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世宏收起笑意,額頭緊皺,面又開始變成冰霜。眼睛瞟向我,似乎很想掙脫錦兒公主的雙手。看著他被人禁錮著的這種表情,我覺的好笑。我向他搖了搖頭,示意叫他不要給我惹禍。
柳世宏的下首,一位老者正端著手中琉璃盞,專心致志品嘗盞中的瓊漿玉液。
我只能不著痕跡挪到柳世宏的下首,和老者同坐一席。
那人說是老者,只因他白眉白發。實質他一雙目卻炯炯有神,面容只如三十左右,俊朗飄逸,整個人精神抖擻。我只想到一個詞,鶴發童顏。
看我坐過去,他也沒有在意,仍一杯一杯喝著杯中的酒。我也樂得清閑,沒人打擾更好。我們就一老一少,相安無事地坐著。
而那柳世宏卻整張臉皺著,面若冰霜,偶爾埋怨地向我撇撇眼。那錦兒公主卻仍若無其事地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半響,卻聽到亭外的太監扯著尖尖的嗓子,長長道:“虞城丁府丁寒冰到...”
丁寒冰?聽到這個名字,我心內震動莫名,手中的茶盞都灑出了幾滴茶水。緩緩抬眼望去,驚見那曾經邪魅妖冶,擁有驚鴻之貌的男子,如今卻一臉冰冷而淡漠的穿過石橋。
夜風撩起他的青色衣擺,我清晰地看到,他的正踏著沉穩的步法,一步一步朝這里走來。
我因激動,身子微微變得有些顫抖,渾身血液如凝固了一般。寒哥哥,這兩年,你可還好嗎?
這些時日,我極力不去細想這個陪我到最后的人。只有他,才是真心待我。我卻自私得不顧他的感受,不肯隨他離去。臨死,還給他提出那思亂七八糟的條件。害得他失去一生幸福。
每次想到在虞城丁府演出那次,鬼使神差踏進那栽種滿池白蓮的“思磬院”,我心中就莫名揪痛。我對不起他,是我害了他。
身邊的老者,看到我微微顫抖,低聲問道:“姑娘,你不會毒發了吧?”
我心中一驚,忙收斂起悲戚之意,連忙輕聲道:“謝謝老人家的關心。民女如今并沒有什么大礙。”想不到這位老者,竟聽到了我對那錦兒的低語。
他微微點頭,若有所指地說道:“沒事就好。”說著繼續喝著酒盞中的酒。
我驚得一身冷汗,在此處竟遇到高人,還好剛剛沒有說什么大逆不道的話。不然,死十次都不夠的。
見老者沒再說什么,我也就放下心來。眼睛又開始被那身著暗青色的身影吸引住。他已經落座在我對面第二張桌案,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眾人,又似乎什么都沒有看。
沒過多久,又聽到太監長長的尖嗓子:“衛國使者到。”
怎么還有個衛國的使者?回頭想想,煊翰泱泱大國,國主大壽,雖然衛國與煊翰總是敵對,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但場面上還是應該做足的。所以,衛國派個使者來朝賀,也沒什么大驚小怪。
正想著,一位續著八字須,虎背熊腰的男人,就這樣走了進來。這就是衛國的使者,其身后跟著個其貌不揚的隨從。
那衛國使
者煊翰帝,也不屈膝下跪,卻也不卑不亢說:“衛國遣我前來,恭賀皇上大壽。” 然后拍了拍手,身后隨從便遞來一個長長方方的大盒子。
他在煊翰帝面前打開,望向煊翰帝解釋道:“此琴,乃伏羲琴。傳說為上古流傳下來的寶物。琴音清脆悅耳,猶如天籟,三日繞梁不絕。我朝將次琴獻于皇上,恭賀皇上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再祝貴妃娘娘與皇上琴瑟和弦,百年好合。愿我朝與煊翰能從此再無戰爭,永保和平”
本以為這樣一個虎背熊腰的男人,也是胸無點墨。也沒想到他能想到有板有眼說出這樣一番話。這讓想看衛國出丑的眾人,大為失望。
不過想想,衛國也并非全是無腦之人。使者,當然是該能說會道的。否者怎么與敵對國接觸?
我看向煊翰帝,卻見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悅,卻轉眼消逝。隨后他便哈哈大笑,對衛國使者說:“承貴朝吉言,愿煊翰與衛國,百姓永享太平。來人,賜座。”
柳貴妃似乎很高興,臉上都帶著光彩:“衛使一路辛苦了,趕快入席吧。”
我想,柳貴妃那么高興,多半是因為衛使的那句話:再祝貴妃娘娘與皇上琴瑟和弦,百年好合。
柳貴妃看了看下首那么多人,轉首向煊翰帝巧笑嫣然說道:“皇上,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可以開席了么?”
煊翰帝面無表情地說道:“再等等。”眼里卻閃過焦急與隱隱失望之色。
等等?是在等誰?難道是他么?
柳貴妃聽到皇上這樣說,表情瞬間變得不悅,卻也不好發作,只能轉過頭,裝作若無其事端莊地坐在那里。
我瞟了一眼身邊的那老人,只見他一臉云淡風輕,氣質倒是隱隱似曾相識。又過了片刻,柳貴妃再次提醒皇上。就在皇上露出滿臉失望,宣布開席之時,亭外一個太監尖聲傳到:“太子殿下到。準太子妃到!”
聽到這個聲音,我手腳瞬間僵硬,身子繃得緊緊的,竟是一動都不敢動。瞬間,全身血液如同被冰雪冰封,凝固起來。心頭柔情百轉,最后剩下的,竟都是滿心的酸澀。
只見皇上滿臉欣喜地看向亭外,臉上凌厲的線條也變得柔和起來。場中的每個人都紛紛轉頭往亭外看去。那對宛若神仙眷侶的人,沒多久,就到了中心亭之中。
白的纖塵不染的身影。黑發如瀑,目若星辰,一張臉美得不可方物,宛若天人。
全身散發出一種淡然,卻又比平時多了一種高貴,高不可攀。挽在他手臂上的那個女子,也是一身白衣,一臉柔美的淡笑,美得天地都為之失色。她舉止有禮,得體大方,雙目偶爾含情脈脈看著身旁的人。
我低著頭,滿眼的震驚,心中的凄涼感更甚,冷冷的笑意浮現在臉上。多好,這不是早就出現的結果了么,為何見到兩人雙雙出現,心還是那么痛?若是當初,我沒把柳沁兒帶回山,會不會是另一種結局?恨得年年壓金線,為他人做嫁衣裳?
亭中每個人都摒神凝息,好似發出一點聲響,就會使那不染塵埃的兩人乘風而
去,久久才緩過神。那人對著四周掃射一圈,然后面無表情地對著亭上的皇上伏了伏,說道:“兒臣來遲,請皇上恕罪。”。
皇上臉上掩蓋不住的欣喜:“平身,來了就好,來了就好。”
云祈風與柳沁兒忽然走到我們席案前面,對著我身旁的老者施了一禮:“師傅!”之間老者點點頭。我又是一驚,心內苦笑,他還有多少事情,是我所不知道的。心早已變得冰冷異常。可當他的秘密一個一個揭開,冰冷的心還是忍不住疼痛。
只聽煊翰帝的聲音傳來:“來,皇兒,坐到父皇身邊來。”此話一出,四周又一片竊竊私語。無論那朝那代,皇位都意味著至高無上。而煊翰帝的一襲話,也不知有意無意。但在眾多人耳中,卻是擺明了將太子推向那至高無上的位置。不管二皇子如何,只有太子,才是皇上當成兒子的皇子吧。
柳貴妃更是面露憤色地看著煊翰帝,鳳司聆也目光幽幽地看了云祈風,右手捻起酒杯,輕輕搖晃。眸中卻閃著不知名的光芒。
云祈風卻面無表情走回亭子中央,語氣淡淡疏離地說道:“父皇乃當今太子,兒臣是臣子。臣子怎敢與圣上共坐一席?兒臣坐在下面就好。”說著攜著柳沁兒,走到右排首座坐下。
煊翰微微有些失望,眼里神色復雜,卻仍寵愛地笑著道:“依你。”然后對著下面眾人說道:“太子既到,宴席就開始吧。”。然后眾人都起身,連忙朝著皇上跪拜:“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恭祝皇上福壽安康,保佑我煊翰更加繁榮昌盛。”聲音洪亮,震耳欲聾。
宴席開始,亭外就翩躚而來許多美貌宮女,如天女散花般,捧著一盤盤美味佳肴,姿態優雅地擺在各個席案上,然后又翩躚而去。
忽的傳來動聽優美的琴音,又一群貌美如花,婀娜多姿的女子穿著舞裝翩躚而至,隨著琴音跳起優美的舞蹈。我目光情不自禁穿過那舞姬的身影,盯著那纖塵不染的身影。
只見他白皙如玉的手,捻起桌上的酒杯搖晃著,目光淡然。而他旁邊的柳沁兒不時地給他夾菜。我內心五味陳雜,愛到刻骨銘心,不是說忘就能忘的。
我沒有注意到,在我全神貫注地看著那人的時候,有個暗青色身影也向我投來疑惑的目光。
一曲舞罷,亭中的氣氛也瞬間變得活躍起來。我收回目光,見有的大臣已經互相走動,敬酒和溜須拍馬之聲,不絕于耳。
在高處看著底下觥籌交錯熱鬧非凡的場面,皇上似乎心情大好,眼中笑意融融,偶爾還會目光復雜地看上幾眼垂眸淺飲的云祈風,淺淺嘆息。
看著這些人諂媚逢迎的場面,我忽然覺得很壓抑。在這高大雄偉的深宮中,在這上好美玉雕琢而成的亭子中,即使是有著美味佳肴,綾羅綢緞,還有很多人伺候,也不盡然過得比民間舒坦。
寒哥哥和那人都在,我坐在席位上更顯得拘束,內心也覺得心虛,生怕會被他們認出來。整個人一動不敢動,只能端莊得體地坐在那里,腰和四肢都覺得僵硬了,希望這個宴會能快點結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