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是今天第六次了?!币粋€胖臉漢子嘆息著搖了搖頭。
“里面那個姑娘到底是什么人,為何會有這么大的脾氣,連酒家的掌柜似乎也很怕她?”另一個黑臉漢子道。
“什么人?說出來嚇死你!”胖臉漢子得意地道。
“難道是慕容世家的千金?”黑臉漢子好奇地道。
“慕容世家雖然在江湖上的地位很高,但跟她的身世比起來,簡直什么都不是。”胖臉漢子道。
“那還能有什么人?”黑臉漢子更好奇了。
胖臉漢子忽然側(cè)頭在黑臉漢子的耳邊低聲說了些什么。
那黑臉漢子突然像被主人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驚叫道:“是她?”卻被胖臉漢子狠狠瞪了一眼,忙又坐了下去,低下頭喝了口酒,便不再說話了。
門口那少年目中卻忽然露出了欣喜之色,竟緩緩地往那雅間走了過去,走到離那道門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卻停下了腳步,似也有些遲疑。
酒菜很快就又重新端了過來,那店小二站在門前,托著飯盤的雙手,卻已忍不住發(fā)起抖來,想伸手去敲門,但伸出的手卻停在了半空,怎么也敲不下去,仿佛這道門里面是一只可怕的老虎。
那少年心里忍不住覺得好笑,卻并沒有笑出來,因為他一向不愿令別人覺得難堪,忽然走了過去,笑道:“你若不方便,我來幫你開門?!?
那店小二遲疑著,吃吃道:“多……多謝……客官!”
那少年拍了拍店小二的肩膀,笑了笑,道:“不必客氣,這不過是舉手之勞。”說著,忽然伸手在門上輕輕敲了敲,就聽里面那個女人聲音又響了起來:“敲什么敲,進來!”
門緩緩開了,店小二的臉上卻已嚇得看不見一點血色,那表情就仿佛他是要一腳跨進地獄似的。
就聽里面的人又大聲地罵了起來:“要是這回還沒有合姑奶奶味的酒菜,姑奶奶就拆了你們這家店!”
門終于完全開了,門一打門,大廳里面的聲音就像見了鬼似的突然又消失了。
店小二小心翼翼地挪動著腳步,走了進去,在走路這件事情上,他這一生只怕從未有過如此小心、如此認真的時候。
這段距離并不遠,一個房間的距離,又能有多遠呢?
他卻走了許久,卻還是嫌自己走得太快了,他這一生中只怕也從未有過像現(xiàn)在這樣不愿停下腳步,就像是一個趕赴刑場的犯人,只恨不得這段路永遠也不要走到盡頭。
只可惜這世上絕沒有走不到盡頭的路,店小二腳下的路終于還是走到了盡頭,就聽他顫抖的聲音從屋里傳了出來:“姑……姑奶奶,您請……請用……”
屋里似乎傳出了一聲重重的冷哼,然后就又靜了下來,但只過了片刻,忽然就聽見里面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是那個女人的叫聲:“這菜怎么這么甜?這酒怎么這么辣?”
話音未落,就見一個盤子從門里飛了出來,緊接著又飛出來一個酒杯,朝著大廳里面的人群飛了過去,嚇得大廳里面離得最近的幾桌客人像炸開了鍋似的驚叫著四散奔逃。
忽然間,只見人影一閃,那本該摔在地上摔得粉碎的盤子和酒杯卻不見了,人影再一閃,就見一個人已站在了那間雅間的門口,竟是那個衣衫襤褸像個乞丐一樣的少年。
眾人這才注意到,那兩樣?xùn)|西都已到了他的手中。
只見他左手托著一個盤子,里面的菜完好無損,是一道糖醋排骨,光澤紅潤,甜香撲鼻,顯然是一道很可口的佳肴,右手握著一只酒杯,里面的酒竟連一滴也沒有灑出來,馥郁的酒香透著一股令人無法抗拒的誘惑,酒杯上居然還殘留著一道淺淺的唇形紅印。
那少年忽然轉(zhuǎn)了轉(zhuǎn)酒杯,對著那道紅印將杯中剩下的酒一飲而盡,又叼起一塊糖醋排骨吃了下去,嘆了口氣,才喃喃道:“這樣的美酒,這樣的佳肴,扔了豈非太可惜?”
他的聲音不大,但是整間酒樓里面每一個人都能清楚地聽得見他的話,因為整間酒樓里面已沒有任何一絲別的聲音,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也能聽得見,當然也包括那雅間里的人。
雅間里面的女人果然很年輕,也很美麗,這樣年輕又美麗的女子給人的感覺會是什么樣的?
或是嫻靜優(yōu)雅,或是楚楚可憐,或是嫵媚動人,或是嬌俏可愛……
但無論你如何想象,你都絕不會想象得出眼前這個美麗的少女現(xiàn)在的樣子,她的樣子簡直能讓人大吃一驚。
那少女呆呆望著突然出現(xiàn)在門口的少年,似乎突然間就覺悟了,也覺得自己現(xiàn)在這副樣子實在有些不太像話,所以她的樣子已立刻就變了。
手中高高舉起的盤子忽然輕輕地放下了,連一點聲音也沒有發(fā)出;張大了的嘴忽然變回了櫻桃小口,連一顆牙齒也沒有再露出來;豎起來的眉毛忽然彎了下去,變成了兩彎淺淺的蛾眉;一雙又圓又黑的大眼睛里面,嗔怒已變成了羞澀的柔波;高高揚起的下巴低了下去,幾乎都快要縮進脖子里面了,羞澀得像個馬上要見心上人的小姑娘;踩在椅子上的一只玉腳也悄悄縮了回去,用一種絕對標準的淑女姿勢靜靜地坐了下去,端望著自己的腳尖。
她忽然道:“可以了,都放下吧!”她的聲音溫婉柔和,輕得讓人幾乎聽不清她的話。
店小二瞧得目瞪口呆,忽然用力擠了擠眼睛,仿佛不敢相信,剛才那個刁鉆任性、大發(fā)脾氣的姑娘,這一刻竟突然間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他目露驚恐地望著眼前這個羞澀的姑娘,忍不住顫聲道:“姑……姑娘,還……還有什么……吩……咐?”
少女道:“不必了,謝謝!”
她居然還會說“謝謝”,店小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無論如何酒菜總算是送了出去,總算已能交差。
他仿佛生怕那姑娘忽然又改變了主意,立刻就拔腿跑了出去,現(xiàn)在他已不再覺得這段路太短了。
那少年望著眼前那個滿臉羞澀的少女,目中帶著一種古怪的神色,忽然道:“姑娘,我可以進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