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西一定,陳倉也已經收復,嬴子嬰心中才長舒口氣。西北戰事已經告捷,他此時的目光不得不對準武關與函谷關。
武關至堯關,沿途三百里盡成焦土。丹鳳、商縣等數座城池被焚燒燬壞之後,連所在的百姓也被漢軍遷移至漢中。三百里赤地,人煙全無。漢將曹參的兇名,可止小兒啼哭。嬴子嬰剛坐穩咸陽,手中無力南顧。此時大局已定,嬴子嬰思前慮後,覺得還是趁著漢楚交戰之時,趕快將武關收回來好。
恰逢東方宇的大軍已經到了頻陽,嬴子嬰就在信宮之中召集大臣議事。
信宮大殿,嬴子嬰盤踞上首,擡頭一掃,下方大臣一個個正襟危坐,心中不由心喜,暗付終究恢復了舊時的一些氣象。大殿的正中擺著一口雙耳四足的青銅大鼎,空中懸掛著製作精美的宮燈,大臣們靠著兩側大柱或戰或坐。能有座位的不過四人:乃左相公孫止,御史大夫魏柯,上將軍馬逸,左將軍冀候章燕四人。殿中文武分站在四人身後,左右分明。蒯徹雖爲軍師,實職卻不高,只是一區區諫議大夫加軍師將軍銜,不過得秦王殊榮,就坐在嬴子嬰的下側。
秦國復國之後,大臣封賞皆出於蒯徹之手。本依照嬴子嬰的意思,左相一職當由蒯徹任領,不過蒯徹卻出言反對,勸秦王道:“君上剛平叛亂,國中根基還未穩定。我是趙人,如果在這個時期擔任丞相,恐怕會引起關中世族的反彈。秦王雖已經整治了司馬一黨,但秦國的還是需要這些老世族來扶持。公孫止大人乃朝中老臣,又是先秦名臣公孫衍的後裔,這丞相一職非他不可!”
嬴子嬰思慮了半響,還是下不定決心,說道:“當初孤有言,誰能計退六國之兵,我立即封他爲秦國丞相。先生獻計於我,卻因爲我優柔寡斷而不用,這才導致了秦國的覆滅。老天垂憐,將先生賜予我,一路過來,依仗甚多,我早有心封先生爲丞相,先生毋須謙讓!”
蒯徹見秦王面色誠懇,心中也有些感動,但他還是毅然的搖頭說道:“蒯徹奔波了半載,方遇明主。縱然沒能身居高位,又有何妨呢?此時國中不穩,秦王還是先顧忌下關中世族的感受吧!”
在蒯徹的堅定要求下,嬴子嬰只好依照蒯徹之意,封了公孫止爲左丞相。後又聽從蒯徹的勸告,把獻上司馬翼首級的魏家家主魏柯封爲御史大夫,關中的世族這才安定下來。
此次朝會,涉及關南。嬴子嬰將話講完,御史大夫魏柯就離案向嬴子嬰勸道:“關南已經成爲了一片死地,此時回收實在是有害無利??!”
嬴子嬰眉頭微皺,問魏柯道:“關南是南邊門戶,奪回武關就能坐守關中,何來有害無利?”
魏柯道:“如今戰火剛熄,軍不愛戰,國庫又空虛??v然花了力氣拿下了關南,也無好處!聽秦王的意思,拿下關南的主要目地還是武關,可君上不想一想,武關背後三百里盡是赤地,縣城已毀,人口全無,這就意味著防守武關的軍糧要從內史送過去,這一來一回耗時很長,而且容不得絲毫懈怠,如果漢軍來攻,糧草將會成爲大問題。而且武關背後沒有百姓,就沒辦法發動百姓修築城牆救治傷員,到時候武關雖險,卻只能成爲空中飛地,吃力又不討好??!”
聽完魏柯的話,嬴子嬰忍不住按了按自己的額頭,再三沉呤之下方道:“魏卿所言有理,不過不取關南,僅憑著堯關,卻很難防守漢軍的入侵!堯關城牆被毀,關隘遠不如武關,而且離咸陽不遠,如果將關南拱手相讓,那豈不是白白便宜了漢賊?”
聽完秦王之後,左相公孫止站起來說道:“君上,猶如魏公所言,關南之地已經成了雞肋,我們此時收復關南的確是吃力不討好。縱然勉強拿下,還會造成糧食短缺。但關南的作用不可不無,然而我國的實力消耗得太多,此時確實不益取關南。不如先安固堯關,等國力漸漸恢復之後,再做圖謀不遲?!?
嬴子嬰點頭說道:“也罷!關南之事暫且不提,不過堯關必須得安固!孤欲尋一良將鎮守,諸位愛卿可有人推薦?”
秦王話一出口,站著的諸位大臣就忍不住開始交頭接耳。魏柯回到座位上之後,向在座的兩大將軍一瞅,見馬逸、章燕二人並無動作,心思章燕坐鎮隴西,早晚是要回去的,不可能向秦王推薦帳下之人。馬逸雖爲上將軍,然而他的根基一樣在隴西,帳下的將軍基本上已經摺損,怕也挑不出合適的人選,不如趁機向秦王推薦族中人才。
想到這裡,魏柯屁股又坐不住了,站起來向嬴子嬰說道:“臣有一人舉薦!”
嬴子嬰問道:“是何人?”
魏柯恭敬的答道:“此人昔日乃藍田將軍白延帳下都尉,複姓西乞,單名一個烈字。一身武藝不俗,又熟知藍田防務,堯關背倚藍田,此人當可一用!”
嬴子嬰聞言頗有些興趣,端正身子問道:“此人現今在何處?”
魏柯答道:“如今還在藍田!”
嬴子嬰點了點,向魏柯下旨道:“你速將此人召進咸陽,孤要當面詢問!”
“尊秦王令!”
魏柯纔剛剛退下去,一直端坐不動的上將軍馬逸突然起身,向嬴子嬰拱手說道:“臣也有一人舉薦!”
魏柯聞言身子一震,側頭深深的看了馬逸一眼。嬴子嬰心中嘀咕,馬逸爲何在此時添亂?但他臉上並未表露,嘴裡淡淡的問道:“上將軍欲舉薦何人?”
馬逸大聲的答道:“此人姓黃,名應!秦王想必知曉此人!”
嬴子嬰聞言心中一動,隨即變色,急忙問道:“真是黃應?”
馬逸重重的點了點頭,嬴子嬰忍不住站了起來,喜不自禁的說道:“太好了!孤就知道他們沒死!實在是太好了!”
看見嬴子嬰高興的樣子,魏柯心中一沉,心中暗道不好,凝眉思之,又想不起這黃應乃何人!嬴子嬰高興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又向馬逸問道:“除了黃應可還有其他人?”
嬴子嬰話一說出口,魏柯的心上就像是被壓上了一塊大石頭,他忍不住暗付,看來這馬逸並非是孤家寡人,以後得鄭重對待,看樣子西乞烈是當不成藍田將軍了!
馬逸搖了搖頭,苦澀的說道:“除了黃應還有馬橫,董燕等人已經戰死了!”
嬴子嬰長吁了一口氣,臉上的高興勁也沒了,他自言自語的說道:“他們兩個能保全性命,已經是上天眷顧了!孤又怎能奢望再多呢?”
言畢,立即向馬逸說道:“快將兩位將軍請進來!”
吩咐下去沒過多久,就有甲士領著兩人踏進殿中。嬴子嬰注目一看,果然是馬橫、黃應二人。他二人跪拜在地上,嬴子嬰離案親自將二人扶起,打量著二人消瘦的臉龐,忍不住用手拍著他們的肩膀,點頭說道:“你二人未死!很好!”
馬橫與黃應也一臉激動的說道:“臣沒想到還有一天能見著君上!”
嬴子嬰忍不住回想往昔那些艱苦的歲月,在逃向隴西的途中,黃應、董燕二人將僅剩下的點米麪留給了自己,而他們卻吃樹皮、草根。到了隴西,爲了讓自己脫身,他們隨馬逸引開了追兵,一別就是兩年,想想就像在做夢。
昔日的好些人,都已經化成了黃土。周援、白廷、李信……故人已去,早已經是物是人非。嬴子嬰一時頗有感慨,向二人問道:“孤在北地舉兵多時,你們二人怎麼沒來呢?”
黃應說道:“那時候兵荒馬亂,借用秦王名號作亂的人不少,臣又躲在深山裡養傷,一時竟未得知?!?
嬴子嬰問道:“如今傷可養好?”
黃應笑了笑,伸出了自己的左手,向嬴子嬰說道:“傷已經好了,只是這手卻回不來了?!?
嬴子嬰這才注意到黃應的左手,臂膀還在,卻不見了手掌。嬴子嬰用手抓著那隻臂膀,微笑著說道:“沒有手掌又如何?難道你就不願意爲孤效命了嗎?”
黃應嘴角動了動,屈膝下跪道:“秦王若有令,縱然是千難萬阻,臣萬死不辭!”
嬴子嬰大聲笑道:“好!不愧爲孤的將軍!你回來得正好,孤欲加固堯關,重建關南防線!到時候你與西乞烈一同前往!”
“喏!”黃應擲地有聲,大聲應喏!
待黃應退下之後,嬴子嬰纔將目光看向馬橫。這漢子身穿灰色深衣,腰帶上綁著一柄彎刀,大大咧咧的站在朝堂之上。嬴子嬰見他面黃肌瘦,忍不住向他問道:“你弄得如此乾瘦,可還騎得上戰馬?”
馬橫用手拍著胸前肋骨,大聲的說道:“秦王別看我這麼瘦,卻一樣騎得烈馬,拉得了硬弓!”
嬴子嬰眼睛一亮,點頭說道:“好!你既然回來了,也別想閒著。先去廢丘待著,去見右丞相李左車,他在那操練新兵!”
馬橫眼睛一亮,將胸口拍的叮咚作響,大聲說道:“遵秦王令!”
嬴子嬰笑了笑,用拳撞了撞他的胸膛,揶揄道:“快去吧!記得將你的這身膘給養出來,孤的骨頭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