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胡說!”
小洪氏顫抖著一根手指指向吳媽媽,眼中閃著兇狠的光,若不是顧忌謝嘉樹還在,她都想撲上去一把撕爛了這個刁奴。
吳媽媽卻似沒看到小洪氏憤怒的模樣,徑直從袖袋里掏出一個荷包,雙手舉到頭頂,“這是太太賞給老奴的銀子,一共五百兩。”
“太太說了,她知道老奴惦記被官府發(fā)賣的男人和兒女,太太說她家是漕幫洪家,漕勇遍布大江南北、運河兩岸,先要查個把人還是不費什么力氣的……太太還說,只要老奴幫她辦成此事,她便會請娘家?guī)兔Α瓎鑶瑁吓恢倍枷胝业郊胰说南侣洌犃颂脑挘恪⒈阈乓詾檎妫@才辦下錯事,還請老爺恕罪!”
謝嘉樹使了個眼色,梅香會意,忙上前取了那荷包,轉手捧給謝嘉樹。
謝嘉樹接過荷包,抽開抽繩,里面是幾張嶄新的銀票,他隨便揀出一張,正式謝家票號發(fā)行不久的一百兩面額的銀票。
雖然這銀票上并沒有表明姓名,也無法顯示是何人贈送,但吳媽媽一個被朝廷發(fā)賣的官奴,饒是謝家給的月例不薄,短短幾個月,她也不可能攢下如此大的一筆錢。
很顯然,這是旁人收買她的贓款啊。
至于何人收買,呵呵,這個答案也太簡單了。
不過,謝嘉樹也不是那么容易被說動了,他將銀票胡亂塞進荷包里,而后將荷包丟到小洪氏的跟前,冷冷的對吳媽媽說:“所以,為了銀錢和家人的下落,你便幫著二太太算計二少爺?”
吳媽媽瑟縮了下,似是感覺到了謝嘉樹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駭人氣息。
吞了吞口水,她吶吶的說:“都是老奴一時糊涂,這才被二太太說動了。老奴該死。老奴該死!”
謝嘉樹冷冷一笑,道:“你確實該死。不過我想知道的是,之前你為著銀錢和家人的下落而背叛二少爺,如今你又是為了什么而把二太太揭露出來?哼。別告訴我你是良心發(fā)現!”
能對個三歲半的孩子下此毒手,這吳媽媽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更不知‘良心’二字怎么寫。
吳媽媽的面皮僵了僵,很是尷尬的說道:“老奴知道,似老奴這樣背主的人,說出的話很難讓人相信。但當著老爺,老奴也想說句實話。您問我為何要反水揭露二太太?”
吳媽媽氣血上涌,猛地扭過頭,一指小洪氏,恨恨的說道:“還不是咱們這位賢良淑德的好太太。哼,明明不過是洪家不受寵的庶女,與現任漕幫幫主和少幫主根本就沒有多少情分。就你這樣不受娘家待見的人,說出的話,漕幫洪家會在意?會真的幫忙?”
吳媽媽冷笑連連。語氣中充滿怨毒,“哼哼,明明根本就沒能力做到,卻拿這事兒做誘餌引我做傷天害理的事兒,我呸,我不知道也就罷了,偏還讓我探聽到了些內情。被人當傻子一樣利用,我若是讓你稱心如意,我才是真的傻子了呢。”
吳媽媽顯是氣急了,說到后面竟忘了尊卑,嘴里也開始不干不凈的罵起來。
若是放在平時,謝嘉樹定會呵斥吳媽媽‘放肆’。但眼下,他卻被吳媽媽的話吸引住了。唔,相較于‘良心發(fā)現’這樣鬼都不信的借口,‘發(fā)現被利用、伺機報復’這個理由更能站得住腳。
至少,謝嘉樹信了。他陰沉著一張臉,冰冷的看向小洪氏:“吳媽媽的話你也聽到了,你還有什么話說?”
乍聞吳媽媽反咬自己一口的時候,小洪氏確實又驚又怒。
但經過幾息的調整,她此刻已經慢慢鎮(zhèn)定下來,聽到謝嘉樹問她,一揚脖子,滿臉坦蕩蕩的說道:“吳媽媽確實是妾身挑來服侍二少爺的,當時見她出自大戶人家,又有伺候少爺的經驗,這才將她留在二少爺身邊,專門負責調教進內院的小丫鬟。而這個——”
她指了指哆哆嗦嗦跪在一旁的小荷花,用猜度的語氣說:“恐怕就是那個有口吃毛病,進而教壞了阿安的賤婢吧?如果妾身沒有記錯的話,她是咱們謝家的家生子,當初選她進內院,亦是老祖宗發(fā)的話,而她進了東苑后,更是直接交給了吳媽媽,妾身連這人的面兒都沒見過,如何知道她口吃?又如何指使吳媽媽借她作惡?”
“照我看,要么是吳媽媽失職,沒有發(fā)現小荷花的問題;要么就是有惡人指使,先是教壞了阿安,接著又陷害妾身……嗚嗚,老爺,妾身是什么人,旁人不知道,您還不知道?”
小洪氏忽而改了風格,化身被誤會、被冤枉的無辜小百花,哀切的說道:“妾身嫁進來三年有余,對上,孝順老祖宗,對下,盡心照顧妙善和阿安兩個孩子,這幾年來,半分也不敢懈怠。老爺,平心而論,妾身可曾做過丁點兒逾矩的事兒?”
一番訴苦表功的話說得真摯萬分,就是老祖宗也不能昧著良心說小洪氏不孝順。畢竟人家?guī)讉€月前剛剛割肉入藥的救了她,如果老祖宗再說小洪氏的不是,未免太冷血、太沒有良心了。
謝嘉樹聽了這話,也有些動容,臉上的神情出現了片刻的猶豫。
小洪氏見狀,心中暗喜,忙繼續(xù)道:“還說我暗害小少爺?哼,妾身雖不聰明,可也不笨,如果真的想害人,還會用這種費勁不討好、且極容易暴露的法子?說句不好聽的,妾身若是真的有心加害二少爺,也絕不會在自己的院子里動手。在老祖宗的延壽堂下手豈不是更好?既不明顯,還擺脫了嫌疑,豈不比今日這般好上千百倍?”
一邊說著,小洪氏還故意瞥了眼坐在一旁看戲的袁氏,一副另有所指的模樣。
果然,她的這番話剛說完,老祖宗和謝嘉樹就齊齊看向了袁氏——這個毒婦不就是趁著謝向安在延壽堂的時候下了毒手,險些害了阿安嘛。
方才還悠閑看戲的人忽然被扯上了舞臺,袁氏先是一怔,旋即大怒:好個小洪氏,事到如今還敢陷害我。
深深吸了口氣。袁氏努力轉動腦筋,開口反擊:“二太太這話好沒道理,萬一你就是反其道而行之呢?知道旁人可能會如此想,卻故意這么做。為的就是減少自己的嫌疑?老爺——”
袁氏看向謝嘉樹,“二少爺在二太太的院子里變成口吃是真,吳媽媽手里的五百兩銀票也是真,就算二太太不是直接指使者,那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另外,伺候二少爺的人也不止吳媽媽一個,或許旁人還知道些情況呢。”
一邊說著,袁氏一邊斜睨著小洪氏,冷聲道:“總不能一個兩個的都無故污蔑二太太吧。如果真是污蔑,呵呵。弟妹,您這當家主母做得也太失敗了!”
說到最后,袁氏也不留什么情面了,直接冷嘲熱諷起來。
謝嘉樹點點頭,“大太太說的是。那個誰,哦,小荷花是吧,你既然有口吃,為何還要蒙騙管事媽媽進府?難道不知道家里的規(guī)矩?”
正渾身顫抖的小丫鬟聽了老爺的問話,身子抖得愈發(fā)厲害,原就有些結巴的她。此刻更是吐不出個囫圇句子,“回、回、回老爺,奴、奴婢知、知、知道家里的規(guī)、規(guī)、規(guī)矩,沒、沒、沒想著進府,是、是、是二太太身邊的入畫偷偷尋了奴婢的娘,點、點、點名讓奴婢進府的……老、老、老爺不信。可、可以去問奴婢的娘,還、還有入畫!”
就在謝嘉樹等人快要被逼瘋的當兒,小荷花終于磕磕巴巴的將這句話說完。
話音方落,滿室皆靜。小洪氏則睚眥俱裂的瞪著小荷花,用眼刀一下一下凌遲著。
謝嘉樹用力閉了閉眼睛。心底最后一絲對小洪氏的希望熄滅,有些落寞的說道:“你還有什么可說的?”
就像袁氏所說的,一個奴婢誣陷,兩個奴婢也誣陷,就算小洪氏真的沒做什么壞事,單是這人緣,也夠讓人無語的。
完了、完了,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
說好的死士吳媽媽反水,事先定好的工具小荷花反咬她一口,小洪氏不敢往下想了,她真不知道接下來還會有哪個自己親自發(fā)掘、培養(yǎng)的‘忠仆’跳出來揭發(fā)她。
不能再等了,小洪氏一咬牙,猛地閉上眼睛,身子一軟,竟當場‘昏死’過去。
隨著小洪氏進來的大丫鬟抱琴見了,腦中靈光一閃,忙喊道:“哎呀,太太,您怎么了?您沒事吧,嗚嗚,您千萬別出什么事兒呀,您、您還懷著孩子呢!”
‘昏’倒在地的小洪氏聽了抱琴的話,心中默默的豎起了大拇指,并決定,待度過此劫,她定會給抱琴加工資。
謝嘉樹傻眼了,“懷、懷孕?誰懷孕了,我、我怎么不知道?”
袁氏見小洪氏被逼得裝暈,心里暗爽到無以復加,但見她似有翻盤的機會,嘴里嘀咕道:“哈?懷孕?真的還是假的呀?要說咱們這位二太太,旁的本事沒有,演戲、裝好人卻是一等一的好呢,別是擔心老爺懲罰,故意假裝懷孕吧?”
謝嘉樹一怔,旋即反應過來,是呀,內宅婦人的手段不也就那么幾招嘛,早些年祖父寵妾滅妻的時候,他可是看了不少類似的橋段呢。
“來人,請程老太醫(yī)過來!”正好家里供奉著專攻婦科的大夫,謝嘉樹發(fā)起話來不要太輕松哦。
不多時,程老太醫(yī)來了,眾人也已經將小洪氏抬到了羅漢床上,程老太醫(yī)兩根手指探在她的手腕上,沒用多長時間,他便給出了結論:“二太太腸胃有些不適。”
謝嘉樹追問:“那孩子呢?”
程老太醫(yī)一臉茫然,“什么孩子?哦,老爺是說二太太啊,她并沒有懷孕……”
ps:二更,小洪氏下臺一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