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搖晃晃,身體如同滾過了鵝卵石樣百般不適,麻木、疼痛羅布了全身。蘇維微笑著站在桌案旁,白衣飄飄,衣角上有斑駁的墨跡,案上似乎有張未完的水墨畫,漾著淡淡的墨香。他仍然吐字溫潤
“還記得那首詞嗎?我說要記一輩子的。”
見我不理睬,他悲聲吟道: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言畢,兩行清淚竟沿頰流下,落在案上,竟洇成兩朵精緻的墨梅
我吃了一驚,張嘴卻發不出聲響,眼見他容顏漸沒,哀痛的神情更深,終於驚慌萬分,想呼救卻覺得喉頭灼燒般難受,掙扎幾時,終於伸出手,拼命去抓蘇維。
蘇維!你怎麼了,即便現在我們相逢如路人,也請你不要這樣。我們曾經約定將來某一天墓碑上要刻上這樣的詞,藉以明志,此情不渝。可是隻要你在這世上,無論哪個角落,在誰身邊,只要好好的,我就會好好的活著。所以你也要一樣好好的幸福的活著。
好不容易抓到了他的衣角,可是他不理我,任我怎樣的搖晃,他都像沒看見一樣,悲慟憔悴已近麻木。終於在霧靄中消失不見。控制不了心中的恐懼驚慌,終於大哭起來。
忽地一個警醒,似乎有人輕晃我的身體,溫滑的手指撫著我的臉龐。 “玨兒,快醒醒,你一定不會有事的!”那樣甜美溫暖的聲音漸漸清晰,似乎喚醒了身體所有的感覺,有了真實感。剛纔那是夢吧,收起悲傷,慢慢睜開眼睛。
那是一個絕色的少婦,面帶焦急,眉間還擰著憂鬱,只一眼就能扼人呼吸美貌。那個人膚如凝脂,面如桃花,眉如青黛,鳳目清澈,朱脣若櫻,烏黑的頭髮簡潔的挽了髮髻,插了根碧綠的翡翠簪子。青色的絲質長衣合體的襯出姣好的身段,雖樸實簡潔,卻不乏有高貴典雅的氣質,完全是古人的妝扮。我就那樣張著嘴瞪著眼睛看著我身邊的這個美人,大有再次昏死過去的慾望。
那美婦見我這般狀態,頓時驚喜萬分又忽而臉色煞白,淚如雨下,嗚咽著:“玨兒,你終於醒了,可別嚇孃親啊,我只有你這麼一個,你若是有個閃失,爲孃的可怎麼活啊!嚴護衛快停車!!!”
只瞬間我的身體就不再輕輕的晃動,突然的停止讓我的身體因爲慣性有些不適,想必是做了很久的車了吧,難怪全身沒有一處是舒服的。簾子忽然被人掀開,一股清新的空氣瞬間衝了進來,讓我霎時清醒了,忙閉了嘴平靜下來。一個丫鬟狀的少女閃進半個身子,急急的應著:“夫人,怎麼了?”眼睛對上我張望的眼神,驚叫道:“小姐醒了!真是太好了!”
那美婦終於平復了心情,舒了口氣,將手輕放在我額上,憐愛的看著我,說道:“剛纔我們都做了噩夢呢,現在終於都醒過來了!”說著說著,這美婦和這丫鬟又是一陣嗚咽。
我的心臟劇烈的跳動著,彷彿要跳出我的胸膛,我極力的平復著我張皇失措的情緒,努力認可著眼前的畫面,佛祖啊,這不是做夢吧!勉強一笑,還未想到要如何應承,已連人帶衣被美婦攬進懷裡,總覺得有什麼不對,我的身體?!剛有點清楚的頭腦又被巨大的打擊砸蒙了!難不成我的身體小了?天啊!聽那美婦說完:“瞧她,還沒完全清醒呢。”之後我便眼前一黑,在溫柔的懷抱裡真的又暈了。
夢是那樣慌亂,我龐大的靈魂在這弱小的身軀裡四處衝撞,終於和順的妥協了。蒼涼的救護車載著那個熟悉的身軀消失了,連同我剛剛見面的爸爸阿姨和姐姐,以及在墓碑前佇立的蘇維,我深愛的蘇維,都疾風閃電般劃過我的夢境。
琴聲忽起,一個稚嫩的孩童,十來歲光景,隨著琴聲起伏翩翩舞劍,年歲雖小,卻是有模有樣,很見功力,像是日日操練纔有的成效,琴止劍停,細看來卻是俊秀無比,白皙的臉龐,兩道濃眉只添英氣而無霸氣,炯亮的眼睛平靜如水,粉嘟嘟的嘴脣昭示了孩童特有的可愛,因習武而使雙頰微紅,更是惹人憐愛。
猛地回頭,提劍走來,學著大人的模樣關切的問:“玨兒,怎麼停了,不舒服嗎?”不遠處的石椅上,一個青衣的女童微微的笑著,烏黑的頭髮纘了兩個髮簪在耳旁,齊齊的劉海隱約遮住了彎彎的青黛,兩個大眼睛水汪汪的眨呀眨,密密的睫毛都閃出笑意來,白裡透紅的皮膚閃著健康的光澤,粉嫩的小嘴映的整張臉龐都可愛無比。只聽得那嬌弱的聲音撒嬌道:“琪哥哥答應玨兒要教妹妹練劍的,今兒個可是又忘了?”
“呵呵,你可不要怕苦!”男童譏笑道,眼裡卻是關懷。忽聽人聲熙攘,有下人稟報:“啓稟大小姐、琪少爺,將軍回府,請二位主子速去前廳。”轉眼前景已不見,忽聽號角聲聲,硝煙瀰漫,兵戈鐵甲,血衣戰袍,死屍滿地,血流成河,遙望去,蘇字大旗,熠熠生輝,旗下,仍有威猛的將士騎馬而立,爲首的是一箇中年男子,金盔鐵甲,目光深邃,兩道劍眉英氣十足,乾裂的嘴脣,面頰上沾濺的污血,前襟已劃破的戰袍,憔悴的容顏,似乎要訴說剛纔這場戰爭的慘烈,再望去卻什麼都沒有,好像做了一場飄渺虛幻的夢。
醒來時,已是清晨,我躺在一個簡陋的牀上,四下無人,屋裡的擺設已是簡單的無法再減。夢裡的人事歷歷在目,大概是這個身體和我靈魂結合而產生的附合型記憶吧,我們共同使用這個空間,彼此適應,她保留了她一部分記憶,而我也儲存了我的記憶,當然大概因爲空間有限,誰的意志薄弱誰的記憶就損失的多些,我們相互融合,相互適應,重要的是相互依存,是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也不想這樣啊,好好的二十六歲的人生終於大富大貴之際就不明不白的歸天了,太冤了。到了這麼一個啥也不知道的地方,不人不鬼的出現,真不曉得是轉世沒轉好還是根本就是傻乎乎的被穿越了,看著變細的手指變小的身軀,清楚的記得夢裡的樣子,哎,我長嘆一口氣,現在起我就是那個玨兒了嗎?
託這個身體的福,我從她的記憶裡得知,我所在的這個大陸叫華夏大陸,這個國家叫古越國,也算的上是個大國了,周圍還有北冀、南楚之類的國家,比起古越還是弱小一些,至於朝代就更無據可查了,好歹這個華夏大陸讓我無比的親切欣慰,已然踏實了很多,不過就是到了不知道什麼朝代的什麼地方,反正都是在華夏就是了,根據我這些天的觀察,結合身體裡的記憶,左右不會太大出入,攀龍附鳳的本事我沒有,勉強活的好些還是可以考慮的。
曾幾時起我就想過,如果我不是私生女,我和蘇維也許早已成爲神仙美眷了,如果我不是私生女,如果不是母親一直有很嚴重的抑鬱癥,最後自盡而離開我,也許我就不會爲了生存,什麼掙錢養活自己的工種都試過,什麼苦力都願做,在那個高科技的高質量的社會裡,我拼命抓住了多少機會,才獲得了幸福的希望,但造化弄人,竟換了個時空,一切歸零了,好在我還是我,可以擁有自己的意識,自己的思想,至少還可以好好的幸福的活。 “玨兒,你醒了?”那個美婦走了過來,微笑著。實在是很膽怯面對這個身體的媽媽,況且,那人不過二十幾歲,算起來跟我的年齡相仿,這麼年輕的媽媽叫起來真是加大了難度,但又不能不叫,只好勉爲之了。
“……”我張開嘴,卻楞是沒發出聲音!這下我可有些傻眼了,頓時大腦一片空白。
頭忽然被人溫柔的撫著,“玨兒,娘不會讓你這樣的,娘一定爲你找最好的大夫,治好你的病!”那美婦哽咽著,我的娘,抱著已被接連的毀滅性的打擊的呆掉的我,一陣痛哭,我知道我的命一向不太好,但是上帝你也不能忒任性,這可是人生啊,你以爲是你的棋子,想怎麼搬弄就怎麼擺弄!唉!這下好了,根本不用擔心穿幫了,根本不用說話!依稀記得夢裡那個女童聲音很天籟啊!真是太倒黴了!
那個丫鬟聽了聲響忙進來勸慰,說是這回要找到江湖神醫張東平便有的救的,我娘這才收了淚,我的衣服已經全溼了,看的出她真的很疼愛玨兒的,心裡不禁泛起漣漪,不知道爲什麼我心裡忽然生出一陣暖意,這個身體的娘竟然讓我有些感動,感受著楊暘沒感受過的,我竟有些失神。向她微微的笑已示勸慰吧丫鬟忙爲我換了新衣,仍是青色的短襟和長褲,料子卻是上好的,穿著很舒服。這樣折騰了好一會,我的肚子已是不能不抗議了,咕咕的叫聲,惹的她們好陣大笑,心情也驟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