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琳娜睫毛輕顫,艱難地睜開雙眼,四周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唯身下有一束束幽綠的寶光散逸。沉悶的環境里呼吸有些困難,她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和陳腐味,仿佛自己進入了一個深不可測的地底洞窟。
身上濕透了,涼意透骨,卡特琳娜感覺自己趴在一具同樣冰涼濕透的軀體上,自己的后腦和腰部被一雙手臂緊緊地箍著。這才意識到此間唯一的光線正是蓋倫頸上圍巾散發出來的,猛地回憶起自己暈厥前的最后一個場景——蓋倫居然把自己打暈了,他究竟把她帶到哪兒了?
卡特琳娜立即查看手里的匕首。她的手指僵硬地動不了,但匕首依然在握,暗暗松了一口氣。她試著起身離開這個臭男人,身體卻不聽使喚,忍不住瑟瑟發抖。蓋倫的那雙手臂僵如堅冰,怎么也掙不開。
蓋倫僵硬地一動不動,冰冷的像一具尸體。卡特琳娜想去探一探他的鼻息,卻因手指舒展不開,做不出這個動作。
良久,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身體也漸漸回暖,卡特琳娜終于可以隱約看見蓋倫的情況。只見他胸膛的傷口已經發白發卷,露出了森森肋骨,他的臉色煞白,似乎已經沒有了呼吸。
卡特琳娜以為蓋倫已死,心中涌出一絲愧意。雖然這個猥瑣惡心的家伙是諾克薩斯的敵人,死不足惜,但他畢竟舍身救了自己的性命,從姿勢來看,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在保護自己。
她立即決定想辦法帶他的全尸回諾克薩斯。雖然割下他的頭顱更方便攜帶,但是那樣做顯得太不尊重了。
正當她雙手撐起身體,掙開蓋倫的手臂時,只聽蓋倫的手臂嘎嘣一聲脆響,好似骨節被掰斷了,緊接著傳來一聲虛弱的呻|吟。
卡特琳娜腦子嗡地一下——他還沒死!
她感覺自己的腦子突然空了,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咫尺距離,出現兩點黯淡的光,蓋倫緩緩睜開了雙眼,露出深藍色的瞳孔,黯淡的目光漸漸變得明亮起來。
他的眼神與她見過的任何一個諾克薩斯男人都不一樣,里面有真誠的欣慰、有滿滿的善意,還有一種與年齡不相符的堅毅坦然。
卡特琳娜的心猛地跳動一下,一時竟不知道該拿什么表情回應他的目光。
她霍地回神,眼神一凜——他是諾克薩斯通緝的敵人,策士統領斯維因都忌憚的德瑪西亞未來的希望,絕不能留活口。
卡特琳娜剛剛恢復了一點體力,抬起匕首,就要往蓋倫的心臟刺去。
這時,蓋倫眼神忽變,如同能洞悉別人的靈魂般銳利,緊緊盯著她冰冷如霜的眼睛。
卡特琳娜只覺羞愧無比,可國家的利益與榮譽卻驅使著她,不能有一絲心軟。
這時,卡特琳娜發現蓋倫的眼睛里終于露出了一絲恐懼,蓋倫抬起了自己的手,往自己的脖子方向伸了過來。
卡特琳娜心道:臭男人果然還是怕了,想掐死我,垂死掙扎嗎?絕不會如你所愿!且看是我的匕首更快,還是你的手更快!
卡特琳娜終于不再猶豫,用盡全力往蓋倫胸膛刺過去。
可這一刺,居然偏了。
因為那只冰涼的手在她的眼前抬了起來,看似緩慢地向著她的頸間移去。
他的手瑟瑟顫抖、疲軟無力,但他的手掌很大,顯得那樣堅決果斷,穿過她濕漉漉的紅發,擦過她的耳垂,落在了她的頸間,竟帶動著她的身體一歪,她的匕首刺向了他的右胸口。
噗嗤——是刀刺胸口的悶響。
咔擦——是頸椎掐斷的脆響。
卡特琳娜只覺脊背一涼,瞪大了寒如冰霜的碧眼,直直地凝視著蓋倫一點點黯淡下去的深藍色雙眼。
那聲頸椎掐斷的咔嚓脆響并不是自己的脖子發出的,而是從身后傳來的!
他不是要殺我!而是要……
救我!此刻,這兩個字在腦海里艱難地回蕩,仿佛想都不敢去想。
卡特琳娜只覺背后有一個龐然大物轟然倒塌,砸在她身上。
只一瞬,卡特琳娜轉身將那龐然大物甩出身外,落在身旁地面上,又是一聲悶響。
木乃伊,一個活體木乃伊,一個仍在垂死掙扎的木乃伊。
卡特琳娜驚出一身冷汗,立即撲過去。
手中只剩一柄匕首,卡特琳娜瘋狂地朝木乃伊的身體各處刺過去,匕首插入木乃伊的身體,明明覺得里面軟綿綿空蕩蕩地,卻怎么也拔出來。
好不容易拔出匕首,一灘惡臭的污水從破口處涌出來,染滿了黑得發烏的裹尸布。恐懼和惡心占據著卡特琳娜的身心,她只能麻木地朝木乃伊身上猛刺,用發狂似的憤怒抵消內心的害怕情緒。
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這時,耳畔突然出現一個聲音。
“走……”
那個聲音低不可聞,卻那么堅定果決。
卡特琳娜立即望向聲音來源,只見蓋倫捂住了右胸口的匕首深|插的地方,正用那雙黯淡的深藍色眸子堅定地望著她。
卡特琳娜這才察覺身后傳來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綿軟,卻匯聚在一起,形成隆隆地悶響。
是木乃伊,不止一個,或許是上百個,或許是上千個。
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卡特琳娜陡然抽出木乃伊身上的匕首,翻了一個滾回到蓋倫身畔,大聲吼道:
“這是哪兒?你這個臭男人究竟把我帶到哪兒了?”
蓋倫的臉上青灰一片,劍眉緊蹙,顯出瀕死的痛苦狀。他的嘴唇微張,急促地吸著氣,仿佛在積蓄力量。
終于,他嘴唇發顫,艱難地開口。
仍是一個字:“走……”
卡特琳娜沒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卻知道此時逃跑已經迫在眉睫。
可是她走了,他怎么辦?
卡特琳娜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為什么要管他的死活?他本來就要死了,帶他一起走豈不是累贅。
不,她需要帶他的尸體回諾克薩斯復命,她不能讓他的尸體被木乃伊踐踏撕裂,找不回頭顱。
要知道,他的腦袋值三千萬金幣!
對,一定是這樣!
卡特琳娜天人交戰,醒轉時立即發現蓋倫仍用催促的眼神望著她。
一念定,她將匕首插入刀筒,伸手比劃了幾個姿勢,終于伸手挽住他的臂彎擱在自己肩上,把他的身體抬起來,攬住他的腰,往木乃伊腳步聲的反方向踏出一步。
卡特琳娜也低聲說了一個字: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