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山雨欲來風滿樓

近來風瀾都不像往常一般有活力了，總是靜靜地坐在某處，說到一些會讓以前的她開心得蹦起來的事時，也只是溫柔的笑著。溫婉姽嫿至其與他人的距離感一瞬展開，全然不似往日。

不過雖是如此，我和她還是沒什麼距離感，只不過突然有些不習慣。她以前也時而會有這樣的變化，只不過這一次持續了很久，我也不知是就此轉變還是短暫性的。

但她始終是她，無論如何也無甚影響。

天氣陰，空氣異常悶熱。總是有一種暴雨來臨前的氣息瀰漫在空氣中。

又是一個休息天。

自從跟了龍煌店長之後，休息日總是特別多。

和風瀾總是待在屋裡也顯得略有些無聊，所以還是決定出門。

帶好傘，我們走出了門。

“雨，去霜山吧。我想，再去看看我們相遇的地方。”她眼中的溫柔閃爍著，平靜地對我說。

當然沒有任何問題，只要她覺得開心就好。

於是我們就此出發，沿路購兩瓶冰飲，聊消暑氣。

慢步行走的話，路程確是兩小時左右。

雖說此處於今年一年內我也來過多次，但如現在一般懷揣著如此平靜的心情慢步，卻只有去年秋天。

是啊，那一天正是我與她“邂逅”的日子。

前些時間我都還在爲了這些“命運相遇”其實都是預先設定而失落，不過後來仔細想了想，加入他們社團的會是我，本身也就算做是一種“命運設定”了吧。

於是也就釋然。

想來那時，我也才和她認識而已，而今天卻已經有了深刻的羈絆。時間這種東西，當一天天過著的時候，時長會覺得一切都是那麼慢，然而待到某一天突然回頭一看，時間卻早已走過了不知多少個春秋冬夏，又轉捩了幾輪日月星辰。

如此，我們走到了霜山之底。

夏日的此處尤爲特別，由下望上，覽此山全貌，觀得無數往日不曾見到之花卉披于山，一詞以概之，雲舒霞卷。

各花千姿百態，各色爭奇鬥豔。如此景色讓人眼花繚亂，而其奇異之處在於，即使亂花漸欲迷人眼，心仍平靜，不惹浮華，觀之甚如浮雲之上坐聽天風，眼前之色斜霞成綺。

沒有什麼多餘的感嘆，只是靜靜的穿過這一片斑斕，慢慢登上一層又一層，直至頂峰。

而頂峰的景色卻是和往常無二，卻與山下種種景色毫不相稱。

不過細細想來此處也頗有些意思，與如今相隔並不算久的前段時間，林滄約我於此見面時還並沒有如此紛繁的花海綴于山的表面。

也罷，無論如何，現在與過去已經是兩個世界線了，只要看著現在就夠了。

風愈發大了。

我和風瀾坐在亭中，我靜靜坐著，眼前失焦。看見的只有模糊的人影和模糊的世界。

風猛烈的吹來，使得我閉上了眼。

“哎~呀~風太大把我吹~過~來~了~”風瀾用著不帶什麼情感的語調這樣說著，到了我身邊。

暴雨看來很近了。

厚重的黑雲近在咫尺，其中還隱隱透著雷光，而在山的頂峰，更感到那隱隱的蒼紫色將會猛地迸發出來。

嵐風吹襲而來，竟似欲將人帶往天際一般迅猛。

我還從未見過吹得這般猛烈的風。

很快，遠方的黑雲潑灑下了雨水，其似傾盆，更似決堤之水從黑雲之中降下，遠方的視野瞬間模糊，而後不到十秒之間，每一朵黑雲便都降下了暴雨，直至完全擋住了視野。

雨僝風僽，而或許是此亭結構獨特，即便風雨至如此，仍沒有淋到我與風瀾。

亭外已盡是雨聲，一切都被掩蓋，唯有風雨交錯。而亭內只有兩人，各自說話倒卻能聽得明晰。

“雨。你說，當初你第一次看到我在這裡的時候，是什麼感覺？”風瀾這樣問。

“這個嘛......”我擡頭看著亭子的頂，思考著，“當然，首先是覺得很奇怪，當時那樣的氣溫，竟然還會有人在這裡睡著了，不過看見你的臉之後，確實是驚豔了我，用完美來形容是毫不爲過的。”

“這樣啊。”她抿嘴笑道。“不過我是機器人嘛，被安排到這裡了，雖然我的外貌是人類賦予我的，不過因此能讓雨感到愉快，那就是完美了~不過，雨真的很溫柔呢。我相信如果問你爲什麼要在那麼冷的環境給我披上你自己的外套，你的回答肯定是，無論是誰在這裡，你都會那麼做的吧。”

“我......嗯，確實是這樣，你不介意吧？”

“怎麼會介意呢。雨你太在意別人的感受了，所以，一直以來，都很累吧？”

“這......”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似乎看穿了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事。

“放心吧。只要風瀾還存在一天，就會盡量和雨一起分擔那些不順心的。”

我聳肩，看著瓢潑大雨。

“人類，好像都活得很累呢。每天總是爲了不同的事在煩心，又總是要爲了生存而四處奔波。爲了人際關係，不得不強行掩蓋住心裡的真實，從而傷害著自己，取悅著別人。但如果完全脫離人際關係，卻很容易感到孤獨，就算孤獨感沒有那麼強烈，也依然容易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風瀾這麼說著，靠在我的肩上。

“但，幸好還有一些，支撐著我們活下去的有趣的事，又或者是某個信念，又或者是某個計劃，即使那是徒勞無功的。”深呼出一口氣，思考過後我這樣說道。“人的一生，其實想要堅持活下去很難。而要儘快的結束它卻很輕鬆。不過就是因爲那些羈絆，那些信念，才使得我們還有‘不去死’的理由吧。活下去的每一個人，也許都是成功的，無關名利。”

“嗯......即使被輸入了大量的知識，仍然還是想不清楚人類生存的動力。這也是機器的可悲之處呢......概念上理解了何爲信念，計劃，理想，卻始終沒有辦法真正的讓它們成爲自己的東西......不像學術。”風瀾微微翹了下嘴角，“我不知道有沒有別的，像我一樣的機器人，但我覺得就算有，它們也一定沒有我幸運。”

“爲什麼？”

“因爲我雖然沒有真正明白‘信念’之類，但我卻明白了‘愛’啊。這種神奇的，可以真正忽略掉現實中紛繁的一切的東西。”

“有很多人認爲‘愛’其實華而不實。”我如此說著，不自覺揚了下眉。

“別的我不知道。但是以我衆多的記憶和知識拼湊出來的數據，告訴我了答案。他們說的都不是真正的‘愛’，只是因佔有慾的趨勢而衍生的一時衝動罷了。所以爲了要佔有的東西，而不是要去‘愛’的，當然會被無數外物干擾。尤其是前段時間我曾聽過的，所謂的被‘生活’打敗了的，那也不是真正的‘愛’。一個人可以求生，爲什麼兩個相愛的人就會互相成了累贅呢？我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因爲我只要懂得我現在明白的‘愛’就夠了。因爲有你，所以我有了‘心’。”

是啊。世上有太多事，也有太多人。

每一個人對於每一件事的看法都會稍有不同。那麼又何必去在意別人是怎麼理解的，然後用自己所理解的去和別人爭辯呢？

各自都擁有著自己的觀點，只因爲各自都擁有著只屬於自己的記憶碎片。

沒有誰是正確的，也沒有誰是錯誤的。

只要懂得自己所懂得的，不就夠了嗎？

已經不用什麼過多的言語了。

我和她就這樣靜靜相倚，在這靜謐的亭中聽著喧囂的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