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開的煙花如天女散花般映亮了整個夜幕,歡聲笑語助長著快樂在人羣中滋長,無聲烘托出他們之間的沉默深深。
也許這是他們最好的相處方式,不問不談,豁然把心放在這片熱鬧中隨波逐流,等待時間沉澱彼此間的隔閡。
緘默的趙真元突然變得格外柔情,牽著朱昔時在人羣中曲曲繞繞,用自己的身軀抵擋著略失控的人潮;跟隨著他沉穩的腳步,心聽著一進一出的均勻呼吸,朱昔時不用費心自己會飄向哪裡,會流離失所在哪個旮旯角。
這樣被照顧的感覺,很好。
他們淡定從容地掩藏在人潮中,卻並沒有如意料之中那般被忽視掉。畢竟朱昔時此時一身男兒裝扮,兩個風姿卓越的“男子”手牽手溜在大街上,不免引來旁人的閒言碎語。
微微地瞥過眼,便瞧見兩個結伴而行的女子手執面扇擋在嬌容間,笑聲如風鈴叮咚般奏響在耳邊,而那一雙雙打量的眼睛中寫滿了好奇。
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風言風語,可這樣的豁達卻在朱昔時心中侷限了。
“我們去哪兒。”
終於提起勇氣打破這沉默,而身後朱昔時傳來的聲音如遠古而來,回首之間竟然有忐忑不安之色;瞧著面色平靜如水的朱昔時,趙真元額間的川褶眉頭漸漸退去,輕輕柔柔地迴應到她。
“送你回醫館。”
“噢。”
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朱昔時將步子邁開了些,以縮短先前對話時拉開的距離。手與手之間的拉鋸弧度加大,趙真元倏然間領悟到什麼,悄然無息地放緩了腳步。
“你一聲不吭地溜出來。大家都很擔心你。”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過多話,趙真元硃紅的脣瓣收緊了許多,生怕引起朱昔時的反感。
放慢節奏的對話突然有了觸動心靈的魔力,大概沉默許久,荒涼的心想有個人傾訴傾訴。
“在這麼大的臨安城兜兜轉轉,我還是遇上你,真有點諷刺......”
“諷刺”這個詞褒貶難定。趙真元感覺到氣氛在朝不好處發展而去。臉色間微微有了悵然。
“萬事都有結果,可能是你我之間還未曾了結,所以纔有這麼多巧合。”
“也許是吧......”
不得不說。趙真元的見解很是觸動人心,引得朱昔時輕輕嘆息一聲。緣妙不可言,可包藏著好壞兩面,而她和趙真元之間的糾葛真難用一言述盡。
休止符。不是由她三言兩語就能輕易劃下的。
“我曾許諾你,若有一天和你在臨安相遇。定會與你把臂同遊看盡這京畿繁華。想必一等便是三年,還是在這樣的光景實現了。”
位置不利,朱昔時看不見前面的趙真元是個什麼表情;可這話雖滿含情義,聽進心中卻是酸酸澀澀的。莫名感覺愁涌心頭。
“人都會變。即使願望許得再美好,若心不如昨,那也是徒增傷感煞風景罷了。”
“可承諾便是承諾。”
突然間。前行在人羣中的趙真元停住了腳步,回頭就給了朱昔時一個錯愕滿嬌容的
表情:燦爛的笑容。苦苦的味道。
“我不該來臨安,這是我這一輩子做得最錯的決定。”
這句話反思過無數次,可此時談著其間的懊悔,朱昔時是最大徹大悟的一次。
無喜,無悲,無恨,無怨,發自肺腑的感懷。
“可你還是來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躲不了的。”
低眉望向朱昔時被自己緊拽的手,輕輕摩挲著她手心間厚厚的老繭,細細地感受著它的粗糙感,那是時間凝刻在手間。
“你曾經的苦難我不再愧疚,正是有了它的激勵,讓我遇見了最好的朱昔時。”
平和的溫度,突然繞在手心間是那樣灼人,朱昔時下意識想抽離卻被束縛地更緊。
“趙真元,別說些聽不懂的話,你我不適合。請放手,我自己會走。”
僵持了片刻,緊握在一起的手還是鬆開了,但這樣的退讓並未讓趙真元立場退縮。
“放開你是尊重你的意思,並不代表我置身事外。既然你我重逢臨安,那我也要盡地主之誼再爲你許下一個承諾。”
驚愕之花如春臨大地,吹開萬紫千紅一片,朱昔時還來不及反駁什麼,趙真元就鄭重其事地承諾的。
“往昔的趙小八和朱昔時,今時的趙真元和小時,緣分在延續著也從未動搖過。只要你在臨安一日,趙真元定傾盡全力護小時周全。”
溫柔與真摯,如強大的聖光洗滌著朱昔時那顆蠢蠢欲動的心。垂下那規避中的雙眸,目光閃爍不定,朱昔時知道有些東西在慫恿,在死灰復燃,她必須全力剋制。
“趙真元,你比我還要鑽牛角尖。”
僅存的底氣,僅有的評價,朱昔時不想再和他深究其中的是是非非。
“誰叫我屬牛呢?不過,這是你第一次沒有對我發火,能認爲是你我之間一個好的開端嗎?”
“不能,因爲現在的我很難相處,尤其是你。”
波瀾不驚的話中透露著斥責,鎮定從容的朱昔時繞開趙真元,便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可她的手,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再次被趙真元圈握在手心中。
“很好,至少我對你而言不是個陌生人,我期待著改觀。”
睨眼掃過被牽住的手,朱昔時眼角揚起了不悅。
“你壞毛病不是一般的遭人嫌,你對待女人都喜歡拉拉扯扯?!想治壞毛病我妙招倒是不少,想嚐嚐鮮?”
“插眼封喉踢小弟,外加‘如來神掌’,翻來覆去不過這幾招。不知多時未領教,有長進了嗎?”
平靜之談突然間涌起了生氣,趙真元又做起往昔吊兒郎當的模樣,朗笑於脣。
“哼,存心找死,那試試老孃這‘奪命連環掐’滋味如何。”
話落,趙真元還未及時防備朱昔時的冷招,疾勁透狠的連續掐捏就落在了趙真元的腰間,疼得他驚叫連天地鬆開了手。
像個亂竄的兔子,趙真元點頭哈腰地跳在原地緩衝腰腹間的疼痛,朱昔時再能忍也被這一幕給逗笑了。
“怎麼樣,長記性了吧?”
揉著痛處,趙真元忍著一臉憋屈揚起頭,堅韌不拔地回敬到。
“小意思......還以爲你沒吃飯呢......”
“切,傻大缺。”
你虐他反而更見喜,朱昔時除了嗤之以鼻也是無語到了極致,扭過頭就繼續朝前走,由著他自己鬧騰去。
“等等我,走那麼急幹什麼?!”
懶得搭理身後鬧鬧嚷嚷的趙真元,朱昔時一臉怪異不解地走著自己的路,心裡也是有一陣沒一陣地暗罵著他。
有病吧你。
......
轉眼間一個多時辰便悄然流逝,顧妙晴、宮逸涵和盛子駿三人焦急地立在醫館大門口張望著大街,神色越來越不安定。
“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啊!”
盛子駿焦急地抱怨了一聲,爲這緊張的氣氛雪上加霜。
“宮大哥,他們不會真遇上什麼情況了吧,急死人了.......”
躁動情緒像是會傳染,連帶著顧妙晴也穩不住了,誠惶誠恐地向宮逸涵徵詢上辦法。
“大家別自亂陣腳,再等等看。”
冷峻之顏上有了不安的波動,宮逸涵的眼睛一直注意在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心律加快了許多。
“你們這是坐以待斃!我不管了,得出去尋尋那丫頭。”
等等,再等等,無止境的等等,難道朱昔時不出現就只能等?!盛子駿對這守株待兔的笨辦法完全把持不住冷靜心態,提起腳步就憤然地朝大街上衝去。
“盛大夫你這是做什麼,你現在上哪兒找小時去?”
眼疾手快地拉住盛子駿,宮逸涵也是語氣難忍地質問到他。
“就是不知道她此刻身在何處纔要找,難道真要出了事情才後悔?都過了約定的時間也不見人回來,我等不了!”
“等不了也得等,還嫌事兒不夠亂套的嗎?!”
急是毒,亂人性情,宮逸涵也是一改往日沉穩性子,劈頭蓋臉地怒斥上盛子駿的莽撞。
“藏在暗處的對手深淺未知,你貿貿然出頭逞英雄很爽快?!瞻前不顧後,明知道有危險還要闖進去,愚蠢至極!”
“妙妙別拉我!”
火氣上頭的盛子駿也是犟牛一頭,甩開夾在中間難做的顧妙晴,毫不畏縮地頂上宮逸涵。
“你和趙真元不是在臨安挺牛氣的,怎麼現在一個人不見了卻拿不出辦法來了?宮逸涵,別在我這小老百姓面前耍橫,有本事的你把小時丫頭找回來!”
“你還真想鬧得人仰馬翻,人盡皆知!”
高聲喝斥如急浪打向盛子駿,宮逸涵整個人都染上一層寒氣,威不可犯!
他堂堂宮家家主,若是動用起手段還真怕這臨安不夠他掀。只要他一聲令下,別說是宮家遍佈各地的人馬爲他馬首是瞻,就是這京畿重地的羽林衛也要隨時聽候他差遣!
不過礙於今日是上元燈節,四門大開普天同慶,若在此時命羽林提督關閉城門挨戶搜查,肯定要鬧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
最後的殺招,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宮逸涵不敢輕易開這個金口!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