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山谷里的溫度也驟然下降了不少,短衣短褲身上還濕噠噠的邵庸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回聲直到十秒鐘后才逐漸變小。
“唔……我們是不是該找個山洞什么的,休息一晚?”邵庸哆嗦著道:“總不能在野外過吧……”
鐘璃淡漠著一張臉,道:“豺狼虎豹,你若不怕,隨便找個山洞去吧。”
邵庸咬咬牙:“總比冷死了好!況且,這書是我寫的,你又是主角,豺狼虎豹還不一定會遇上呢!倒是有可能撿到絕世神兵,武林秘籍什么的……”
鐘璃嗤笑,他從未對邵庸抱存多少期待,一看就是個書生樣,說難聽一點就是弱雞。
哪怕書真是你寫的,還能隨便一個荒谷就能撿到神兵秘籍?
但看邵庸臉上逐漸露出期待的神色,兩眼閃爍著亮晶晶的光芒,鐘璃也不去嘲笑他了。
“哎呀!真的有個山洞!”邵庸一激動,直接拽住了鐘璃的袖子,兩人體溫一接觸,都愣了下。
鐘璃盡管武功不怎么出眾,但也是個習武之人,用內力烘干自己衣服上的水,還是小菜一碟。
邵庸則是個徹徹底底的宅男,別說沒有武功了,他這副小身板兒跟一般人比起來都顯得弱了,常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最近常做的運動就是就是去逛樓下超市,跌進水里還泡了那么久,加上太陽下了山,渾身都冷得發抖。
掌心下是鐘璃溫熱暖和的身體,邵庸楞完以后直接抱住了他的手臂,把鐘璃當成了暖水袋:“別動,讓我暖一會兒……”
鐘璃本就在錦衣玉食中長大,哪怕家道中落,也是被外公和娘親捧著長大的。他原本就有點富家子的毛病,說白了就是潔癖。就算他還在逃避追殺,全身狼狽,但這也不代表他能容忍一個陌生人隨隨便便就靠近自己,還幾乎整個人都貼上來了……
鐘璃額上青筋崩現,咬牙切齒道:“你方才不是說有山洞嗎,不去看看?”
“哦,就在那兒……”邵庸朝山壁上指了指。
盡管天色已暗,鐘璃的眼神還是很不錯的,很快就看到了在垂直山壁的腰部裂開個小口,勉強算得上是山洞吧。
洞口僅能容一人通過,以邵庸瘦小的身材要進去還很容易,可若換成了鐘璃,則有些勉強。
也難為了邵庸,居然還能看到那么高的地方有個洞……
且不說里面是否有兇猛的野獸,光是這個高度,就不是一般人能上去的
。
起碼,從山谷到山壁腰部,目測也有四五丈高。
以鐘璃的輕功,他一個人躍上山洞的成功率都很低,更何況還帶著一個人呢。
鐘璃想了許久道:“不成,太高了。”
邵庸則垮了臉:“不會吧……你的武功也太差勁了吧……”
男人最不能被人說道的,就是懷疑他能力不行。
鐘璃拳頭捏緊了又松開,松開了又捏緊,強忍著要把身邊這個口無遮攔的家伙掐死的沖動,最后道:“我先上去,若真有人進去過,找到繩子,就把你拉上來。”
邵庸道:“哦,那你去吧。”
鐘璃往前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你就不怕我進了山洞后,把你一個人扔在這里?”
“你想扔下我一個人?”邵庸歪著頭反問道。
鐘璃深吸一口氣:“我曾想殺了你的。”
邵庸不以為意:“殺了我,你的仇就能報了?你就能回到從前了?何況又不是我殺了方伯,我也沒有騙了你的東西。嚴格說起來,你還是我創造的角色,我和你本就是一家人呢……剛才我不還和你分析當今局勢,幫你出謀劃策嗎,你總不能敵友不分吧?”
鐘璃心道也是,他防備著邵庸,對邵庸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情緒,一方面是對于自己不過是個話本中的人物而覺得荒謬至極,另一方面卻是在看到自己的故事且莫名其妙來到異世又帶了個人回來,這個事實讓他不得不相信世上真有如此玄異之事。
他對現實的接受能力,還遠沒有邵庸那么強大。
說起來,若非是鐘璃的怨念將他帶到了邵庸的世界,只怕在那破廟前,鐘璃就會被那些殺手找到。
只是鐘璃從未和邵庸提起過這件事,他并不想讓這個人知道,他還算是救過自己一命。
不過這也是邵庸欠他的,潛意識里,鐘璃認為他人生的悲劇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在于這個不負責任的作者。
鐘璃站在山壁下,摸了摸粗糙的山壁:“我上去了。”
邵庸點點頭:“找到繩子就快點遞下來。”
“要是沒有繩子呢?”
“那就拿你的衣服擰成繩子,把我拉上去……”邵庸打量著鐘璃道。
“想得美。”
鐘璃說完這句,便施展輕功,磕磕絆絆地攀了上去。
那人物,當真是風流俊秀;
那起手式,當真是動作到位,架勢豪氣;
但是,那輕功施展以后,狗爬一樣的姿勢,實在是讓邵庸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作為主角配角的必備技能,邵庸心目中輕功應該是和電視劇拍出來的那樣,腳尖輕輕一點就跟吊了威亞一樣一飄好幾米遠,連衣袖衣角都能被風吹起上揚一個漂亮的角度,然后主角再微微一笑,露出天下盡在我手的傲然氣勢,臺下一眾花癡都能幸福得暈過去
。
而事實上,鐘璃一躍頂多也就兩米,中途還借了力的。
衣袍袖子也沒有被風吹起,大概是垂直的角度,山谷里也沒有風。反而是從邵庸這個視角往上看,能看到鐘璃內褲(褻褲)的顏色……
之后鐘璃手腳并用,終于爬進了山洞。
過了沒多久,鐘璃便從洞口冒出頭來,拋下一段繩子:“還真的被你說中了,里面別有洞天!”
“嘿嘿,我就說嘛……”邵庸得意一笑,拉了拉繩子,確定繩子足夠穩固,才拽住繩子,一點一點往上蹭。
他倒是沒想過,他爬上去的姿勢比鐘璃的還難看。
折騰了約有十分鐘,邵庸才氣喘吁吁地爬進了山洞,兩只白嫩的手酸軟無力,手心更被摩擦得一片發紅。邵庸坐在地上道:“累死我了……”
喘夠了氣,邵庸才睜大了眼睛好好打量這個山洞。
原來洞口那么狹窄,洞里卻比洞口大了好幾倍,而且有很明顯的人工開鑿的痕跡,洞口邊還有一把生了銹的鐵鍬,可見挖出這個山洞的人連工具都沒有帶走。
鐘璃把邵庸拉上來之后就去了山洞里更深的地方,邵庸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這個山洞深約十來米,分布像個葫蘆,連著洞口的一室稍微寬敞一點。前一室與后一室有一個很窄的通道相連,走大概十步就能到后面那個石室中。
后一室開鑿得比前一室要用心些,墻面比較光滑,里面還有一張石床。
邵庸走進去的時候,就看到鐘璃坐在石床邊,手上捧著本書看。
而石床中央則空了個洞,想必鐘璃觸發了機關,已經把石床下藏著的東西拿出來了。
邵庸湊過去道:“是秘籍嗎?”
“嗯。”
“什么樣的秘籍,厲不厲害?”邵庸好奇道。
鐘璃搖頭道:“還沒練過,不知道厲不厲害,這本是暗器。”他從旁邊又拿出一本,顯然不太重視,扔給了邵庸:“這是毒冊。”
邵庸接住那本被鐘璃扔開的秘籍,低頭翻了幾頁:“本冊收錄……天下至毒,十之七八……好東西呀!你怎么不要?”
“用毒陰險。”鐘璃淡淡道。
“用暗器難道就不陰險了嗎?”邵庸反問。
“所以,我不能太陰險了。”鐘璃道。
邵庸:“……”
邵庸翻了翻那本毒冊,他古代文化本來就不怎么好,本草綱目連看都沒看過,這書上寫的什么蛇蛻草胡頹子他連長什么樣都不知道
。這冊子又不像本草綱目那樣還留下圖畫,可以方便別人找藥,顯然這本毒冊不適合初學者。
沒幾下就翻完了那冊子,邵庸閑著沒事干,去騷擾鐘璃:“你看這么入迷干嘛,暗器也有那么多門道?”
鐘璃揉了揉眼睛,點頭道:“這本百花圖鑒中,不僅有指法篇、掌法篇,還有內功篇……”
后面那些介紹邵庸全都沒聽進去,就聽著這本暗器秘籍的名字好奇:“百花圖鑒?還有圖嗎?”
“有啊,你看……”鐘璃往前翻了翻,隨便找了一頁給邵庸看。
“我擦!憑什么你有我沒有啊!”邵庸忿恨瞪了瞪眼。
“都說了,人不能太陰毒。”鐘璃諷刺地笑了笑。
邵庸嘴角抽搐:“那本書是你扔給我的好吧……”
鐘璃無辜道:“我扔給你,你也可以選擇不接,接了,那就是你的東西了。”
邵庸咬牙切齒,想把那冊子扔回去,后來想了想,還是算了。
留個什么東西傍身也是好的,頂多出去以后有了錢一定要去買本本草綱目。
鐘璃見邵庸又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說白了就是發呆,他也不去理會,又靜下心去看秘籍了。
百花圖鑒上的內功篇,居然十分適合鐘璃修煉。
鐘璃的內功路數,與他爹鐘尚書一脈相承,走的是威武陽剛的路子。而江湖上一般的暗器武功,走的都是陰柔一脈,也正是因為有些人內力不怎么樣,才想到以暗器彌補自身的缺憾。可這套暗器功法的創造者,卻完全顛覆了以往人們對暗器的認知。這武功不僅需要的是陽剛內力,而且按照內功篇所言,內力與暗器門法一起修習,還能彌補陽剛內力對元陽的嚴格控制。
修習陽剛內力的人,多半清心寡欲,因為他們的元陽對于武功有很大的影響。泄了元陽,就要花一定的時間補足內力,雖然功夫越高的人花的時間越少,但總歸是有影響。
可這本武功不僅顛覆了暗器門法,就連內功也令人瞠目結舌。
以鐘璃的閱歷,他不能保證這書上說的都是對的,可他已山窮水盡,走投無路,此時面對這本奇冊,難以按捺修煉之心,竟是看著看著就入定了。
邵庸在一邊自說自話,說了半天沒聽見有人應他,抬起頭,卻看到鐘璃閉著兩眼,睡著了似的。
“喂,你怎么了……”
邵庸過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鐘璃沒反應。
又小心地去碰了下鐘璃的鼻下,還有氣兒,邵庸只當他是睡著了,就沒去打擾鐘璃。
安靜下來以后,邵庸有點不習慣石室中的冷清,同時他自己也折騰了一天,又餓又困,索性摸到了石床邊的機關,讓石床恢復原來的樣子,躺了上去。
邵庸翻來覆去還是覺得冷,迷迷糊糊摸到一個溫熱的身體,靠了過去,終于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