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良覺得自己想通了秦老爺子要對他說的話,念頭通達,應該能好好的睡一個囫圇覺了。
但因為家里小祖宗的存在,實際上,他這一晚還是睡得很不踏實。
在第N此起床為吳與同換尿布的時候,一抹陰霾突然籠罩到了他頭上。
吳良呆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望向床頭柜上的手機,恰在這時候,手機也剛剛好響了起來。
“喂~”吳良接起手機,盡量壓低了聲音,一方面怕打擾家人睡覺,另一方面,他的心情忽然莫名的變得異常沉重。
在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他的手機忽然滑落下來,沉悶的摔在地毯上。
“怎么了?”這時和路雪從身后靠了上來,她剛才也被孩子給弄醒了,但看到吳良已經起床在換尿布,所以就沒有起身。
可是突然她發現吳良在接到電話之后,整個人身上散發出一種令人絕望的心疼,她的心里不由一顫,連忙上前想要安撫他。
但是看到吳良的正面,她的目光卻忽然頓住了。
只見吳良淚流滿面,用呢喃般的聲音輕輕念到:“老師,走了……”
在這個最為普通的夜晚,華語樂壇最后一根擎天柱,桃李滿天下,擁有最可敬的高貴品格的秦瀾,走了。
這個消息幾乎立刻就在整個娛樂圈內掀起了一場滔天颶風,無數明星、演員、藝人,乃至于記者、媒體、新聞人,紛紛從沉睡中驚起,有人黯然神傷,有人欣喜若狂,有人默默地在家中為逝者祈禱,也有人端著各種器材飛一般的奔向醫院的大門。
當吳良來到醫院的時候,整個醫院門外已經擠滿了人頭攢動的記者,還不時有各種各樣的車輛以及人物加入到其中。
“來了來了,又來一個,這次會是誰?”圍在大門口的記者們,顯然關心的不止是秦老爺子的身后事,還有這些紛紛趕來為他送行的明星。
這次吳良是跟和路雪一起來的,因此他倆的座駕,很快就被記者給認出來了。
“是吳良,是吳良!”一個記者興奮地大叫道。
于是無數快門迅速對準了吳良下車的方向,在他的腳還沒落地的時間,亮如白晝的閃光燈已經不斷地閃爍。
吳良緊繃著臉,沒有搭理那些上來試圖獲取消息的記者,他護著隨后下車的和路雪,兩人很快沖進了醫院的大門之中。
好在醫院安排的保安認識他倆,沒有過多地阻攔,很快就把他們和緊跟而來的記者隔開了。
“吳先生,請您說兩句啊!”被攔在門外的記者還不死心,依然沖吳良大喊著。
吳良連頭都沒有回,直接帶著和路雪搭電梯來到了病房。
病房門口此時也很熱鬧,一大堆平時經常在電視上能夠看到的面孔出現在這里,見到吳良上來,這些人紛紛給他打招呼。
“@#¥%&*”吳良也不知道自己回了多少個禮,總之一路不斷地點著頭,向每個跟自己打招呼的人應承著,短短的一段路,居然走了五六分鐘才走進病房大門。
病房里倒是沒多少人,除了秦纖語和兩位師兄外,只有幾個年紀稍長的老者。
不過這幾個老者來頭同樣不小,除了是秦老爺子的骨膠之外,他們每個人,在外界都有著顯赫的身份。
“阿良,你來了。”秦纖語的神色顯得很疲憊,眼圈還有些發紅,顯然剛剛一直在哭。
吳良沖她點了點頭,來到秦老爺子的身前。
老爺子的身體已經經過一番精心的打理,原本生病后一直顯得很蒼白的面龐,被涂上了一層紅粉,頭發也梳得一絲不茍,遠遠看去,他除了沒有呼吸之外,就像是一個正在安睡的正常人一般。
可是吳良卻突然鼻子一酸,因為他知道,從此以后,他再也聽不見這位睿智的老人敦敦的教導,以及和藹的聲音了。
“老師……”吳良上前一步,就想跪下。
這時旁邊伸出一只手,攔住了他,只聽見羅明禮的聲音幽幽地在他耳畔響起:“磕頭的事,等稍后再說吧,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把老師的靈堂撐起來,另外還有外面的客人,先想辦法安排一下。”
吳良咬了咬嘴唇,轉頭沖羅明禮點了點頭。
在師兄弟三人和秦纖語的操辦下,秦老爺子的靈堂很快就被訂好了,在城東最好的墓地外,專人為他搭建了一個小型的靈堂。
喪帖也被發了出去,因為秦老爺子相識滿天下,想把所有人都邀請來的話,恐怕整塊墓地都裝不下,所以吳良三人在商量之后,只請了一些和秦老爺子關系特別好,以及身份比較重要的人。
在發喪帖之前,吳良猶豫了一下,詢問羅明禮二人道:“四師兄那邊,要不要通知他一聲?”
四師兄就是遠在英吉利的鐵暨陽,他雖然已經二十年沒回過華國了,但上次在英吉利,吳良卻得到了他很大的幫助。
聽到吳良的話,羅明禮二人沉默了片刻,最后還是羅明禮嘆了口氣到:“通知他一聲吧,他也十幾二十年沒回來了……”
吳良于是拿起電話,想了想,英吉利現在應該是下午或者中午,不算打擾,于是撥通了鐵暨陽的電話。
聽到吳良的報信之后,鐵暨陽只說了五個字“我馬上回來”,然后就掛斷了電話。
之后各地的吊唁賓客紛紛到來,吳良和羅明禮三人就陷入了迎來送往的節奏當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已經來到正午,這時吊唁的賓客越發的多了,就連很多沒有被邀請的圈內明星,也紛紛自發趕來,這些人當中,有些或者是想蹭一蹭秦老爺子的熱度,但更多的,是因為對老爺子發自內心的崇敬,所以想要來送他一程,也算是結個善緣。
就在吳良跟兩位師兄忙得不可開交,紛紛感到腰酸背痛的時候,人群中突然傳來一陣異樣的喧嘩,然后一行人走了過來,仿佛在大海中劈開了一條道路,他們所經之處,迅速出現了一道痕路。
“是誰?”祁毅恒不悅地望著喧嘩聲傳來的方向,皺著眉說道:“這是什么地方,怎么還敢在這兒搗亂?”
“哈哈哈!”卻聽到一個囂張地笑聲驀然傳來,那聲音里夾雜著難以掩飾的歡快與自得,大聲的說到:“我可不是來搗亂的,我今天是專門來奔喪的!”
人群乍然分開,只見到賀公梓帶著一票面色復雜的人出現在了祁毅恒等人的視野中。
見到這群人的瞬間,羅明禮赫然色變,幾乎有一種想要沖出去大人的沖動。
原來這些人,正是各大音樂公司的老總跟負責人之流。
在此之前,他們和秦老爺子也是有一些交情的,其中很多公司甚至還邀請秦老爺子為他們旗下的歌手寫過作品,但是在昨天的聯盟會議之后,這些人幾乎已經跟秦氏一脈撕破了臉皮,導致在邀請賓客時,羅明禮極力阻止向他們發出喪帖。
但沒想到,這群人竟然還敢在賀公梓的帶領下,光明正大的闖進靈堂!
“你們想干什么?”羅明禮立刻站了出來,咬牙切齒地瞪著這群人問到。
當然,他最兇狠的目光,還是投給了賀公梓。
卻見賀公梓不疾不徐,一點兒也沒有失態的模樣,或許是因為他自認為現在是贏家,因此顯得心情非常放松,對于羅明禮的失禮,一點兒也沒有介意。
“哈哈,我剛才已經說過了,我是特地來奔喪的,怎么,這里不歡迎我嗎?”賀公梓得意洋洋的說到,如果他現在手里再又把扇子,那就跟小說里的紈绔公子幾乎沒什么分別了。
“噗嗤~”但就在他自我感覺極其良好的時候,一聲輕笑卻突兀的響了起來。
“誰,笑什么?”這下賀公梓的面子繃不住了,臉色立刻沉了下來,望著四周陰冷地問到。
“親人死了那才叫奔喪,外人死了只能叫吊唁!”卻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從吳良身邊傳來,隨即一道倩影走出人群,大家仔細定睛一看,原來是和路雪。
“沒文化不要緊,但沒文化還出來到處顯擺,那就是你的不對了。”和路雪毫不客氣地對賀公梓譏笑到:“說起來你也算是身份顯赫的世家子弟,怎么你家里人教出來的,就是這么個品種嗎?”
周圍頓時響起一片壓抑的低笑聲,頓時讓賀公梓更加惱怒了。
“你是和路雪?”他瞪了一眼和路雪,眼皮微微抽動了兩下,冷笑著說到:“哼,別以為仗著你老爸有點兒地位,就敢在我面前賣弄口舌,我告訴你,就算你老爸親自來了,我也不怕他!”
“我當然知道你不怕!”和路雪好整以暇的說到:“你賀大公子背靠著那么大一座天王山,誰能叫你害怕呢?不過我們現在說的可不是身份地位,我們說的是文化的事兒,誒,我聽說你好像小學都沒畢業吧?”
“胡說!”賀公梓怒不可遏地罵道:“我可是有高中文憑的!”
說完這句話,他突然意識到了什么,頓時臉色一白,慌亂的向四周看了一眼。
果然,四周再次傳出一陣低低地笑聲,只是在賀公梓殺人般的目光掃視之后,這聲音才很快停了下來。
“滾開!”這下賀公梓的面子徹底繃不住了,一揮手對和路雪不客氣地說道:“我現在要進去……吊唁,好狗不擋路!”
和路雪柳眉一豎,正要反唇相譏,但斜刺里卻突然伸出一只手,攔在了她胸前。
“讓他進去。”吳良跨前一步,把和路雪護在了身后。
“?”
“阿良?”
和路雪跟羅明禮幾乎同時露出疑問的神色,包括祁毅恒在內,所有人都拿詫異地目光看向他。
卻聽到吳良神色黯然的說道:“今天是老師的忌日,不要讓他老人家走的不安生。”
和路雪跟羅明禮一起沉默下來,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哈哈哈!”看著吳良把二人勸住,賀公梓又來了精神,得意的大笑道:“還是你小子識時務,嗯,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哈哈哈哈!”
說完他走過吳良身邊,似乎想要伸手去拍拍吳良的肩膀。
但吳良卻退了一步,恰好避開他的手掌,同時淡淡地說道:“你來吊唁,我們歡迎,但其他的廢話,就別多說了,你應該很清楚,自己在這里并不受歡迎。”
賀公梓楞了一下,眼睛里閃過一絲慍怒,眼珠子卻微微一轉,突然又笑到:“當然,這點兒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不過我今天來,除了吊唁之外,還給你帶來了一個好消息,你要不要聽一聽?”
“對不起,沒興趣。”吳良冷漠的回到。
“哈哈,聽一聽因為無妨嘛!”賀公梓哪里會在意他的回答,依然得意的笑到:“再說了,這件事可是你和你那個死鬼師父最關心的,難道你就不想知道嗎?”
“臭小子,你說什么?!”聽到他竟然敢罵秦老爺子,羅明禮再也忍不住了,一步就踏了出來,似乎想沖到他面前。
“哦,抱歉,一時嘴快,說漏了!”賀公梓連忙捂住自己的嘴,眼角卻露出一抹譏諷的神色,那模樣,一點兒也不像是在道歉,反而更加討打了。
但羅明禮還是沒能動成手,這次是祁毅恒攔住了他。
“這是老師的靈堂,別鬧事。”祁毅恒在他耳邊低聲說到。
羅明禮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正要說話,但這時吳良已經搶在他前面問起了問題。
“你想說什么?”吳良望著賀公梓,不冷不熱的問到。
賀公梓嘴角浮現出一抹弧線,戲弄般的舔了舔唇角,這才說到:“我是想要告訴你,你之前一直操勞的音樂聯賽,我們已經幫你辦好了,聯賽定在明年3月正式揭幕,怎么樣,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吳良神色一陣黯然,耷下眼皮,顯然并不想回應賀公梓的賣弄。
但賀公梓并沒有就此罷手,繼續用言語挑釁著吳良的底線。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差點兒忘了。”他笑嘻嘻的看著吳良,說道:“聽說你和人合伙開了家公司,叫焦點是吧?巧了,我在這次申請參加聯賽的名單上,正好看到了這家公司,你猜,它被分在了哪一個級別?”
焦點文化正是魏中群分給吳良股份的那家公司,說是一家音樂公司,但實際上,這公司里除了吳良之外,就只有魏中群跟“少女時代”那幾個小姑娘,論其規模,他們跟皮包公司也沒什么區別。
只不過這兩年,在吳良的幫助下,“少女時代”也算是在國內和韓國歌壇掀起了一股浪潮,所以漸漸地,公司也有了發展壯大的趨勢。
但公司的具體管理情況,吳良基本上沒插過手,他和魏中群有協議,他手中的股份,只管分紅,不管公司的經營管理。
而焦點文化報名參加聯賽這件事,他也是知道的,同時他也同意了魏中群這么做,因為在他看來,音樂聯賽是日后的大勢所趨,以后沒有參加聯賽的音樂公司,將很難繼續在圈子里存活下去,所以他支持魏中群先下手為強,盡管公司規模不大,但還是第一時間加入到了聯賽的運營當中。
只是他沒想到,賀公梓居然會提起這件事,這家伙,難道又想對“焦點文化”動什么手腳?
“你想干什么?”吳良望著賀公梓,語氣也逐漸陰冷了下來,他今天之所以一忍再忍,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不想在秦老爺子的靈堂上爆出什么新聞而已。
如果賀公梓步步相逼,那他忍無可忍,也就不想再忍了。
“哈哈!”只聽賀公梓又笑到:“那家公司本來規模太小,資格也不夠,不過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把他們分到了丙級聯賽,怎么樣,吳老弟,我對你還算不錯吧?”
焦點文化本來的目標是參加乙級聯賽,雖說他們規模的確很小,但如果有一筆資金注入的話,爭取一個乙級的名額還是沒問題的,但賀公梓直接把他打落到丙級,居然還要向吳良炫耀,這個仇恨,拉的簡直是滿額!
吳良的眼神迅速就冷了下來,之前還殘存著的一絲克制,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賀公梓!”他突然面無表情的叫了賀公梓一聲。
“嗯?”賀公梓在說完焦點文化的事之后,本想好好的欣賞一下吳良憤怒的表情,他最喜歡那種別人明明很恨他卻又拿他沒辦法的表情,每次這個時候,他都會感受到權力的甘甜,這種甘甜,總是能讓他異常迷醉。
但吳良突然變得毫無表情,卻出乎了他的意料,同時也讓他心頭涌出一股不妙的感覺。
“你想干什么?”他色厲內荏的望著吳良,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換屆選舉,是四年一次吧?”吳良再次問出了一個和現在毫無關系的問題。
“?”賀公梓一張黑人問號臉,他不明白吳良為什么突然會問到這個問題。
但吳良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繼續用毫無波動的語氣說道:“四年之后,你伯父年紀也到了,現在的位置,他怕是坐不了了,可是我……”
說到這里,吳良頓了一下,突然眼神閃過一道凌厲的光芒,望著賀公梓陰冷的說道:“我今年才26歲,不著急,我有的是時間陪你慢慢的玩兒!”
吳良的語氣從頭到尾都沒有太大的起伏,仿佛在述說一件很平常的事,但聽在賀公梓和周圍所有人耳朵里,卻突然讓人有一種渾身冰冷的感覺。
“你……,你……”賀公梓再次后退了一步,望著吳良,眼神中閃過一抹驚懼和羞憤。
驚懼的是吳良話語中那從未有過的凌厲反擊之意,羞憤的,卻是他自己竟然會后退,會在氣勢上被對手給壓倒。
“哼,就算我伯父退了又怎么樣?”感覺上自己比吳良弱了一頭,這讓賀公梓異常憤怒,他猛地踏前一步,試圖用激烈的身體動作來表達自己的強勢,瞪著吳良故露不屑的語氣說道:“就算我伯父退了,我們賀家,還有我,還有無數的關系跟故舊!想要捏死你,照樣是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
“是嗎?”吳良并沒有因為他的口水都快要噴到自己臉上而后退半步,依然如同青松般挺直的站在那里,不閃不避的回應到:“那好,咱們走著瞧。”
“好,那就走著瞧!”面對吳良出乎意料的平靜,賀公梓莫名的竟感覺到自己越發落入了下風,他只能用這種激烈的言辭,來盡量宣示自己的強硬。
但不知道為什么,這一幕落在外人眼中,卻仿佛看到了兩人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
“我們走!”感到自己受到了打擊的賀公梓,再也無法保持來之前的那種優勢的心理了,恨恨地瞪了吳良一樣,甩手就想把自己帶來的那群人統統帶走。
但這時候,那群各大音樂公司的老總們卻無人動彈,只聽一個不知道從哪里發出來的聲音,弱弱的說了一句:“賀公子,我們還沒有進去行禮呢……”
“唔~”賀公梓虎虎生風的步伐突然一個趔趄,差點兒沒一個惡狗撲shi摔到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