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一擲千金只求一樂的人,大多是京中的富賈權(quán)貴,是顧兮坊所不能得罪的,即便墨子矜不是坊中藝人,但畢竟與卿姨還有著一層干娘與干兒子間的關(guān)系。且據(jù)聞卿姨對其還有養(yǎng)育之恩,兩人情意,尤似親系母子。因著這些關(guān)系,墨子矜無論如何也是要去前樓的應(yīng)付的。
只是今日來的這二人卻頗為特殊。
“南清,你下去吧。”垂簾后面,墨子矜跪坐于墊上,雙手平壓琴弦,面容平淡。
透過稀疏的簾子,外間臺下兩道身影尤為眼熟。
“是。”李軒尋淡淡的看了一眼,臺上水幽晴已登場,一身水藍色紗裙,流云長袖,袖尾墜著細長的紫色條幔,腰間系三寸寬金絲鑲珠玉帶,金色的水滴珠子串成的垂鏈隨著她俯身的動作微微晃動,更顯的腰肢纖細柔軟。
只聽她空靈的嗓音響起,“小王爺,軒轅公子,幽晴獻丑了。”
言罷,水袖輕揮,玉指如蘭擺定了姿勢。大廳里一片靜謐,片許,墨子矜指間微抬,一勾一挑,動作行云流水般,裊裊琴音便從他指間瀉出。曲調(diào)由緩而急,如清風(fēng)拂過山間溪澗,落花蕩漾一方幽泉,細流涓涓而過,將心間的巖石磨去棱角,化作溪底那一塊塊圓潤飽滿的卵玉。琴音漸急,重重疊疊的水袖如波濤翻騰,浪海沉浮,鯤鵬越翅,樂音陡轉(zhuǎn),水幽晴腳尖飛旋,下腰,踢腿,水袖拋出,一收一放,挽出一朵朵袖花。墨絲飛揚,環(huán)佩叮當
,隨著她跳躍旋轉(zhuǎn)的動作,將一身的美麗釋放到極致。
趁著臺下兩人注意力皆放在舞臺上的空檔,李軒尋不動聲色的從身后的簾子處退了出去,靜靜的立于后臺觀望。
她的目光略過舞臺,停在軒轅羲身上。后者似有所感應(yīng)般,將眸子轉(zhuǎn)向她這處。
李軒尋趕緊收斂了氣息,心中一凜。
好敏銳的觀察力!
軒轅羲望著那靜靜的簾子,俊美皺了皺,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因是宮沐陽包了場子的,整個大廳中便只他兩位客人,平素笙歌艷舞,喧鬧非凡的大廳,此時略顯得有些空曠。但正是這份安靜,讓人更加清晰的感受到這無雙的琴音,欣賞這絕世的舞姿。
琴弦顫動,一曲終了。
水藍色裙擺在舞臺上鋪出一朵盛開的蓮花,素指成蘭花狀置于頭頂,臻首微仰,水眸如霧撩人心弦,輕飄飄的一眼,已盡奪天地萬物的光華。
“好,好,好!”臺下宮沐陽一揚酒杯,口中連道三聲“好”字,驚艷之情溢于言表。
軒轅羲正欲說什么,大廳外卻是傳來“啪!啪!啪!”幾聲掌聲,清脆入耳。
一人一身金黃錦袍率先踏了進來,一臉癡迷愛慕,“好曲,好舞!”
軒轅羲二人回頭看向來人,露出幾分驚奇。
“華祈。”
“表哥!”
宮華祈爽朗一笑,“我一聽是你二人包了場子,便知有好戲可看。”說著,他眼光不自覺瞄向舞臺上婷婷而立的水幽晴,目光中的迷戀不覺便多了幾分。
李軒尋看向他,約莫弱冠之年,容貌與宮沐陽有幾分相似之處,只是宮沐陽眉眼間多了些頑劣之氣,而他則偏向文弱沉靜,一身皇室專用的金色長袍,透出幾分威嚴肅穆。
“水姑娘舞姿傾城,果然名不虛傳。”宮華祈微笑道。
“太子殿下謬贊了。”水幽晴盈盈一拜,臻首低垂,一雙眉目光華流轉(zhuǎn),波光動人。
“姑娘客氣什么,我表哥說好那便是好了,無需跟他客套。”宮沐陽笑著拉宮華祈入座。
他又轉(zhuǎn)頭看向簾子處,對著那朦朧的人影說道,“今日聽了帝都第一琴師的琴曲,我雖不諳音律,但也聽得出,果真是不同凡響。墨先生不如出來與我們喝上兩杯。”
李軒尋好奇的看了眼宮沐陽,再看看墨子矜,將視線停在他身上。
京中素有傳聞,客居王府的貴介公子軒轅羲與帝都第一琴師墨子矜間,原來還穿插了個三角戀的故事,女主角便是春雨樓的那位唱曲的清倌,容安雪。不過……看著墨子矜清俊的容貌,神色沉靜如水。這樣的人,會喜歡一個人?
這么想著,李軒尋心里卻是一突,難道在自己的心理,是認為他不會愛上任何人的?他雖外表清俊待人溫和,卻總會讓她生出幾分疏離之感。李軒尋不知道這感覺從何而來的,只潛意識里的認為,而已。
墨子矜沉默了片刻,身影晃動,緩緩的起身,“能與幾位共飲,是墨的榮幸。”這么客套的說著,他人已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臺上水幽晴再度一拜,正要離場。那太子急急的喚住,“水姑娘且慢,不妨同飲。”
“這……”
“華祈兄誠意相邀,可不要駁了人家的面子才是。”軒轅羲在一旁淡淡的說道。
水幽晴看了眼墨子矜,見后者依舊神色淡然,“好吧。”
一來二去,幾人客套一番,李軒尋覺得無趣,便悄悄的退出了大廳。卻不知她的舉止皆被旁人看在眼里。等她離開后,軒轅羲只說了聲如廁,便出了大廳。
回廊里,李軒尋正踩著木質(zhì)長廊緩緩行著,身后便傳來一聲熟悉的低沉嗓音:
“你的劍不要了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