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思源靜靜地打量著眼前的女子,青梅如豆,疏疏淡淡,舉手投足之間透著一股無人能及的風華優雅清逸。她就那樣安靜地站在那里,仿佛渾然天成一般,讓人情不自禁地被她所吸引。讓他剎時間只覺得云蔽月,花失色。仿佛這普天之下沒有人比她更當得起傾城傾國這四個字。
這花廳里,同樣呆滯住的,又豈是顏思源一人。顏思遠一雙惑瞳里毫不掩飾的驚艷和深情;顏李氏杏眼中那種母性的驕傲和自豪;顏東林眼中的震驚,以及在看見自己兩個兒子眼神之后的似有若無的擔憂;以及顏秋容和顏秋書兩雙黑溜溜的大眼睛中的困惑和不解……
屋子里,是一陣難耐的寂靜。直到上官若柳“哧”的一聲笑出聲來,這才打破了讓人有些尷尬的平靜。顏李氏回過神來,連忙笑著將兩個或若汀蘭杜若,或若淡煙軟月的女子讓進屋子。“來,秋兒,上官姑娘。別站在門口啊,外面太陽烈,趕緊進來。”
頓了頓,她又對上官若柳笑道:“上官姑娘,讓你看笑話了。實在是白秋她的女子打扮太美了,美得讓我們都走了神。”
“這很正常啊,顏夫人不知道,方才我第一眼看見白秋的女兒妝容時,也不由自主地呆住了呢!”上官若柳笑著化解了眾人的尷尬,這才走到一對龍鳳胎身邊,指著慕白秋對兩個孩子笑道:“容兒,書兒,來瞧瞧這是誰?”
顏秋書偏著腦袋,一雙靈動的眸子滴溜溜地轉著,半響才搖了搖頭,道:“這位新來的仙女姐姐好漂亮啊,我看著好像在哪里見過似的。嗯……”顏秋書拍了拍自己的小腦袋,恍然大悟。“對了,我想起來了,她長得和慕先生很像。上官姐姐,她是不是慕先生的妹妹啊?”一言既出,舉座皆是爆笑!
“笨蛋!”看見大人們臉上促狹的笑容,顏秋容眼前一亮,醒悟道:“這就是慕先生啦!”
“你才笨蛋呢!慕先生是男孩子啦。”顏秋書嘟起櫻桃小嘴,朝自己的雙胞胎姐姐扮了一個鬼臉,道:“可這個仙女姐姐分明就是女孩子嘛。”顏秋書小小的腦袋里,顯然對慕白秋從男子變成女兒身的事實接受不了。
慕白秋再也忍俊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蓮步輕移,款款走到兩個孩子身邊,俯身一把將他們攬入懷中。勾唇笑道:“書兒,先生不是教過你么——看事情永遠不能看表象。我們要透過表象去看本質,知道么?”
頓了頓,她又偏過頭顏秋容贊道:“容兒,你今天表現不錯。知道通過察言觀色來分析問題。不過,先生想告訴你,有時候,咱們眼睛看到的,也未必就是事實,知道么?”
兩個孩子似懂非懂的點頭,慕白秋心知他們年紀尚小,有些事情也不急于求成。于是莞爾一笑,也不強求。可她的這番舉動,落在了顏東林的眼里,則讓顏東林不由自主地贊賞一笑:“白秋教書育人,很有當年乃父之風啊。”
聞言,慕白秋身子微微一顫。她低著頭,腦袋放在兩個孩子的肩膀之間,唇角的笑容,卻慢慢地斂了下去。暗自深呼吸了又深呼吸,慕白秋才能將心中的抑郁之氣壓抑下去。許久,她才勾唇一笑,聲音平靜如水。“顏伯父過獎了,白秋與父親,相差甚遠!”
“仲舉他當年……”提起故友,顏東林心中不由得感慨萬千。一時間百感交集,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哎……”
此時此刻,慕白秋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如同被尖銳的利器劃過,那劇烈的疼痛一點點浸噬著血脈,如無法承受之重,讓她十年以來的隱忍,在這一刻幾乎就要爆發出來。
心中不停地提醒著自己:慕白秋,你要忍!十年都忍過了,不能在這一刻功虧一簣!片刻之后,慕白秋成功地抬頭,朝著顏東林嫣然一笑。黑眸中的戾氣盡收。“顏伯父,過去的事情,咱們就不要提了吧。父親他若是在天有靈,也不希望看見我們為他難過的。”
盡管慕白秋掩飾得很好,但她臉上的蒼白之色,仍讓細心的顏思源發現了。劍眉微蹙,顏思源漆黑如玉的眼中,極快地閃過一抹擔憂和不安。想了想,他笑著附和道:“是啊,父親。白秋說得沒錯,過去的事情咱們就把它放下吧!”這樣說著,顏思源眸底陰郁更濃——有些前塵往事,真的是說放就能放得下的嗎?
顏東林聞言,慨然一笑,道:“白秋侄女不要見怪,你顏伯伯老了。難免會經常想起一些往事,會懷念舊時的友人。”
慕白秋勾唇笑而不答,心中卻是一陣譏諷:是因為想念,所以才懷念的?還是因為良心不安,所以才會時時想起!
低頭垂眸,掩蓋住黑眸中的風云起伏,慕白秋正想說話。一旁的顏李氏已經搶在她的前面開了口。“老爺,既然你如此喜歡秋兒,不如咱們就將她認作義女吧。抑或者……”
“不行!”顏李氏話音未落,有兩道聲音已經異口同聲地脫口而出。
顏李氏本就是存心試探,她的本意是想將慕白秋許給顏思遠做妻子。此刻見兩個兒子同時開口否定了她的提議,心中不由得又驚又喜——喜的是,她原本擔心風流不羈的顏思遠,不會對慕白秋存了男女之情。可此刻一看,卻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驚的是,就連一向沉穩內斂,早已一妻一妾的顏思源,也明顯的表現出了對慕白秋的情意。
兩個兒子都是人中之龍,原本慕白秋配給哪一個,她都是眉開眼笑的。可倘若二虎相爭,則必有一傷!兩個孩子都是她的心頭肉,無論傷了哪一個,她都會于心不忍!可是,慕白秋只有一個,她又該如何是好?!
不只是顏東林和顏李氏,就連慕白秋本人,也被顏思源和顏思遠赤*裸裸的情意嚇了一跳。一時間,屋子里的氣氛有些尷尬。想了想,慕白秋勾唇對眾人笑道:“顏伯父,顏伯母。白秋今天來,其實是向你們辭行的!我既然已經恢復女兒身了,自然也就不好留在顏家繼續當兩個孩子的西席先生。所以,我準備明日就同若柳一起上路,回靖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