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世宏今天很是奇怪,竟穿了件白色長袍,一頭秀發任由其散落,垂在馬車坐墊上。他也看著我,嘴角掛著淡淡的笑,目光中有我看不懂的光芒。
我透過微弱的燭光,目光描繪著他的輪廓,神情一陣恍惚。為什么看到他這樣的打扮,腦海中浮現出的,還是那個人的容顏?
柳世宏從腰間拿出一把摺扇,瀟灑地打開,傲慢地顯擺:“怎么樣,本少爺今日的打扮,是不是很玉樹臨風,身子瀟灑,把你都迷得說不出話來了?”
他的話將我的思緒抽了回來,我心內覺得有些好笑。終究,柳世宏是柳世宏,云祈風是云祈風。即便衣著相似,內在卻還是天差地別的。如云祈風,絕不會說出如此輕浮的話語。
我輕看在馬車上,故意上下打量他,嘴角卻抿著笑:“你此番如此裝束,確實很玉樹臨風。但我看的許多雜書上所說,許多采花大盜,也都很玉樹臨風。你把我拖出來,不會是你采花時日尚短,需要我給你把風?”
若真是如此,我也是很樂意做這差事。這正好彌補了我剛剛沒能看到的風流史而產生的遺憾。
而且,能活生生看一起春宮,也總比看野史,然后還需在腦中幻想其中場景而輕松得多。想到柳世宏采花的樣子,我不禁被自己的意想逗得捂嘴哈哈大笑。
柳世宏瞪著我,胸膛起伏,食指指著我:“你...你...你...竟然...”你了半天,也你不出個所有然來。
看他這樣子,大概是被我氣壞了。
或許他本以為我會夸他兩句,沒想到我如此不識趣,將風度翩翩的他與采花賊聯系在一起,著實讓他不快。試想一下,如果某天我打扮得嬌艷如花,卻被人與青樓女子聯系在一起,確實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所以,見他如此生氣,我著實有些過意不去。畢竟他怎么也救過我的命。他便是我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對父母不敬,就是大逆不道。
可讓我跟他道歉,又拉不下這個臉。所以我只能閉嘴不言,眼睛四處環顧,故意對他的生氣視而不見。我承認,我很大逆不道。如此對待再生父母...
他好不容易平定心中怒氣,好奇問我:“你不好奇我帶你去哪?”
我說:“你想說,自然會說給我聽。不想說,我問了你也不會說。”
他說:“你問,我就告訴你?”
我回頭正眼看了他半響,只看到他不同尋常的笑容。只是我還看出他很明顯的意圖,那就是希望我問他。我也不好拂了他的意,笑問:”你要帶我到哪里去?“
他神秘地一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皺了皺眉,明顯是惡意捉弄我的。看著他惡意搞怪的笑容,真想給他一巴掌。
馬車很快便停了下來。我撩開車簾,借著月色看去,竟是翰城外的護城河邊。
煊翰城城門打開,往來人群絡繹不絕。護城河旁,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人手中都提著一盞河燈,走到護城河旁,將河燈輕輕放入水中。
我疑惑地看著柳世宏,不明就里。
他看著我,雙眸有些暈染,多了抹不知名的情緒:“我們下去吧!”
說著他便撩開車簾便跳了下去,然后在我面前攤開雙臂,看樣子是想將我抱下來。我愣了愣,努力思索,到底是順著他的意,直接倒在他懷中,讓他抱下來好,還是直接跳下來
好?倘若我讓他抱下來,好像顯得我太嬌弱,若直接跳下來,好像很不給他面子,等下他會不會又黑了一張臉。
堂堂左相之子,總是被我拂了面子,好像也說不過去。我正糾結著,他已經直接將我抱了下來,我毫無心理準備地驚呼了聲。
他卻已經有些不悅:“本少爺偌大一個風流俊雅之人站在你跟前,你卻還能發呆,你到底有沒有把本少爺放在眼里?”
我不好意思地賠笑:“我發呆,想得也都還是你。所以,我沒有把你放在眼里,卻把你放在心里呢!”
柳世宏聽了我這句話,眼中卻變得晶亮,不悅的臉瞬間綻放出奪目的光輝:“你說的這話,可是真的?”
我點點頭。我發誓我說的是實話。只是在心里想的是什么,又是另一回事了。
“想我什么?”
我說:“想你帶我來這里做什么。”
他似乎異常高興,神情都變得溫柔:“呆會你就知道了?!闭f著牽起我的手走到護城河旁。
護城河中燈盞萬千,形態各異,荷花型的,梨花型的,桃花型的...順著緩緩的水流而下。河水閃亮,映著其中暈黃的燭火,竟比天上稀朗的星星都還要漂亮。
柳世宏轉頭看向我,面上帶著些輕松的說:“明天是萬壽節,所以今天晚上城門大開。平民百姓來到護城河旁,把心愿寫在河燈上,放進河里,為這一年祈福許愿。愿家人平安,幸福美滿,五谷豐登...一般民間未婚男子女子,祈求最多的,是他們的姻緣?!?
我露出了然的神情,隨即又疑惑地問道:“那你把我帶來這里干什么,我又不需要祈福許愿。該不會你遇到了心儀的女子,想來祈求姻緣,但一個人,感覺沒意思,就拖上了我?”
“你...你...”他皺了眉,臉上浮起一抹紅暈,卻沒好氣瞪我:“哼,沒見過你這么不識好歹的…本少爺是想...是怕你在別院里悶出病來,好意把你領出來玩兒,怎么,還不領情么?”他說話吐吐吐吐,少了往日的流利。
“真的假的?”我又不是三歲小孩,自然不會相信他所說的只是帶我出來玩?;蛟S正如我猜的,他定是有了心儀之人,但那女子不接受他,所以他趁此機會來此祈求?但那又與我何干?
他硬著嘴說:“自然是真的。不過來都來了,就過來玩一下, 學著他們放一盞河燈,可好?”目光中閃爍期待的光芒。
我看他躍躍欲試的神情,不禁問:“你不會從小到大都沒放過河燈吧?”
雖說我以前不常下山,但也經常玩河燈。因為每到七夕,中秋節...許許多多的節日,我都要那人親手幫我做蓮花河燈。然后我會將寫有自己愿望的小紙片放河燈中,嚇到山腳,放進海里。
最開始,我的愿望,都是祈求能與娘親相見。但我發覺自己心意之后,我寫下的,滿滿對那個人的喜歡。我想要祈求,希望上天能明白我的心意。種有一天,讓他也能夠愛上我??墒?,上天不僅沒能達成我的心愿,還讓我經歷如此波折,我對這些河燈,早就不屑一顧。
柳世宏撇了撇嘴,有些不好意思:“嗯。”
我露出了然的神情:“原來如此。那放了河燈,該許什么愿呢?”
他急忙道:“什么都可以。不過...”他欲言又止,神情期待看向我,“如若你有心上人,自然也可求一下姻緣的。”
“謝謝,只是我暫且沒有心儀之人?!蔽倚膬x之人,在很久前,就斷發絕情了。想必今生,也不會再碰到另一個人,能讓我動心的了。想到這里,我不禁苦笑。
忽然想到一個大問題,我此時出來,沒帶面紗,若是被那人尋到,該如何是好?這里人頭涌動,說不定其中就有他的暗衛。
我不著痕跡地抬起左手作撓頭姿勢,悄悄拿袖子遮著臉,眼睛不安地左右環顧。只希望,在這里的,只是些平民百姓。
突然肩膀被柳世宏重重按住。我定定神,不解地看著向他。只見他面容瞬間變得怒氣沖沖,真像六月的天氣,剛剛還晴空萬里的,忽然就烏云密布了。我眼中的疑惑更加惹惱了他?!拔遗c你說話,你都沒聽見嗎?這一天,你都走神好幾次了!”
不想惹他不快,我柔聲道:“我不太喜歡那么多人的地方。我們快些回去可好?”
他不管不顧地大聲道:“不行,不管如何,我第一次來放河燈,你是陪我來的,必須給我把這河燈給放了才能回去?!?
我想想也對,人家第一次放河燈,我卻不陪他放一盞,著實說不過去,無奈嘆了口氣:“好,好,好,燈在哪兒?我們趕快放了,趕快回去可好?”
聽到我答應他,瞬間又扯出燦爛的笑容,笑的齜牙咧嘴的。可見他還真是個孩子心性,脾氣是好是壞,全都寫在臉上。之前我還以為他不是個好想與的人,卻沒想到,他卻那么容易哄。
他似是早就準備好一般,轉手便有個人遞給他兩盞蓮花型河燈,潔白美好,栩栩如盛開在荷塘中嬌嫩白蓮。看到這白蓮,我心口又一陣發堵。說是要撇掉過去,可真真接觸到與過去相關的一星半點,都會讓我聯想他,與他帶給我的痛。
柳世宏將其中一盞河燈遞給我,含笑說:“喏,這盞給你。”
我愣愣看著了這蓮花型的河燈半響,才結果,輕嘆口氣,也沒看上面題的什么字,就徑直走到護城河旁,把燈放到河里。
柳世宏看我把燈放入河中,很是開心。笑著也把自己手中的河燈放入河里。
若是我知道河燈上題的什么字,或許,這盞河燈我就會考慮再三,到底要不要放?因為放的話,這違背我的本意,不放,卻又逆了柳世宏的意?
可是沒有若是。河燈已經隨著流水,緩緩流走。我突然想到一句話: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曾經,我就是那落花,而那人,就是那流水。是他將我一點一點推向了遠處,成了茫茫人海中無根可依的一棵浮萍。我已經沒有根了...
柳世宏遷就地輕聲對我說:“不是說不想呆在人多的地方么?那我們回去吧。”
我朝他往了眼,點點頭。
我馬車又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若是當時我能稍稍微抬一下眼往城墻上看去,就會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在翰城的城墻上,有一個人正滿眼哀傷地俯視著我,一塵不染的白衣正被夜風吹的紛飛飄舞,顯得飄渺而虛幻。臉上面具,閃爍著銀白冰冷的光芒。身影孤寂而凄清,仿若隨時都會乘風而去。
待我們走遠,他飛身掠過過水面,待回到岸邊,已一手捧著一盞燈,引得人群紛紛驚嘆不已。
他卻像是若無其事,只是待看到燈盞上的字,瞬間雙手微微發顫。其中一盞桃花瓣的燈盞上,豁然寫著:“執子之手”,另一盞則寫著“與子偕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