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事情，讓我感覺很熟悉，乃至於那個徐泰，也讓我感覺似曾相識。”
衛瞳點點頭，徐泰說，自己的性子有些像穆修靈，正因爲如此，徐泰纔對自己另眼相待，施以援手。事實上，像穆修靈的不是自己，而是小八。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著一個人久了，若那人十分出衆且特別，多少會帶些那人的影子。
仔細想想，小八時而狡黠，時而深沉，通曉人情世故，素來不肯吃虧，這性子，可不就隨了那穆修靈？說到底，這兩人的淵源，只怕比自己還要深吧！
想到此，衛瞳心裡竟沒來由的有些失落。
“那你知道他是怎麼死的麼？”
小八淡淡道：“不記得了，但是一想起他的死，我心裡便有點難受犯堵，顯然死的不是那麼簡單。一代仙尊，那可是能俯視蒼生，問鼎天道的人，若真要死，也定然少不少一場苦戰，能讓其魂飛魄散，那便一定是慘烈了。”
衛瞳聽得一驚，“誰又有能力殺他？”
“不知道，有可能是天道，有可能是邪惡的莫名勢力，修真界，總是充滿了各種未知的危險，你每變強一分，便有更大的磨難在等著你。”
衛瞳輕笑，語氣有些嘲諷，“那修道又有什麼意思。”
“長生不死，飛昇上界，這個世界的修真界，只能長生，難以不死，大抵是這裡的靈氣有限，修煉不到那種極致的境界。修真界有個傳說，那便是合道之後，能破開虛空，成就真仙。我猜，穆修靈也當是這個目標，只可惜，在最後關頭栽了跟頭。”
衛瞳嘆了口氣，眸光卻堅定，“無論如何，在沒有特別想要的東西之前，便朝著這個目標走吧！”
一個人的信念在漫漫道途之中，太過薄弱，那麼再加上一個人，那邊足以支撐了。
也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她在不知不覺之中，已經習慣有他在身邊了，即使這個人什麼也不能做，但只要他在身邊，她便會覺得安心，他就是有這種力量。
衛瞳回到住所，卻發現院門前早已立了一個人。
精緻的臉孔，素黃是的衣裳，正是叢焉。
聽到動靜，他回過頭來，四目相對，神色有些不自然，終究沒有退縮，定定地看著她。
衛瞳有些詫異，還是緩緩走了過去，語氣十分平淡，“有什麼事嗎？”
從焉企圖從她眼中看到一點不一樣的情緒，但是讓他失望了。她面色如常，似乎一點也沒因那日的事情顯露出絲毫不快。這不僅不讓他開心，反倒有些失落和無力。
只有不在意，纔會不憤怒，這人，竟是一點也沒將自己放在心上麼。
近距離觀察，衛瞳可以看到他眼裡起落不定的情緒，有些摸不著頭腦，卻懶得去管閒事，見他不說話，唯有先開口，“如若無事，我便走了。”
聞言，叢焉似被她這句話驚醒了，黯淡的瞳孔猛的聚焦，黝黑的眼睛迅猛而清晰地撲捉到她的身影，竟讓她覺得有一瞬間的心悸。
這個少年，似乎在一瞬間做出了孤注一擲的決定。
他深吸口氣，望著她，一字一頓，斬釘截鐵，“我要跟著你。”
衛瞳淡淡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好似在聽一個玩笑話，而後，在他詫異的眼神中，饒過他，作勢要走近院子。
叢焉的反應比她想象的更快，那一瞬間，竟如獵豹一般反繞到她的面前，牢牢堵在身後的院門上，倔強地看著她。
衛瞳皺眉，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小鬼，語氣卻有了一絲不耐，“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我要跟著你！”想是經歷過一次拒絕，這一次，他已經沒有之前說的那般理直氣壯，帶了些脆弱和祈求。
衛瞳重新打量這個少年，見他一臉決然，眸光堅定，不是開玩笑。
“我的修爲也不過凝煞初期，咱們半斤八兩，如何能指點得了你。”她實在是懶得大動干戈，也不想再埋下一個不定時炸彈。
事到如今，對於這個少年，她已經沒了初時的憐憫疼惜，有的只是陌路相逢的平淡客氣。
跟著她麼？她不覺得她有那個精力去照顧一個頑固執拗的小鬼，是個麻煩呢！
叢焉搖搖頭，“我知道你可以的，你是廣成仙派近三千年的不二天才，有著不輸穆修靈的天資，你會比萬鬆雪，更加閃亮。”
衛瞳微一挑眉，靜靜地笑了，頗有趣味地看著他，“你這話也不怕傳到萬鬆雪耳裡，到時候，她那些仰慕者，可會比那日裡做的更過分吧！”
聞言，少年微微漲紅了臉，也不知道是囧的，還是給氣的，緊咬下脣，愣是沒吭聲。
衛瞳倒是有些驚訝了，叢焉顯然是心高氣傲的性子，此刻竟也肯忍氣吞聲。她記得，那夥人欺負他的時候，儘管不能反抗，他的眼神可是兇惡得很，如今，低眉垂眼，那種無言的順從，真是……
“還是那句話，我沒什麼可教你的。”
衛瞳方一擡腿，眼前人卻“噗”得一聲跪了下來，他五體投地，拜倒在她的腳下。
一種卑微的，略微隱忍的姿勢，脆弱可憐，卻堅定異常。
衛瞳眸光微沉，嘴脣開啓，毫無起伏的語調，“我不一定能讓你飛黃騰達，興許，什麼都給不了你。”
“我願意。”他匍匐在她的腳下，似乎更加謙卑了。
卑了。
“我或許會讓你做一些危險的事。”
“我願意。”
“也許我做的事，會跟整個道門背道而馳。”
她不知道爲什麼會這麼說，只是突然想到了，道不全然是爲了自己，只是想著，小八這樣的人，是非界限不那麼明顯，他若要做些離經叛道的事，若有必要，自己勢必不能袖手旁觀的。
而後，衛瞳聽到了一個讓他意外的答案。
“我願意，即使爲你去死。”叢焉不知何時已經擡起了頭，那雙漆黑的眼睛蒸散發出一種耀眼的光亮，仿若將他整個人都點亮了。
衛瞳就這麼看著，俯視的姿態，卻沒有半點輕視，良久，她低嘆一聲，低下身，將他扶起，語氣異常認真，“那麼，我接受，不過，你若背叛我，我決不饒恕，你將以死謝罪。”
聞言，叢焉反而笑了，晶亮的眼，燦爛的笑，仿若初見時那個乾淨純粹的少年。
“我願意！”
本來，衛瞳想打發叢焉走的，只是看他走路的時候，腿有點抖，膝蓋那一塊的布料蹭了兩塊明顯的污漬，顯然是方纔跪得太用力了。
本來叢焉已經轉身，衛瞳終究開了口，“叢焉。”
叢焉回頭，“有什麼吩咐嗎？”
衛瞳的語氣是不同於方纔的溫和，“進來坐坐吧！”
叢焉寡淡的臉瞬間飛揚起來，嘴角的笑意一直蔓延到耳後。
見此，衛瞳也笑了。
進了屋，衛瞳讓他擼起褲管。
叢焉也不問原由，乖乖地擼起，露出紅腫充血的膝蓋，有一邊還擦破了皮。
衛瞳拿出一瓶傷藥遞給他，叢焉接過，低聲道了一聲謝謝。
衛瞳見他不動，微微嘆了口氣，接過藥瓶，給他上藥。
叢焉就有些意外地看著她，眼眸閃亮，似含了兩顆星星。
上完了藥，衛瞳半是打趣地說道：“你就不知道用法力護身？”
“那樣不誠心！”叢焉想也不想地答。
衛瞳一愣，隨即笑了，狀似無意地說道：“有地方住嗎？”
叢焉淡淡道：“我和幾個師兄弟擠在一處，只是關係不怎麼好，住還是有地方住的。”
衛瞳道：“我這裡地方也大，倒也不怕多一個人。”
聞言，叢焉眨了眨眼睛，待確認她沒有開玩笑，眼裡迸出一種狂喜，“你說真的？”
衛瞳繼續道：“你不是要我指點你麼，住在一起，也方便些，今日你先回去收拾東西，打點好之後，直接過來就好了。師父那裡，我自會去說，不過，你只是借住在此，不能算作他的弟子。”
叢焉忙不迭點頭，“只要能呆在你身邊，我便心滿意足。”
“叢焉！”衛瞳突然開口，語氣有些疑問，有些鄭重，“其實，我一直不明白，你爲何對我如此執著，我們，總共才見了兩次面，不是麼？”
叢焉默然，良久，才幽幽開口，“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更因爲，冥冥之中有一種想法，若這個世上有誰能徹底改變自己的命運，讓我達成所願，這個人，就是你了吧！你相信緣分嗎？那一天，你替我解圍，並向我伸出手的時候，我就這麼覺得了，決不能，放棄我唯一的機會。爲此，我願意堵上我的所有。”
衛瞳靜靜地聽著，眼裡閃過一抹深思。
叢焉離去之後，小八便道：“你真是個面冷心熱的人。”
衛瞳聽不出他是褒是貶，便反問道：“不好嗎？”
小八道：“好啊，只有擁有愛人的能力，才能擁有幸福。總比穆修靈強，無情無心，即使達到了那個位置，享受的也只是高處不勝寒的孤獨，失去了目標，也許更加空虛。你這樣，至少能使自己滿足，從而得到快樂。”
只是這樣，會留下很多隱患，製造不少麻煩。不過，他還是寧可她這樣，若真有什麼事，大不了，他替她清除好了。
衛瞳卻是笑了，“陸星固然忠厚老實，可惜人太木訥，容易好心做壞事。叢焉是個聰明人，有的事交給他，要放心得多。我寧可他帶著目的接近我，只要我給得起，這樣，各取所需，他反倒不容易起異心。也是該培養心腹的時候了，即使走在正途，誰又能保證沒有被黑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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