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了,楊楚生打死了一頭狼,到了田地的社員們,都往這邊跑,整個紅光大隊有七八百勞力,這跑上來的陣容是何其之大。還有村裡的老人孩子,聽到了也往這邊跑。
都好奇,狼這種東西,村裡人有的是看過,但就沒有這樣近距離。
“哇,好大的傢伙!”孟躍進擠進來,說著還踢了那傢伙一腳。大聲又說“怪不得我昨晚看到一雙發(fā)亮的眼睛,肯定就是這傢伙。”
“楊同志,你真的太厲害了!”一位老人看著狼就說。村裡人都知道,這老人年輕的時候,是紅光大隊最勇猛的一個,也曾經(jīng)跟狼鬥過,一對一,結(jié)果大腿被狼撕掉了一塊肉,到現(xiàn)在傷疤還在。
楊楚生還坐在地上,白雪卻還抱著他,桂香嫂和秋月嫂蹲在他旁邊。這哥們擡起頭,真的想躺在地上,好好休息一會。
這情景,男人們都沒說的,就是佩服,一個人只憑著一根扁擔,就打死一頭狼。
“楊同志,你受傷了嗎?”問話的是一位村姑,這些姑娘們沒有一個臉上不露出特別關(guān)心的表情。這年代,武松打虎的故事還是家喻戶曉的,村姑們的頭腦裡,也難保不將楊楚生也當成英雄。
“不會。”楊楚生一說,想站起來了。
“閃開點!”外面有一個聲音在喊,圍觀的社員們本來不願意,不過一看是吳擁軍,也得讓開一條路。
吳擁軍後面還跟著幾名民兵,一進來就有一股血往上涌,看見他老婆正蹲在楊楚生身邊,瞧她的表情,他生病了,她還沒有這樣關(guān)心。
桂香嫂也嚇一跳,急忙站起來,看著吳擁軍,悄悄擠出人羣。
“大家快散了。”吳擁軍大聲喊,又朝著幾個民兵喊“擡到大隊。”
“喂,搞什麼,爲什麼要擡到大隊?”楊楚生站起來,也大聲問。
吳擁軍三角眼一瞪“楊楚生,這狼交給公社,說不定還有獎勵。”
“是啊,打死山豬和狼,都有獎勵。”一位民兵還幫腔。
“還有麻雀和老鼠。”正在摸著狼的大旺也大聲喊,但這也是事實,除四害運動正當方興未艾,他就有一天用彈弓打了二十五隻麻雀,上交學校,結(jié)果上學期就領(lǐng)了一張五好學生獎狀。
小傢伙的話,也讓社員們笑。
“不行,我不要獎勵,這狼可以吃。”
楊楚生一說,社員們眼睛不發(fā)光那是假的,要知道,村裡有誰養(yǎng)的豬生病死了,就是十幾斤的小豬,也會殺了一家人吃個飽。就是發(fā)生雞瘟,也沒有人將看著活不成的雞扔掉。這一頭七八十斤的狼,上交了真的可惜。
吳擁軍又是瞪大三角眼,本來這狼由他擡到公社,那就是一件無限風光的大事,小轟動肯定有,何況今天還有大領(lǐng)導要來。可這個小知青又來那個脾氣,還讓他急,又說“這一定要上交的。”
“行了,肉我們留下來,皮上交總可以吧?反正上交到公社,肉還不是被人吃了。”楊楚生這樣說,社員們都樂。
“我來剝皮。”說話的是那個當時跟楊楚生一起,因爲殺豬被拉到批鬥會的一個哥們。這傢伙一說完,三步併成兩就往村裡跑,當然是拿殺豬刀了。
這真的樂了,楊楚生也覺得好笑,瞧著周圍的社員們,那種想象著狼肉的神情,笑中又有點無奈,就一頭狼,怎麼分呀,總不能兩千多人口都來個平均分配吧。
這時候又有人問了“幹什麼你們?”
是水雞叔,他可是一早就跑到公社,等著視察的幹部隊伍,現(xiàn)在領(lǐng)著領(lǐng)導們來了,卻發(fā)現(xiàn)這邊圍著還有兩三百人。
圍觀的人這會也得讓他進來,這水雞叔一看,嚇得“哇”就叫,大聲問吳擁軍“民兵打死的?”
“民兵只會打人,那敢打狼,是我打的。”楊楚生又說。
這話也讓吳擁軍又瞪眼睛,感覺他孃的這個楊楚生,說話就愛帶刺。朝著水雞叔也說“是他打的,但這傢伙不想上交。”
“上交吧,這是規(guī)定。”水雞叔著,又往領(lǐng)導那邊走。
今天來的這班領(lǐng)導,比上次那位地革委會張主任還大一點,是地委廖書記。與其說是視察,應該說是帶著各縣的領(lǐng)導參觀。這時候的上面,有一位落馬了又上來的領(lǐng)導,感覺這樣的局面不行了,將重點從抓政治向抓經(jīng)濟轉(zhuǎn)移。而且也有一個政策,允許家庭多搞副業(yè)。
以濱海地區(qū)這個沒有大型工業(yè)的地區(qū)來說,抓經(jīng)濟首先就得抓農(nóng)業(yè)。也因爲政策的有所轉(zhuǎn)變,到過這裡的張主任,還在會議上說過紅光大隊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應該說吧,楊楚生促成的多勞多得分配方式,在濱海地區(qū)卻變成了被借鑑的方式。
“那邊在幹什麼?”縣委陳書記看著水雞叔去了又回來,很不爽的問。昨天就已經(jīng)通知紅山公社了,現(xiàn)在領(lǐng)導來了,卻見不到熱火朝天的勞動場面,這位縣委書記當然不爽。
“是楊楚生打死了一頭狼。”水雞叔只能說。
現(xiàn)場這班幹部中,有濱海地區(qū)所管轄七個縣兩個市的領(lǐng)導,聽說一個人打死一頭狼,都在小聲討論,這個人應該是什麼人哪。
“楊楚生,是不是知青?”地委廖書記也記起這名字,張主任在會議上也說過。
水雞叔才點頭還沒應,陳書記馬上就回答“一個很麻煩的知青。”
“叫他過來吧,今天也要讓他介紹一些經(jīng)驗。”廖書記很有興趣,想見見這個很麻煩的知青。
水雞叔邊往楊楚生那邊跑,邊撓腦袋,搞不好楊楚生因爲打死了一頭狼,還能在領(lǐng)導們的面前又風光一把。
“楊楚生,快點到那邊,領(lǐng)導叫你。”水雞叔邊跑邊喊,那些社員都走到田裡幹活了,水溝邊,孟躍進幫著一個傢伙在剝狼皮。
突然,水雞叔“噼”一下一屁股就摔在草皮地上,這位很少笑,也很少發(fā)大脾氣的大隊書記,真想將這個很麻煩的小知青大罵一頓。看到這傢伙身穿綠色短褲和背心,但卻戴著手錶,吹著口琴,一羣鴨子就吵著跟在他後面。
楊楚生正是一付化悲痛爲力量的表情,總共被狼咬死了一隻鴨,還傷了兩隻,那兩隻也廢了。要是聽得懂口琴聲的,就能聽出今天的口琴聲透出無比的悲痛。
只是他在悲痛,地委廖書記也禁不住裂開嘴巴。這也太好笑了,這班領(lǐng)導就是再怎樣裝,也不得不笑。特別是上次跟張主任一起來過的那位美女記者,笑著那身子也讓旁邊的幾位不好意思看。
“楊楚生,別吹了,領(lǐng)導叫你!”水雞叔急忙站起來,大聲就喊。
楊楚生能沒看見那班領(lǐng)導纔怪,這羣鴨子今天下田太晚了,正急著呢,需要吹的時候,不吹也得吹,這些領(lǐng)導難道不明白。
領(lǐng)導叫,楊楚生就走唄,狼他都鬥得了,還不敢跟領(lǐng)導見面。
“陳書記好!”沒辦法,楊楚生就只知道陳燕的爸官最大,只能先跟他問好。
“這是地委廖書記。”陳書記手往身邊那位頭髮有點花白的人就說。
譁!是地委書記!楊楚生伸出手,當然也是一句問好。
“嗯,你是從濱海市過來的?”廖書記笑著問。
“是,我爸是市機械廠的政工幹部,我媽是市紡織廠工人。”楊楚生說得特別清晰,地委書記要是想拉他們家一把,他爸下個月可能就是副廠長了。如果沒有那個好處,也可以表示,他也是城市的貧下中農(nóng)。
現(xiàn)場的領(lǐng)導們,都在看著這個小知青,這傢伙瞧起來也沒有三頭六臂,怎麼就能用扁擔打死一頭狼呢。
吳擁軍走到許書記身邊,悄悄將楊楚生不將狼上交的事告訴他了。
公社書記在這班領(lǐng)導面前,只能站在後面。這位書記就瞧瞧領(lǐng)導對這個小知青的態(tài)度,他再做出決定。
廖書記握著這個小知青的手,還問“那些鴨子,是你養(yǎng)的?”
“是生產(chǎn)隊的。”楊楚生隨便回答。
“現(xiàn)在政策已經(jīng)允許家庭多搞副業(yè),你們也是超前啊。”廖書記很滿意。
楊楚生內(nèi)心還在暗著笑,再過幾個月,又來一次運動,看你這地委書記怎麼說。當然他不會將社員集資的話說了,現(xiàn)在說是成績大大的好,可幾個月後運動又來,那是在害社員。
確實,現(xiàn)場的幹部們,看這些水稻,長勢相當不錯。
走在後面的公社許書記,當然還有吳擁軍,心裡的滋味很複雜。特別是吳擁軍,他要能跟廖書記這樣站一起說話,還給他表揚幾句,能不到公社上班嘛。
“楊楚生,你當時提出的這個模式,很好,地委號召各縣都要學習和落實。希望你好好學習,再創(chuàng)出更好的模式。”廖書記也看著他們的水稻太好了,爽過頭了吧。
人要到了應該他出名的時候,就是不想出名也難,這廖書記看著旁邊的幹部又說“在我們?yōu)I海市,也可以稱爲楊楚生模式。”
“那不行,我還學習不夠!”楊楚生真的急了,這模式以不是他首創(chuàng)的,這廖書記是傻還是聰明呀?以他的名字爲模式,以後運動又來了,那他可就罪孽深重,而當官的就可以推開責任。
不過這哥們也在笑,以後他要是逃跑到香港,到時當官的找不到替死鬼,要找誰去?哈哈!
廖書記看著整片水稻,朝著現(xiàn)場的幹部又說“早造收割以後,我們地區(qū)的農(nóng)村,一定要全部實行多勞多得的分配模式,爭取晚造實現(xiàn)大面積豐收!”
“工廠也可以採取計件工資制度嘛,這樣工人的積極性就上來了。”楊楚生還又說。
“很好嘛,嗯嗯!”廖書記差點要拍這個小知青的肩膀,感覺這傢伙的頭腦就是好使。
大官說話就是有效力,現(xiàn)場的官員們都在點頭。只是楊楚生在偷著笑,幾個月後,不要說是他搞的就行。
“楊楚生,好好努力,爭取能作爲知青代表,到京城去。”廖書記又說。
楊楚生笑得比水雞叔還憨厚,他纔不稀罕。
那位美女記者看著廖書記的話也差不多,笑著走過來,這可是要對他來個專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