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是要送呂秀回江東的。雖然她很想回到下邳, 看看呂布能否有轉機,或者,想在最后的時刻里陪著呂布。但是只要有呂秀在, 她就不能走。如果她回去, 那呂秀就算是偷偷跟著, 也會跟著她一起回去的。
——除非, 能夠找個人一起陪著她走。
想到這里, 蘇青有點后悔沒有帶上尚香,或者孫翊。哪怕是呂蒙也好啊,只要能看著呂秀, 陪著呂秀就行。
呂秀也好像是認了命了,只是天天跟著蘇青一起上馬, 漸漸地變得面無表情, 話也少了許多。
遭到這樣的變故, 心理上精神上受到創傷,恐怕是再所難免的, 所以蘇青也沒有對呂秀這個倔強的女孩兒進行過多的安慰,只是默默地陪著她。
從下邳往東,繞過南邊的陳登軍,再繼續折向西邊,一路經海西, 再往南, 走丹楊至秣陵, 那樣就萬無一失了。直接往南的話, 很有可能會遇上曹軍的游騎, 所以蘇青作出了西向西的大膽決定。
西面是袁術的地盤,曹軍就是有游騎, 也不敢太過放肆。
于是按照這條路線,一直來到離袁術地盤的邊境。正要轉向向南之際,卻看到不遠處的西面,有一隊人馬蜿蜒而來。
——是袁術的兵?
蘇青有點吃驚,照理說袁術現在的實力大為受挫,應該不會主動來挑釁孫策才對。而且孫策與袁術也并沒有完全撕破臉皮,袁術應該犯不著派兵東進才對啊。
——是想繞路去救下邳?
心思轉了幾轉,那隊人已經走近了些,極目眺去,卻見那是支約三百來人的隊伍,其中居然還有扶老攜幼的家眷。
——帶著家眷,看來不是軍隊,應該是南下避亂的北方士族吧!
蘇青做出了判斷,便與呂秀放慢了速度,一邊慢慢地走著,一邊回頭看去。
不一會兒這隊人就趕上了蘇青與呂秀。蘇青仔細看了一下,這群人里家眷大約有六、七十人,剩下的都是家看上去像家仆的人,也有一些像是門客一樣,圍在一個長相魁梧奇偉的人的周圍。
——看來這個人就是他們的首領了。
蘇青正在考慮要不要上前打個招呼,或者詢問一下。但又想到自己與呂秀這種情況,還是不要太張揚的好,況且馬上就要渡江了,只要渡過了江,就正式進入了孫策的地盤,何必在這個時候多管閑事,萬一橫生枝節,豈不麻煩?!
正想著,那個首領模樣的人倒反過來搭訕了。
蘇青和呂秀這次為了出下邳城,兩個人穿的都是男裝,這樣也可以少了一些麻煩。蘇青美艷異常,呂秀英姿颯爽,兩個人穿著男裝都亮麗得讓人不敢逼視。一路上來,為了安全起見,減少別人對自己的注目,兩個人都故意把自己搞得邋遢一點,好顯得不那么吸引人。
這次那個首領模樣的人,好像挺有眼力,不但主動打招呼,還稱蘇青為兄。
蘇青看到這個明顯年紀大過自己的人,心里感到奇怪,忙自執禮還拜。
正要再多相談,卻聽到隊伍后面有人發喊:“追兵來了!”
整個原本有條不紊地行進的隊伍,頓時顯得有點慌亂起來。
那首領模樣的人呼喝了幾聲,隊伍馬上安靜了許多——看來這個首領的威信還是很高的。
只見他從馬上拿下一張弓,背上一壺箭,帶著幾個人走到隊伍后面,一直走出近百步遠,才停了下來,靜等著在遠處揚起了一陣塵土的人馬。
那隊人走近了后,蘇青仔細看了看——從裝束和甲胄上看,像是袁術的人。難到這些人得罪了袁術?還是說這些人想棄袁術另投他主?從這個方向走,應該是去投奔孫策的吧!這段時間以來,各種投奔孫策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看來,這個人也是其中的一個了。
“子敬先生何以不辭而別!我家主公是否有怠慢之處?”
帶領追兵的為首者向這邊喊話。
那個被喚作子敬先生的人仰天大笑,大聲道:“我要到哪里去,要干什么,你們不會不明白,何必拐彎抹角?你們也是男子漢大丈夫,應當了解天下的大勢。如今天下兵亂,袁術卻有功不賞,有罪不罰,他這樣的人,怎么能夠讓人所倚靠呢?”
說著讓身邊的人脫下身上的皮甲,一共脫了三套,一起放在地上,然后對那些追兵道:“你們也不必再多說了,我讓你們看一下我的手段,你們再決定要不要接我回去!”
說著帶著那幾個人轉身施施然地走到隊伍面前,對著那些跟著他的家眷笑了笑,面露和藹地道:“大家不要慌,一切有我,不礙事的。”
說站看了一下仍然在隊伍中駐馬,沒有逃走的蘇青和呂秀,眼中露出贊賞之色,對她們二人也點了點頭,然后轉身拉弓,口中朗聲道:“讓爾等看我之箭是否尖利!”
然后一箭射去,居然一下子射透了三層皮甲,洞穿而過。
追兵盡皆相顧失色,面面相覷一番后都回馬而去。
蘇青看了這情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這個人的箭術和力量固然高明,可是袁術的兵也太沒用。這些追兵起碼有上百人,而且都是騎兵,顯然是袁術專門為了捉這個人而派出的輕騎。這邊的人不足三百,且絕大部分是步卒,再加上扶老攜幼,根本就排不出戰斗隊列,如果兩下沖突,這個子敬先生一定會敗得很慘。可是這群追兵居然就這樣走了!
蘇青這時又想到呂布的轅門射戟——看來,袁術的兵,對于武勇出眾的人,都是心存畏懼的啊!
這時那個子敬先生已經回到了隊伍中間,安慰了一下眾人,走到蘇青跟前,笑道:“讓你們二位受驚了。本想問問你們是不是要過江,好搭個伴一起走的。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
蘇青笑了笑:“請問先生高姓大名。”
那人笑道:“在下姓魯,名肅,字子敬,原東城縣的縣長。如今袁術僭逆,我不愿隨其背叛朝庭,所以想去投靠朋友。”
蘇青一驚——魯肅?那不是周瑜所說的那個……
正看著魯肅,卻只聽魯肅又道:“我如今要去江東,不知二位可是也要去江東?”
明明看到二人是從北面而來,卻還是問她們是不是要去江東,這也是個睜著眼說瞎話的人了。不過,蘇青現在卻很高興,因為魯肅在周瑜的嘴里是個仁厚的人,可以托付。
那么,就該抬出周瑜來,順便把呂秀交給他,讓他給呂秀帶去江東,自己也好回下邳,去看看能不能再幫呂布一把。
于是便向魯肅抱了抱拳,臉上泛起讓人為之神奪的笑容:“原來是東城縣長魯子敬,周公瑾曾向我言道,當初多虧你撥糧相助了。”
魯肅聞言眼中一亮,面露喜色:“怎么仁兄認得公瑾?”
蘇青笑著點點頭:“我與她是莫逆之交,現在回江東,也是順便去看看她。”
魯肅呵呵笑道:“如此甚好,我們正好一起前去。”
蘇青故作沉吟,然后皺眉道:“可我還有點小事在身,魯兄可否略等一等?”
知道魯肅急著擺脫袁術,不會等她的,所以蘇青故意說出這話來。果然魯肅面露難色:“這個……”
蘇青忙道:“我這小妹一身孤身在外,飄泊不易,還望魯兄帶著她一起去江東。我們與孫小姐尚香也是好友,我這小妹到了江東自會去吳縣投靠孫小姐,魯兄只須帶她過江便可。”
呂秀在一邊大急:“你想干什么?!”
蘇青扯了一下呂秀,湊到她耳邊輕聲道:“待會兒跟你細說。你相信我,我不會拋下你的!”
呂秀乃開蘇青的手:“誰說這個了!”
然后也壓低聲音:“你是不是想回下邳?”
蘇青點了點頭,低聲道:“你先去江東,尚香認得你,一定會把你安頓好的。我回下邳看看,能救出一個是一個。”
呂秀瞪著蘇青看了半天,從牙縫里擠出一句:“我要是非跟你一起回去不可呢?”
蘇青對她笑笑:“多一個人,脫身的難度就大一分,我想你不會不知道吧?”
呂秀咬著嘴唇良久,終于點頭道:“好吧。你自去便是。”
蘇青道:“你可別想著偷偷跟來!”
說著對魯肅笑道:“我這妹子天性頑皮,若是一個不留神,她可就偷溜了。能遇上子敬兄這樣值得托付的人,真是我的運氣。”
魯肅正色道:“賢弟哪里去?看二位神色,似有為難之處,可有在下能幫忙之處?”
蘇青笑道:“在下姓蘇,名青,字子矜,子敬兄毋須客氣。我只是有點小事而已,不勞子敬兄掛懷。我這妹子生性頑皮,我怕帶了她去,反而惹出麻煩來。不過這個麻煩,可要拜托子敬兄照看一陣子了。”
魯肅看了一眼呂秀,笑道:“原來你就是蘇子矜啊。公瑾經常向我提到你,不想卻在此處相遇。既然是你相托,我自然會用心的。你的妹子我一定會安全送她到江東的。”
蘇青心想既然周公瑾說你是仁厚穩重之人,那就應該錯不了。把呂秀托付給你,應該也不會有什么差池——便也放了心,陪著大隊人馬,又走了好一段,一直走到江邊上,才與魯肅和呂秀告別。
“青姨,如果實在不行,你也不要勉強。”呂秀遲疑了半天,還是在分手前對蘇青這樣說道,“你也不要白白搭上條性命啊!”
蘇青有點心酸地看著呂秀,撫摸了一下她的頭發,道:“放心吧,我不會這么容易就死。你也是一樣,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管遇到什么事。”
看著呂秀含著淚點頭的樣子,蘇青更是心酸,趕緊打馬而去——不然,只怕自己要忍不住陪她一起落淚。
——秀兒,這次我就算救不出你父母,也一定要把高順給救出來!
在心里發著誓言,蘇青狠狠地打馬而去,只留下一路塵煙讓呂秀在原地呆呆地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