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笑問:“皇上不去看永琰了?”
弘歷道:“看你還看不夠,看他做什么,左右將來有了媳婦就把咱們都忘了的,哪個還指望孩子。”
紅顏不高興,自己的兒子哪里就這么不好,弘歷已經(jīng)笑道:“是了,咱們的孩子必然不同。可這會兒朕只想和你出去走走,像從前那樣散步。園子里有幾處臘梅花開了,咱們瞧瞧去,這花非要北風(fēng)催一催才肯露臉。”
紅顏起身要為他穿靴子,弘歷卻還是攔住了,說:“朕不能為你穿鞋,你也必然不要,那從今往后也不許你替朕穿鞋,至少有一件事我們平等些。”
“平等?”好新鮮的字眼,紅顏笑了,“君為臣綱,夫為妻綱,不論如何臣妾心里都要有分寸。”
弘歷笑道:“朕聽說西方的皇帝都只有一個妻子,只有皇后沒有妃嬪,那里的男人都只能娶一個女人,他們就是說平等。雖然不可思議,你我就當新鮮事,就這一件事可好?”
紅顏道:“皇上還真會算計,偏挑了這么一件小事,也不容臣妾仔細想想。”
弘歷笑著,已利落地穿好了靴子,不忘夸紅顏做得鞋墊舒服,到底還是由紅顏為他穿上雪衣,兩人裹得嚴嚴實實,但又各自從雪衣里伸出手牽在一起,晃晃悠悠走出天地一家春,往臘梅花開的地方去。
這一天,為了忻嬪的事宮里傳得沸沸揚揚,可沒多久就看到皇帝和令貴妃攜手雪中散步,每一年春夏秋冬的交替,都能看到帝妃二人散步的模樣,卻無人明白令貴妃到底如何固寵。這圓明園里也曾見過皇帝與其他妃嬪有這樣的光景,荷花塘前也曾站過皇帝與純貴妃的身影,過去的一幕幕停在那里不會再繼續(xù),眼門前的,卻仿佛要走一輩子。
接秀山房里,忻嬪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可惜皇后給她騰的地方太小,住慣了富麗堂皇的承乾宮,來圓明園聚居九州清晏本就不自在,現(xiàn)在地方更小,忻嬪終究是不樂意的,見花榮來給她送東西,便說:“接秀山房那么大,能不能替我向娘娘稟告,再騰一間殿閣給我住,我好把八公主也接來。”
花榮毫不客氣地說:“皇后娘娘是接您來養(yǎng)病的,養(yǎng)病最喜清靜,八公主年幼怕是會吵鬧了您,忻嬪娘娘就別管其他的事,您安心養(yǎng)病就好了。奴婢已經(jīng)給蘭貴人傳話,請?zhí)m貴人好好照顧公主。”
忻嬪揚眉:“我已經(jīng)對你說了,病總要好的,我不會天天都在這里養(yǎng)病。”
花榮心中已對忻嬪厭惡至極:“娘娘別怪奴婢說話不好聽,養(yǎng)病就是養(yǎng)病,非要生出別的事,接秀山房可容不。也請忻嬪娘娘仔細,這里是中宮皇后住的地方,您非要鋪張幾間殿閣居住,外頭就該傳閑話了。您無心僭越皇后娘娘的尊貴,可其他人不會這么想,奴婢也是為了您著想,還請娘娘安心在這里住。”
“花榮……”忻嬪怒道,“只怕皇后娘娘不是這樣的意思,是你這個奴婢先把自己當主子了?”
慧云身為宮女,深知她們這些人的尊嚴,已是上前來勸說,客氣地請花榮離去,一路送到門前說:“您別和忻嬪娘娘計較,奴婢會守著娘娘安安分分住在這里。”
花榮上打量她,心里頭有算計,但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就走了。
且說紅顏隨著皇帝散步,彼此都不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返回天地一家春時,見到內(nèi)務(wù)府的人送東西來,都是紅燦燦的各色瓷器,大紅的喜字十分醒目,紅顏這才想起來,愉妃正在為永琪的婚事張羅。
“皇上,您強硬地命令皇后娘娘讓臣妾把忻嬪送走,必然會影響您和娘娘的感情。”紅顏這才提起那些事,認真地說,“既然皇上默許臣妾可以做想做的事,臣妾必然會給永璐和自己一個交代,您能分一些心思在五阿哥的婚禮上嗎?”
弘歷頷首:“朕明白。”
“對于永琰,臣妾同樣有期待,但將來的事誰也說不清楚,眼門前的都要珍惜。”紅顏笑道,“臣妾也要分一些心思在五阿哥的婚禮上,臣妾是看著永琪長大的。”
皇帝卻是感慨:“永琪出身那年,你在瀛臺,朕不知幾時才能把你接回來,一晃眼那么多年過去了,但當初的一切都還在眼前,就像昨天的事。”
紅顏見愉妃身邊的人出來了,不愿在這里與皇帝親昵,主動松開手道:“皇上回韶景軒吧,臣妾和愉妃姐姐一道看看東西,還請皇上早日定吉日,好讓有情人早日在一起。”
弘歷露出幾分為人父的驕傲,嗔道:“還是毛頭小子一個,懂什么叫情愛。”
待圣駕離去,紅顏來愉妃這邊幫著看東西,舒妃和慶妃領(lǐng)著小七和恪兒也在,小七正教導(dǎo)妹妹:“你別亂摸,這都是五哥成親要用的東西,不能弄壞了。”
紅顏夸贊小姐姐懂事,但這里瓶瓶罐罐太多,還是不適合小孩子待著,到底讓人打發(fā)帶走了,自然她也是有話對姐妹幾人說,聽到她一定要送忻嬪走,愉妃嘆道:“說來皇后娘娘之前也曾扶持忻嬪,后來一陣突然冷了,這會兒你要送人走,她卻又攔著,皇后娘娘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事。傳說納布爾大人與那蘇圖夫人曖昧茍且,皇后該恨她才對。”
紅顏沒應(yīng)話,正翻看一對如意瓶,將門外內(nèi)務(wù)府的人喊進來,指給他們看瑕疵,唬得那些人臉色都白了,紅顏冷聲道:“你們盡心辦好了差事,愉妃娘娘必然重賞,五阿哥的人生大事你們也要對付,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令貴妃威嚴萬千,直嚇得一干人連連保證絕沒有次,他們退后,紅顏才對愉妃道:“姐姐安心辦永琪的婚事,咱們照舊高高興興地過日子,難道還為了那種人愁眉苦臉不成?至于皇后娘娘,慢慢來,娘娘是個明白人,這么多年咱們都看在眼里,必然是有什么事牽絆了吧。”
愉妃見紅顏胸有成竹,便道:“既是如此,我就不管了,我現(xiàn)在巴不得能為永琪把宅子里的一草一木都親手種上。”
舒妃在旁笑:“姐姐要不要連孩子房里的事也管一管,小青雀遇上這樣的婆婆,實在可憐。”
愉妃含笑瞪她,但提起未來的兒媳婦,又嘆:“她終究算是鄂弼府中的孩子,可她與那一家子女人的糾葛,怎么辦?”
紅顏道:“孩子成家,就要當家做主,讓青雀自己去面對吧,姐姐娶總督府家小姐做兒媳婦,這個名義是不能變的。”
此時白梨來,將準備好的首飾盒子遞給各位娘娘看,愉妃不好意思地說:“這是我多年攢的東西,打算私送給兒媳婦,場面上的規(guī)矩那些我也準備好了,可這是我自己的心意。”
滿滿一匣子精致華貴的首飾,金銀珠玉無所不有,然愉妃并不是得寵的妃嬪,不像紅顏似的隔三差五皇帝就有新鮮東西送她,這么多年攢來不容易,紅顏知道這都是她對永琪未來的期許。
可舒妃卻拉著慶妃咬耳朵,不知嘀咕什么,惹得慶妃說:“姐姐可不興這樣說。”
愉妃道:“她又編排我什么了?”
慶妃不敢說,舒妃別過臉做作地搖頭:“姐姐這些好東西,當然不能走那些場面上的規(guī)矩,叫人知道您這么富,必定是多年經(jīng)管六宮的事,撈了不少油水。”
愉妃挽起袖子道:“今日不撕你的嘴,白白叫你喊一聲姐姐。”
她們嬉鬧起來,紅顏在邊上笑著看著,但再看琳瑯滿目的各種婚禮所需之物,想起當年幫著皇后一起為和敬準備時的光景,那時候每天都能見到和敬,如今她的永琰都出月子了,很快就是臘月,不知今年除夕和敬能不能回來。
翌日,白梨出宮到三阿哥府來,先于正式的禮儀規(guī)矩將愉妃的體己送給青雀小姐,青雀受寵若驚,捧著匣子不知怎么好,三福晉對白梨說:“請姑姑回圓明園替我稟告愉妃娘娘,宮里的規(guī)矩我必然仔仔細細都教給青雀,一定不讓她將來給愉妃娘娘丟臉。”
白梨也笑:“娘娘常說,三福晉是最穩(wěn)重不過的人,青雀小姐留在您這兒,娘娘可放心了。”
彼此客氣一些話,青雀漸漸放松來,但白梨該回圓明園了,三福晉帶著青雀客氣地將白梨一直送到宅門外頭,正等著馬車過來時,別處又來了一架馬車,邊上的小丫頭笑道:“是不是五阿哥今兒又來了?”
三福晉唯恐白梨覺得五阿哥和青雀私見面太多,顯得青雀輕浮,瞪了那婢女一眼,本想說些其他的話敷衍過去,但見馬車停,鄂弼家的夫人帶著小女兒出現(xiàn)在眼前,白梨聽三福晉輕聲道:“這位就是鄂弼的夫人,青雀兒的養(yǎng)母。”
白梨轉(zhuǎn)身看青雀小姐,果然見她目光冷冷的,與方才比像是變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