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離是大唐貴女,自幼便被家人嚴格教導,時下世家千金們該會的技藝,像什么琴棋書畫、騎馬打獵、劍術(shù)蹴鞠、烹飪女工、調(diào)香插花等等等等她全都會。
而且謝離還有個獨有的特長,那就是記性奇好,堪稱過目不忘,不管是什么書籍還是字畫,她只要看過一眼,便能死死的印刻在腦子里。
謝離出身太康謝氏,一個綿延上千年的世家豪族,家中的藏書自是數(shù)不盡數(shù)。
而作為嫡支嫡女,再加上謝離表現(xiàn)出來的‘特長’,謝家當時家主親自下令,謝離可以入謝家最珍貴的藏書閣借閱書籍。
后來謝離嫁了人,夫家亦是江左世家,老牌士族博陵崔氏,似這樣的家族,哪怕經(jīng)歷戰(zhàn)亂,房子、田產(chǎn)、奴婢和金銀珠寶都能舍棄,惟獨藏書和族譜是決不能丟的。
所以,崔家的藏書沒有最多,只有更多,其中還包括許多根本沒有在市面上流傳的孤本、珍本。
嫁進崔家后,謝離生了嫡長子后,崔家的藏書閣便也向她開放了。
如此一來,謝離看過的書數(shù)以萬計,且謝離雖為女子,興趣卻頗廣,看書也不僅局限于某一方面。
什么詩詞歌賦、什么文史筆記、什么農(nóng)書醫(yī)書、什么占卜星相……她竟是來者不拒。
可以說,謝離的腦子里存儲著一個內(nèi)容豐富、門類齊全、數(shù)量龐大的圖書館。
而這一些,全都被謝向晚完整的繼承下來。
可以說,別看謝向晚現(xiàn)在還不到七歲,她腦子里的知識量比當世的什么大儒、名儒、名士都要豐富。
因為經(jīng)過前朝異族的暴政,中原大亂,許多珍貴典籍或被焚毀、或丟失,能流傳下來的書籍實在是太少了,就算那些號稱有底蘊的大家族,也只保留下來極少的一部分。
沒有足夠多的書。歷代先賢們的知識也就無法延續(xù),所以,大周朝立國初,太祖爺就極力推行‘恢復漢家文化’。積極組織人力去民間尋訪散落的藏書,并且數(shù)次組織博學之人編書,前前后后努力了幾十年,終于挽救和新訂了一大批的書籍。
但,這些跟被損毀的書籍相比,還只是極小的一部分。
而與謝向晚腦中的存書相比,就更少了。
所以,只要謝向晚愿意,將謝離記憶中的書籍全都默寫出來,絕對是一筆震驚世人的寶貴財產(chǎn)。
不過。謝向晚卻沒有這個打算,至少現(xiàn)在沒有。這也是很無奈的一件事,誰讓謝家現(xiàn)在是鹽商呢,如果她還是太康謝氏的子孫,哪里還需要遮遮掩掩。直接復制出來也就是了,以此賺個‘才女’的名頭更是妥妥的。
在大周,出身決定一切,謝向晚想給自家找一個光鮮的祖宗,未嘗沒有這方面的原因——守著寶山卻還要受窮,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于此啊。
大規(guī)模的默寫書籍不現(xiàn)實,但小范圍的弄一弄還是木有問題滴。
早在去年。謝向榮準備參加童子試的時候,謝向晚便默寫出了一整套的四書送給了謝向榮。
她默寫的這套與彼時市面上流行的四書不同,上面有著幾位隋唐名士注釋,那些注釋非常珍貴,讓謝向榮讀后大有啟發(fā)。
當時謝向榮非常興奮的問,“妙善。這些書你都是從哪里尋來的,真是太寶貴了,夫子瞧了愛不釋手,直呼‘寶貝’,最后還以先生的身份強行借了去抄錄!”
說到后面時。謝向榮的語氣里夾雜著委屈和隱隱的驕傲。
謝向晚不能說是自己抄的呀,只能推說:“下面的人去外頭采買貨物,偶爾發(fā)現(xiàn)的?!?
謝向榮激動的捉著妹妹的手追問:“具體什么地方?除了四書,還有什么其它的書籍嗎?”
四書五經(jīng)是大周科舉的必考書目,這些書的原文內(nèi)容,謝向榮早已背得滾瓜爛熟,但缺的卻是更深層次的理解。
而許多前人的批注或者心得,才是他目前最需要的。
謝向晚當然不能說出實情,只含糊的說:“他們也不懂,好像是在嶺南的某個不知名的小書鋪里發(fā)現(xiàn)的,聽說那里曾是唐時的流放之地……”
被流放的,大多是文臣,唐宋時文風鼎盛,流人之地會有這樣帶有批注的書籍并不奇怪。
為了打消謝向榮命人去嶺南尋書的念頭,謝向晚只得說:“下人也說了,那個地方只有一間書鋪,而這套書是書鋪唯一的存本,其它的,確實沒有了!”
謝向榮一臉惋惜,不停的嘀咕:“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唉,也罷,能得這么一套已是上天厚愛了,人不能太貪心呀?!?
見哥哥這般失落,謝向晚心里很不好受,可她也無法,有些事,偶爾為之還成,做得多了就會露餡的。
現(xiàn)在的她,不管是年齡還是身份,都不足以讓她出這樣的風頭。
接著,謝向榮又說了句,“不過,這套書的主人倒是個愛書之人,一套書少說也有十幾冊,竟然全都保存得完好無損,慢說蟲吃鼠咬了,就是頁面都潔白如新……”
他這番話原也不過是隨口說說,卻讓謝向晚心中一驚:百密一疏呀,她怎么把這茬給忘了,竟犯了個如此低級的錯誤。
當時只想著把書默寫出來,然后再設法尋個由頭交給哥哥,卻忘了,宋時的線裝書流傳到現(xiàn)在,少說也有一兩百年,這么多年過去了,就算再怎么妥善保存,書籍也不可能光潔如新啊。
大意了,真是大意了,謝向晚自從融合了謝離的記憶后,不自禁就產(chǎn)生了一種優(yōu)越感,對待人和事也有種高高在上的俯視姿態(tài)。
謝向榮的一句話,讓她瞬間驚醒:她是謝向晚,一個鹽商家的六歲女童,偶爾說錯一兩句話,還能以‘童言無忌’做借口。
可若是她再這么‘優(yōu)越感’下去,把天底下的人都當做傻子來看,那么她離死也就不遠了。
所以,這次準備族譜,謝向晚才特意尋了善于做舊的匠人,力求將此事做得天衣無縫,就是太康謝氏的族人也辨不出真假來。
從主院用過午飯回到天香院,謝向晚領(lǐng)著弟弟一起在臥房睡了個午覺。
一個時辰后,姐弟兩個便坐在書房里,一人守著個書案,各自忙碌起來。
謝向安繼續(xù)練大字,而謝向晚則開始編寫族譜。
室內(nèi)一片安靜,唯有筆尖輕觸紙頁的輕微沙沙聲,以及青羅偶爾的研磨聲。
“阿姐~”
寫完十張大字,謝向安放下筆,雙手趴在書桌上,下巴墊在手背上,眨巴著兩只大眼睛看著謝向晚。
謝向晚沒有抬頭,只輕輕‘嗯’了一聲,示意他繼續(xù)說。
謝向安癟癟嘴,道:“阿姐,阿兄就要參加縣試了,你說劉學政會不會故意為難大哥?”
按照時下科舉的規(guī)定,院試、府試都是知縣知府主持,而到了縣試的時候,便是由當?shù)氐膶W政出題、閱卷以及摘錄。當然知府也會參與,但卻不是主導者了。
偏謝向晚在劉家跟公孫大娘發(fā)生了言語爭執(zhí),雖沒有直接跟劉家女眷杠上,但小洪氏領(lǐng)著謝家人拂袖離去,基本上是要決裂的節(jié)奏了。
如今,謝向榮馬上要參加縣試了,萬一劉學政伺機報復,硬是讓謝向榮落榜,謝家也只能吃了這個悶頭虧。
謝向安住在東廂房,這兩日聽院子里的小丫鬟嘀咕了兩句,心里很是擔心。
謝向晚放下筆,抬頭笑著看向弟弟:“放心吧,劉學政是個聰明人,他知道該怎么做的!”
劉學政雖然是讀書人,卻不是公孫良那樣的耿直、清高之人,而是個披著清高外衣的貪婪小人,十足偽君子。
這樣的人說難相處也難相處,說好對付也好對付,單看用什么樣的手段了。
謝向晚相信,老爹定然已經(jīng)有了應對的策略,或許,他老人家已經(jīng)行動了。
謝向晚猜得沒錯,謝嘉樹確實已經(jīng)有所表示了。他先是親自拜訪了劉學政,態(tài)度誠懇的求劉學政寫了一幅字,而后以‘潤筆費’為由送了劉學政一張一萬兩銀子的銀票。
接著沒過兩日,齊承徽路過揚州,特意來拜訪謝嘉樹。
‘巧’的是,謝嘉樹正在宴請劉學政的長子,聽聞齊承徽來了,謝嘉樹忙命人請了進來,并給兩人作了介紹。
就這么兩個動作,謝嘉樹清楚的告訴劉學政:錢,老子我有,而且也愿意送你一些;人脈,老子也有,你丫若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咱朝中也不是沒人。
齊公公雖是個宦官,可能量卻極大,或許對公孫良這樣有名望的清官無可奈何,但收拾一個偽君子學政卻是沒有問題的。
而且謝嘉樹也沒讓劉學政做什么違法的事兒,只是讓他秉公辦事罷了。
對此,劉學政心知肚明,而且他也明白,做事不能做絕,縱容公孫大娘折辱一下謝家女眷,說破大天去,也不過是女人間的爭執(zhí),實在不行說一句‘婦道人家不知深淺’。
可阻人前程就是大事了,對于讀書人而言,不亞于殺父大仇,劉學政跟謝家又沒有什么刻骨深仇,沒必要做得這么狠。
所以……謝向榮的縣試,只要他發(fā)揮正常,絕逼沒有落榜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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