雉雞羽做成的毽子,忽高忽低地蹦在三女子腳間,爽朗地笑聲一浪蓋過一浪。
“兩百!”
朱昔時活力十足地一吆喝,腳微微使了些巧力,毽子像長了眼睛般直衝著托腮賞畫的盛子駿而去;突來的意外一時躲避不及,整個就狼狽地坐在地上。
“唉喲喂!你妮兒的往哪兒踢。”
“專踢呆頭鵝,傻不拉幾地出糗了吧,哈哈哈......”
清脆的笑聲如佛鈴叮咚,悅耳動聽,不由地讓旁人跟著笑出了聲。盛子駿訕訕而笑,拍拍作痛的小屁丨股嗔怪到。
“你丫的就知道欺負老實人!”
“老實人才好相處。提醒你呢,別跟個土包子般把洛大哥圍著,影響他作畫;要是把我們三畫醜了,非在你臉上畫王八不可。”
“你這人真是蠻橫,不過在旁欣賞欣賞洛公子的畫技,你又雞蛋裡挑我骨頭!”
“呶......大舌頭,話都說不清楚。”
朝盛子駿調皮味十足地吐了吐舌頭,朱昔時也是好奇十足地湊上前,瞧瞧洛知秋畫得如何。
此時洛知秋任兩耳不聞,小狼豪蘸著鮮紅的硃砂墨,細細地勾勒著畫卷裡女子的脣;妙筆一點,這宣紙上的三女子似染靈氣般躍然於紙上,神態千嬌百媚。
朱昔時眼中頓時開出驚豔之花,連忙招手喚上身後的顧妙晴。
“妙妙你快來看,真神了!感覺就想把你原封不動地印在了紙上。咦,我怎麼不知你頸間有顆胭脂痣?”
大概是太出乎意料,顧妙晴剛一上前,朱昔時就拉著她和畫中人比對;一見顧妙晴頸間那顆胭脂痣。她更是佩服地五體投地。
“畫得真細緻入微!洛大哥先前不是一直在專心作畫嗎,是什麼時候察覺到這麼細小之處?”
面帶慈笑的金玉走過來,似乎並不想影響洛知秋作畫的興頭,立馬朝朱昔時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金玉的提醒,朱昔時才發現自己太過聒噪,捂著小嘴就和金玉退在一旁。
“阿瓏可是有過目不忘的本領,描下妙妙頸間一顆痣也不算什麼稀奇事。他這本領不好學。跟他學了七、八年我還是個沒出師的徒弟呢。”
畫中描摹地是先前三人在梅樹下手執宮扇嬉笑的場景。不想只是一個極短的畫面便被洛知秋捕捉在了腦海裡,落筆成畫。以前對洛知秋不過是一介斯文人的泛泛印象,如今真真正正見識了他的真才實學。朱昔時是打心眼裡尊著他,不愧爲“臨安才俊之首”。
“洛大哥如此才情橫溢之人,閒置在這小小的天然居倒是屈才了。”
一時感懷涌出,朱昔時卻不想觸碰了金玉的傷感。
“倒是我連累了阿瓏......”
“玉娘。我有口無心的。你和洛大哥一對神仙眷侶,如今又喜得麟兒。逍遙無慮地過自己的生活未嘗不是一件美事。”
帶著深深地抱歉安慰到金玉,可她臉上的笑容卻不似先前般輕鬆。
“誰能又做到真正的瀟瀟灑灑呢?我們終究是塵世俗人,灑脫不易。”
“人活一世,苦多樂少。唯求心安。你和洛大哥也算苦盡甘來,以後好日子還長著呢,莫要杞人憂天。”
一口氣終是沒能嘆出口。換來金玉淡淡一笑,捂著她暖暖的手說到。
“小時。我們這些人裡面數你天性最樂觀,和你說話想犯愁也沒機會。”
“玉娘你太高看我了。樂觀也是話多的表現,我這張嘴可沒功夫消停著;很多人喜歡把事情悶在心裡,而我卻不是遮遮掩掩的性格。嘴快,不見得是好事。”
抿抿小嘴,朱昔時突然間心生困頓,缺點和優點這碼事還不是別人的一句評述,可於自己而言卻是更改不了的脾氣。話不投機半句多,她努力八面玲瓏做個精明女子,可到頭來發現自己真心有餘而力不足。
“玉石般的姑娘,會有人欣賞你的。要是我是男兒,早就把你娶進門寵著了。”
“玉娘你也消遣我。”朱昔時一聽,頓時微紅了臉。
“大實話,哪能是消遣?你年紀也不小了,該給自己的將來打算打算了。難不成你真鐵了心做一輩子老姑娘?”
“玉娘......”
“別嫌我囉嗦,你喚我一聲‘姐姐’,做姐姐的自然要爲妹妹謀劃謀劃終身大事。不說遠了,就拿現成的比一比;盛大夫性格慈柔,逸涵穩重,我瞧得出這兩人都對你有好感。你是怎麼想的?”
愁嫁時沒著落,恨嫁時太離譜,朱昔時也是一個頭兩個大。
“我啥想法都沒,就想圖個安靜,自由自在地做自己的小本買賣,衣食無憂樂得逍遙。男女之事對我而言,比跋涉十萬八千里西天取經還難;我向來怕複雜,朋友就是朋友,不想瞎攪和關係。”
瞧著撇清立場的朱昔時,金玉也是無奈地搖搖頭,感情的事情何時能獨善其身呢?
“別急著撇清,我來給你把把脈。其實兩個都是不錯的人選,盛大夫那邊你顧忌妙妙的感受,我理解;而逸涵呢性格雖偏冷了些,可對你是千依百順溫柔體貼,真心是個好郎君的人選,老是朋友相待似乎太讓人瞧著著急。”
“......玉娘,這些事情太打腦袋了,我不知道.......口有點渴,我.......我喝水去......”
談話剛進入正題,朱昔時就支支吾吾地打起馬虎眼來,立馬脫開金玉的身邊朝人多的地兒湊去。
瞧著她一口熱茶囫圇下肚,面色間盡是尷尬之色,金玉也是懂得分寸之人,她有心避開這些問題自己何必苦苦追問個結果呢?
一切選擇,還在於自己手上。
收住筆豪。洛知秋瞧著石桌間完成的作品,俊顏間也露出了朗朗之色。
似乎心間頗有感觸,洛知秋又蘸上濃墨,洋洋灑灑地爲這幅畫題詩一首:
梅香幽幽引佳人,
金蘭嫋嫋暖寒春。
不奢歲歲共白首,
惟願朝朝同心結。
一邊捏著下巴,顧妙晴一邊輕輕地念出洛知秋題下的詩。大約是這風雅之事太過難爲這位江湖兒女。不禁酡紅了臉問到。
“洛大哥,怎麼感覺這詩像首情詩呢?又是白首,又是同心的。”
“這啊你就不懂了。洛大哥這是在借花獻佛哩。一邊贊著我們三人的義結金蘭之情,一邊不忘向玉娘述衷腸呢。我們的洛大才子真是個專情之人,玉娘你說是不是?”
雖不敢在洛知秋面前班門弄斧,可朱昔時從小和他那酸書生老爹念過幾年書。這詩裡面情情愛愛的含蓄,她還是能明白一二的。
看著看著。朱昔時就輕笑出聲。
“好詩,也好生讓我們嫉妒了一回,玉娘真是好福氣,能覓得如此佳郎爲伴。人得看緊了。別讓其他女子給拐走了。”
兩夫妻雖已爲人父母,不過被朱昔時這一逗,不約而同地紅了臉。
“都是當爹的人了。還是個輕薄兒郎的樣子,叫人笑話了不是?”
話有嗔怪之意。可衆人還是明眼著夫妻倆蜜裡調油的恩愛事,說什麼都是你儂我儂的味兒。
“可是錯過了什麼好事?瞧大哥一臉紅的。”
正在此時,宮逸涵滿臉柔笑,腳踏清風般走進院子,趁勢打趣到洛知秋。
“你可來晚了,宮大哥。洛大哥和玉娘秀了場恩愛來酸我們呢。”
說著,朱昔時一把捂著嘴,可笑聲依舊如銀鈴般清脆;不過這笑聲沒持續多久,就被宮逸涵身後另一女子的出現給止住了。
細細地端詳了一番,這女子模樣倒是周正;不過一路走來皆是被身邊的丫鬟給扶著,輕飄飄的;臉色間全無半點血色,不時還攏著手輕咳著,完全一副弱柳扶風的病西施之態。
這樣的場合,和宮逸涵一道出現的女子儼然成了全場的焦點,不由讓人猜測此女和宮逸涵有什麼關係。
不過,開場懸念很好,不過反轉更是讓人咋舌。
“清歌,你怎麼來了?”
率先發話的洛知秋,頓時引得全場人側目。清歌,一聲閨名喚得直白,叫人看得直犯糊塗。
還沒等這叫清歌的女子回答,洛知秋的目光又順勢轉向宮逸涵,他立馬會意到洛知秋想問些什麼。
“湊巧在府外遇上大嫂的轎子,就一同來了。”
大嫂!朱昔時眼皮一跳,頓時明白了這情形是什麼意思。
大老婆來了!
“今天安兒滿月,我這做大娘的無論如何還是要來賀一賀......”
一句話說得急了些,這洛家大夫人立馬又猛咳起來,咳得旁人有些心驚肉跳。
“小時姐,這是......”
不知何時閃到朱昔時背後的顧妙晴,也是神色不安地嘀咕了一句,看樣子對這大老婆見小老婆的場面還是存著不小擔憂。
“看看再說。”
對方出師有名,再說了他們洛家的家務事,輪不到外人多插嘴。
“賤妾打擾各位的雅興了,各位貴客有禮了。”
稍稍擺脫丫鬟的攙扶,這洛家大夫人倒是知書達理地向衆人行禮問安,洛知秋瞧著也是過意不去,連忙上前扶住她。
“你身體不好,就不要東奔西走的忙碌了。”一句關切剛落,洛知秋就察覺到場上氣氛冷得出奇,突然想起了自己忘了什麼,又急急補充到:“忘了給各位引薦。這位是我......我夫人洛王氏,閨名清歌。”
與顧妙晴面面相覷一陣,朱昔時再次看上這女子,心中一片瞭然。
原來她就是平南大將軍之女,王清歌。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