。
王方哈著腰跑了過來:“主子,承歡殿里打起來了,玉妃娘娘差奴婢過來說,讓您過去評評理。奴才見主子一直忙著,所以也沒敢打擾。”
煙紫忙問:“主子要去承歡殿嗎?”
回雪搖搖頭,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在屋子里踱著步子,這個玉妃,果然不讓人省心,先前傳出她跟安妃之事,這會兒不知又跟誰有了矛盾,秦答應(yīng)是她表妹,難道玉妃跟管嬪起了爭執(zhí)?
回雪這樣想著,卻并沒有出相印殿:“王方,你去承歡殿,跟玉妃說,這么熱的天,又是做什么?若是有什么解決不了的,便到相印殿來說理,再胡鬧,讓皇上知道了,又要生氣。”
煙紫附和著:“就是,玉妃娘娘怎么能差婢女來叫咱們主子去呢,咱們主子主理六宮,難道還要時時跟著她?”
王方紅著臉道:“奴才失察了。”
“不怪你,你去吧。”回雪淡淡的。
王方一溜煙的去了。跑了回來,汗流浹背,給回雪報說,玉妃正站在承歡殿門口叫罵呢,很是難聽。
回雪還是淡淡的:“她在罵誰?”
王方拍了拍自己的頭:“奴才去將主子的話告訴給玉妃娘娘,這邊就急著趕回來傳話了,并不曾發(fā)現(xiàn),玉妃娘娘跟誰有了過節(jié)。”
煙紫一面給回雪布菜,一面冷哼了一聲:“還能有誰,肯定是跟管嬪娘娘起了爭端了。”
相印殿小廚房,今兒特意做了兩道不同的菜式,一道是冰盆綠豆粥,一道是雪里黃瓜。
天熱的時候,人人看到冒著熱氣的東西,都沒有胃口。
小廚房便想盡了法子,想著換花樣兒的給主子做吃的。
這兩道菜,便是小太監(jiān)新想出來的。
冰盆綠豆粥,就是將綠豆粥熬的細(xì)細(xì)的,然后放涼,再用一個大些的盤子,里面細(xì)細(xì)的鋪上一層冰粒子,將這放涼后的綠豆粥端到冰粒子上,凍夠一個時辰,不停的換冰,然后才端到飯桌上來。
如此反復(fù)凍過的綠豆粥,喝著爽口,一直涼到心里去。
只一口,一身的暑熱便都褪去了。
裝綠豆粥的大碗,小廚房選的是白底素碗,白白凈凈,放在亮晶晶的冰粒子上,簡潔大氣,配上軟糯爽滑的綠豆粥,讓人大有胃口。
回雪一個人自然是喝不完的,如果剩著,反倒可惜了小廚房的一片心意。見煙紫跟王方都熱的頭上冒汗,便道:“你倆,陪著我一塊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