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問的突兀,在旖旎的氣氛下,格格不入。
我怔了下,緩了一會兒才明白這話的意思。
兜兜轉(zhuǎn)的,還是因爲(wèi)這事。
“毀了啊。”我故作輕鬆道。
“不過就是一株藥而已,難不成因爲(wèi)這個,皇叔還要跟我翻了臉?”
手指緊了又鬆,最終手指微張,平鋪在膝蓋上,手背上似乎還殘留著方纔他的溫度。
“尚在府內(nèi),你就敢做這種事,若換做你之前身份,還會做出點什麼?”裴佑晟的聲音裡,摻著幾分明顯的怒意。
“這一株藥千金難尋,你明知道是最關(guān)鍵的藥引,還毀了去,原先我只當(dāng)你是頑劣,如今看來,不僅是如此。”
他的話,讓我微微有些怔鬆。
甚至連他冰冷的手指捏著我下巴,語氣薄怒的時候,我都沒反應(yīng)過來。
若是還是原先的身份,若還是被父皇寵在手心裡的長安公主的話,若還是陳啓擇在的時候,我身爲(wèi)榮寵跋扈的長公主的時候,只怕——
不光毀了這株藥,說不定還順便把顧玟嵐這個人給毀了。
厭惡一個人,甚至在聽到她名字的時候,都下意識的覺得反胃排斥,心生抗拒。
我逐漸的緩過神來,擡頭試圖用霧濛濛的眼睛,對準(zhǔn)焦距去看他,努力的想要看清楚他現(xiàn)在的樣子,是生氣還是厭惡。
可眼前依舊像是隔著一層霧,不過也好,看清楚了也是讓我心裡多一層不舒服。
何必呢。
“我的身份怎麼了?”
我依舊仰頭,把話揉碎了慢慢的說:“可就這身份,也照舊架不住你娶了,對不對,小叔叔?”
捏著我下巴的手更緊了。
我向來在激怒他的方面上,無師自通,現(xiàn)在也是如此。
“長安。”
他的聲音低低的,手捏著我的下巴,擡起,“告訴我爲(wèi)什麼?”
“這株藥對你而言並沒有用處。”
是沒有用處,我的蠱並不是單純的子蠱,不然的話,當(dāng)初陳啓擇的心頭血也沒能解決的了。
顧玟嵐狠得下心來,敢對我下這麼重的手,那禮尚往來,我自然也不會讓她好過。
“不過就是一顆沒用處的草藥罷了,皇叔你若是真的上心的話,那我等會給她送過去就得了。”
我燦然一笑,不疾不徐的說:“可你怎麼就能十足的確定,這株藥對我而言沒有用處呢?”
“皇叔,我眼睛看不見呀,磕磕絆絆的我也疼的難受。”
我眨了幾下眼,茫然沒有焦距的看著他,自然也看不清楚他是什麼表情。
“可你怎麼就不肯施捨一分心思在我這邊呢?”
眼睛有些澀,許久都不曾有這種不甘委屈的情緒了,如今卻差點被這種情緒做了主,胸腔裡難得都帶著幾分的澀意和不忿。
顧玟嵐,她何德何能。
我的眼睛被一隻手給蓋住。
裴佑晟擡手,輕輕的蓋在我眼睛上,嗓音似乎更是濃啞了幾分,“長安,你不該動心思的,不該如此。”
像是嘆息,也像是我的幻覺。
我茫茫然,心裡卻有幾分鈍痛。
娶我卻不肯碰我,給我名分卻不肯給我相應(yīng)的感情,用這樣的方式護(hù)我周全,讓我百歲無憂,還不如直接殺了我,給個利索。
我喉嚨滾動了幾下,想要怒叱,想要呵罵。
但是僅僅是滾動了幾下,最後都澀的沒說出來話。
只怕我父皇都不會想到,作天作地被捧在手心裡,渾的生死都不怕的長安公主,也還是有了不可言說的畏懼被人觸碰的地方。
“好啊。”我眼睛被蓋住,看不到事情,卻意外的平靜,彎脣笑了笑,“那我親自給她送過去。”
我看不到裴佑晟的臉色,也辨別不出來他氣息裡含著的情緒。
在他臨走的時候,我問他,若是顧玟嵐婚前私奔的那個男人回來了,他會如何?
沒得到回答。
意料之內(nèi),卻也出乎意料。
我果然不如以前了,我垂眼,攤開手心,上邊因爲(wèi)常年揮舞鞭子而出來的繭子,也在逐漸的消失。
跟著一同消失的,不光是這些,還有果斷乾脆,還有那手起刀落,義無反顧的狠絕。
戲早不知道什麼時候不唱了,戲班子瑟瑟的站在一側(cè),生怕惹怒了我。
就連說話的時候,班主都是斟酌了再斟酌,唯恐惹怒我這個傳聞中陰晴不定的暴戾的長公主。
“去給嵐王妃唱一場去,權(quán)當(dāng)本宮提前祝賀她身體大愈的禮物。”
班主在聽到這話的時候,明顯的鬆了口氣。
可下一秒,這口氣就沒鬆出來,又被憋回去了。
“哦,對了,就唱棄夫殺子這一場。”我說。
班主遲疑,“沒有這個。”
我斜睨了一眼,“沒有不會編,唱完這個,再加個那慘遭拋棄的郎君突然出現(xiàn),卻被殺害,拼著命的回來,想要同歸於盡。”
我手裡轉(zhuǎn)著茶杯蓋,冷笑了幾聲。
這可不就是爲(wèi)了顧玟嵐量身定做的嗎,只是這場大戲還沒開始,她就先把自己給嚇病了,還妄想著把我拉下水,能耐了。
我轉(zhuǎn)的太快,茶杯蓋本身就不好拿住,啪嗒掉在地上,摔碎了。
聲音格外的清脆,那班主像是受到了驚嚇,撲通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是,是。”
我一怔,緊跟著失笑,我的名聲究竟是被傳成了什麼樣子了,纔會讓他這麼害怕。可笑著笑著,嘴角的弧度還是落下去了。
“綠柚。”我叫道。
綠柚哎了一聲出來,還悄咪咪的跟我咬耳朵,“公主,奴婢跟您說啊,那男人都安排妥當(dāng)了,都跟他說明白了,他現(xiàn)在可恨了,等見到顧玟嵐的時候,肯定撕了她。”
越說越是帶勁,語氣都?xì)g快起來。
“好啦。”我眉眼才舒緩了幾分,嗔怪道:“讓你打聽的,打聽出來了嗎?”
白鴿再來,也沒信,我送去的信有去無回,更是讓我憂心忡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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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緊張,越是容易胡思亂想,生怕出了什麼問題,畢竟他不比當(dāng)年,雙腿不行,總是有些限制,還死鴨子嘴硬總是不肯承認(rèn)。
綠柚剛纔還歡快的語氣,現(xiàn)在變成了咬牙切齒,“奴婢問了,那圓臉看著就不老實,嘴裡也沒個正話,遲早讓他吃點教訓(xùn),看他那麼囂張。”
她說的是裴佑晟身邊的娃娃臉。
“那之前那株藥呢?”我問。
綠柚‘啊’了一聲,狐疑道:“不是準(zhǔn)備燒了嗎,您怎麼想起這一茬了?”
裴佑晟來的時候,她被我派出去打探消息,並未聽到那些話,也不知前因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