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者,天氣有寒暖,地形有險易,水泉有美惡,草木有剛柔也。俗者,含血之類,像之而生。故言語歌謳聲,鼓舞動作殊形。如越人習俗:陸事寡而水事衆,於是民被髮文身以象鱗蟲,短綣不絝以便涉遊。又如匈奴:狄不穀食,賤長貴壯,俗尚氣力,人不馳弓,馬不解勒,便之也!”
秦宮大殿之上,儒生左丘武踱步高聲,誇誇其談。說完這一段,他見秦王並衆人都聽得非常的認真,又繼續開口說道:“所以戎人生乎戎,長乎戎而戎言,不知其所受之;楚人生乎楚,長乎楚而楚言,不知其所受之。今使楚人長乎戎,戎人長乎楚,則楚人戎言,戎人楚言矣!如今的秦國,與秦莊襄王(贏異人)之前不同,與秦皇政之後不同。三王分秦,各國入秦,古秦之風已然不存!秦王若有大志,當正秦風,再正國風!若使得六合同風,九州共貫,此乃萬世之基業,大王必然名垂千古也!”
嬴子嬰喜問道:“當如何正秦風?如何正國風?”
左丘武傲然一笑,雙手一拱承稟秦王:“朝廷者,天下之楨幹(泛指支柱)也。公卿大夫相與循禮恭讓,則名不爭;好仁樂施,則下不暴;上義高節,則民興行;寬柔和惠,則衆相愛。四者,明王之所以不嚴而成化也。相反,如果朝有變色之言,則下有爭鬥之患;上有自專之士,則下有不讓之人;上有克勝之佐,則下有傷害之心;上有好利之臣,則下有盜竊之民!所以審所上而己!聖王在上,統理人倫,必移其本,而易其末,此混同天下一之乎中和,然後王教成也。”
嬴子嬰沉思一會卻道:“你言不無道理,然而當今天下乃紛亂之世,各國興武成風。你的這些言論怕只能等天下一統之後才能行施!”
左丘武正色道:“就是各國都好武成風!所以秦王更要正國風!軍中好武,國之幸事;民間好武,必然生亂。所以秦王要讓軍中成好武之風,民間成仁義道德之風!這樣大王的江山纔會穩固,出征纔不會有後顧之憂!”
左丘武此言一出,大殿羣臣皆點頭附議,上大夫魏柯進言道:“左丘武此言適中,大王當納之!”
丞相公孫止亦道:“請大王納之!”
殿中羣臣皆道:“請大王納之!”
羣臣齊聲,朝中罕見。左丘武傲立於朝中,負手而站神色安然。嬴子嬰笑道:“既然大家都說左丘武此言可納,孤豈能拂卻衆人之意?左丘武聽喧!”
左丘武肅穆跪地,嬴子嬰起聲說道:“孤封你爲奉常,掌管宗廟禮儀,另派各郡行走,職監國風!”
左丘武雙手按地,磕頭拜道:“謝大王恩典!”
嬴子嬰微微一笑,卻轉頭對侍立一旁的韓談說道:“立即宣子車景進殿!”
韓談點頭,招來一個小宦官,附耳幾句,小宦官立即跑出了殿門。沒等多久,甲冑齊身的子車景便進入殿中,向嬴子嬰拱手拜道:“子車景見過大王!”
嬴子嬰對子車景說道:“從今日起,你執孤之王劍,陪伴左丘武左右。如果有誰敢阻攔左丘武肅正國風,你便用此劍斬之!”
子車景大聲應喏,嬴子嬰又轉視公孫止道:“朝會之後,老丞相可與左丘武商議如何讓上卿大夫循禮施仁,以教百姓。並將刻之爲書,讓卿大夫學習!”
公孫止持仗躬身:“老臣領命!”
嬴子嬰再轉視上將軍馬逸,對他說道:“孤知道如今軍中尚武,但孤依嫌不夠!你傳孤命令,從即日起,軍中每隔一月便舉行一次比武,可比騎馬、射箭、相撲、武藝、沉水、操舟六藝!取勝者賞,奪冠者升爵!但軍規不可違,誰敢仗武欺壓百姓者,誅之!仗武沙場立功者,必須登記在冊,當可破格升職!”
馬逸大聲答道:“必將秦王之言傳遞三軍!”
衆臣皆賀道:“大王賢明!”
待朝會過後,嬴子嬰回到後殿書房,觀左丘武所寫的《國風》(非詩經上那個)一書,因書簡繁多,忍不住挑燈夜讀。左丘武與尋常的儒生不同,他並非誇誇其談之輩,書中更細舉了一系列的如何整頓地理風俗的方法,在裡面他竟然還談到融化異族的方法,讓嬴子嬰讀後忍不住拍案叫絕。書中說道:“異族之所以異者,主要也是風俗與中原諸國相差太大,著重的表現還是缺少交流,異族文化與中原文化沒有交匯互融,如果能多展開貿易,邊塞之民進行婚娶迎嫁,不久之後,邊塞之民就會仰慕中原文化慢慢融和。到時候再教他們習字讀書,常久之下,天下無異族矣!”
嬴子嬰讀到這裡忍不住就想笑,這左丘武膽子果然更大,他比那些想武力征服異族的君王心還要大,他的目標是讓天下無異六合共同!果然是心有多大夢想就有多大。嬴子嬰對這人很是青睞,在朝廷上也破格錄用。說到此人,此人亦非秦人,乃巴郡江州之人,他覺得蜀王年老不能理事,懷揣著一顆霍亂天下之心(或者是尋求明主之心)就跑到了漢中投奔劉邦。劉邦手下有個大儒名爲陸賈,他聽說左丘武也是個儒生,就忍不住出口考教,陸賈之嘴何其犀利?往往左丘武話才說到一半就被陸賈抓住語病歪曲意思說得他啞口無言,一頓話下來,說得左丘武一臉羞慚,只得以袖捂面逃離漢國。
劉邦不用他,左丘武就跑到秦國。因秦皇坑儒之後,所有的儒生都不敢來秦國。左丘武膽子頗大,一來秦國他就發現,憑藉他這張被陸賈辯得啞口無言的嘴巴,竟然到了秦國就成言辭犀利之輩。咸陽城裡有一間棋室,許多學者貴族都好下戰國棋,左丘武混到了裡面,下注吹牛無一不中,秦國的貴族們都把他當成搖錢樹,只要他說投注哪方,哪方就必贏。過了幾天之後,開棋室之人就起了好奇之心。棋室主人正是秦國上大夫魏柯之子魏旬,二人交談不久,魏旬就被左丘武忽悠得找不到北了。他聽說左丘武有立書之心,心中更是敬佩,他出資幫助左丘武寫書,當書成之後,便用幾十個木牌立在了咸陽城外,引來了衆多士子觀看。左丘武的名氣一下子就傳揚了出去,咸陽城無人不識此君。最後這事情傳到了嬴子嬰耳裡,嬴子嬰破格在朝會的時候召見了這一介白衣的蜀人!當嬴子嬰在大殿之中重用左丘武的消息傳出之後,左丘武不借權勢(指不借魏柯舉薦一事),自己立書揚名的事情也被傳爲了佳話。而幫助他的魏旬也因此水漲船高,成爲了咸陽城裡年輕人中的俊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