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著老規矩說,皇子到了弱冠之年方可出宮建府,然而自蕭婧登基后,蕭馳與蕭驥便搬離了皇宮,雖來不及建造屬于自己的皇子府邸,卻也各自覓了宅院居住。
與蕭驥的奢華鋪張相比,眼前這一進院子,幾乎可稱得上是簡陋。
空蕩的前堂除了桌椅外,沒有任何擺設,睡眼惺忪的婢女見了她身后隨侍的眾多宮人,立刻明白了她的身份。蕭婧跟著那婢女走過荒涼的院落,在蕭馳居住的廂房門口止住了所有隨從,獨自一人推門而入。
彼時雖是午后,室內卻因放下了所有窗簾而顯得異常昏暗。屏風后一點燭光,將蕭馳的身影投射在工筆山水間,幾許蕭索幾許憔悴。
聽到她的腳步聲,他淡淡道:“不是說了么,誰都不許進來。”只剛說了這一句,他就彎下身子咳嗽起來,蕭婧再也忍不住,一個箭步轉過了屏風,從桌上拿了茶壺想給他倒杯水壓壓咳嗽,誰知觸手之處卻是冰冷一片。
她眸光一寒,揚手將茶壺摔出了門外:“糊涂東西,主子房內連口熱茶都沒有么?”
方才引路的那婢女忙不迭下跪告罪,自有跟隨蕭婧而來的宮人帶了她預備茶水去了。蕭馳咳了一陣子,斷斷續續道:“是我……我不讓他們……進來的。”
不知是因為咳嗽還是光影的緣故,他顴骨處微微發紅,越發顯出面容的消瘦來。見了他這副形貌,蕭婧猶豫了一下,終于移步至他身側,輕拍他的脊背。雖沒有熱茶,好在桌上尚有些水果,蕭婧剝了個蜜桔喂蕭馳吃下兩瓣,好容易才止住了咳嗽。
蕭馳閉目喘息了片刻,才睜開眼看向蕭婧,語聲蕭索:“陛下遠道而來,臣不曾遠迎……”話未說完,他已然屈膝下跪,用的是臣子參見帝王時的謙恭姿態,硬生生將兩人的距離拉遠。
“馳……”蕭婧只說了一個字,蕭馳已然冷冰冰道:“不知陛下大駕光臨有何吩咐?”
蕭婧的面色僵了僵,低聲道:“馳哥哥,你何故要這樣與我說話?”
蕭馳站起身來,抬手緩緩抽去頭上象征皇子身份的雕龍玉簪,一頭長發頓時散落。他緩緩開口:“臣犯了欺君之罪,請陛下降罪。”
蕭婧心中一沉,蕭馳已繼續說了下去:“試劍齋齋主蘇護,本是微臣舊識,這次讓他放出愛女成婚的消息引陛下離開帝都之事,是微臣一手策劃。”
“原因?”簡短的兩個字,其間包含的情緒卻復雜難解,既有期待又有畏懼。她曾想過無數次重逢的場景,想著該用怎樣的措詞問出心底的疑問,才不會造成任何誤解和傷害。然而甫一見面,她尚未開口相詢,他已經主動坦白,與夏昱當日所說一般無二。
當日夏昱欲言又止,她亦不忍再問,只是怕聽到讓自己無法接受的事實。然而今日蕭馳卻如此坦誠,讓她不由自主地害怕,擔心他會說出超越自己底線的事。
她種種表情變化都落在蕭馳眼中,讓他也生出些猶豫來。
“我……”他目光復雜地看著她,最終只輕輕說了四個字:“無話可說。”
然而蕭婧已經代他說了,“是為了趁我不在時,將所有隱患都一一剪除,先是蕭姍,下一個是要輪到蕭驥,還是蕭妤和殷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