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蘇青看來, 孟德公在他自己的戰術占據優勢的時候,往往會有不經意產生的輕敵思想。這次圍困下邳,似乎也有這樣的苗頭——就像當年在宛城一樣。
但是呂布身邊沒有賈詡, 而且呂布如今的境地與當年的張繡也不可同日布語。
所以呂布能在白門樓上撐上這么幾天, 也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劉備認為呂布絕對撐不下去了, 白門樓被攻破也不過就是這一兩天的事, 所以很著急地要送蘇青走。在他看來, 曹操這幾天心神全放在呂布身上,所以對自己這邊的事情都不太上心。現在大勢漸定,說不準他哪一天就覺得關羽那天所說的秦宜祿獻妻之事有可疑, 過來一查,那樂子可就大了。
所以在蘇青躲在關羽帳中又過了兩天后, 關羽再次帶她準備離開。
但是有的時候就是天不遂人愿,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就在蘇青準備停當, 準備出帳隨關羽而去的時候,忽然又聽到了曹操的聲音。
“夜已深, 云長何事欲出營?”
曹操的聲音讓蘇青大為驚惶起來,仿佛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被家長發現了一般手足無措。
關羽此時手牽著兩匹馬,站在自己帳前,就是想說謊也難。況且面對曹操這樣智慧無雙的人,倉促間的謊言肯定會被戳穿。
“啊, 司空大人恕罪。我欲將秦宜祿之妻先行送至許昌, 以免在此擾亂軍務。”
關羽沒有辦法, 只能在謊言的泥潭中越走越遠。
“哦?”
看來曹操很意外的樣子:“云長不像是對女色如此上心的人呀, 難道此女真有什么特別之處?”
“司空大人見笑了。”
撒了謊的關羽, 明顯有點木訥。
“司空大人,這個女子還是劉豫州的故人呢, 是個絕色的美人哦!”
聽這聲音,卻正是樂進。
曹操停了半晌,沒有出聲,把躲在帳內的蘇青嚇得心頭撲撲亂跳——如果這時曹操掀帳進來,她真是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還好曹操不是個喜歡多管下屬隱私的事,他來這里也是找劉備而已,所以也并沒有在關羽這里多作停留,而是去了劉備那里。
但是有了這樣一個意外,關羽也不好意思帶著蘇青走了,而是把馬放過了一邊,跟著曹操一起去了劉備營中。
蘇青雙手撫著胸口,好不容易等心跳恢復了平靜,定了定神——不行,我得走!
蘇青知道,孟德公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如今圍繞著自己已經發生了三次交集,孟德公只怕馬上就會起疑心了。所以,趁著這最后的機會,還是走了的好。
打定了主意,一掀簾,看到樂進正站在不遠處,見到自己,臉上綻出一個笑容來。
——可惡!
蘇青恨恨地放下帳簾,轉身走了回去。
也確實是不能多責怪樂進什么。
換作是蘇青自己,看到這樣一個可疑的人,也會多多注意的吧。沒有直接把這事捅給曹操,就算是樂進持重了。
不過,自己這一出去,讓樂進看到了,再次說明了自己要急著離開的事,樂進連續兩次遇到自己,只怕并不是巧合。現在他一定是對自己起了很大的疑心,所以才會一再地與自己“巧遇”。說不定,他馬上就要把自己在這里的事報告給孟德公了。
唉!
蘇青也只有暗自嘆息了。
不過,還是要想想接下來該怎么辦!就算是被孟德公發現了自己,也還是要想法子脫身才是啊。料想,孟德公也不會次次都像上次宛城那樣放自己走的吧。說不定那一次,自己還真的要感謝張繡和賈詡的幫忙呢!
時間,就在胡思亂想中過去。
直到關羽回來后,蘇青才驚覺自己居然就這樣呆呆地在營帳里發了半天的呆。
“高順的據點被攻破了。”
關羽帶來的消息讓蘇青感到一陣眩暈。
“那他人呢?被殺了?”
蘇青做出了最壞的打算,但是關羽的回答讓她稍稍放了一點心:“沒有,現在轉入巷戰了。他也撐不了多久了。”
蘇青皺著眉:“攻打高順的事,不是由你來完成的么?”
“這幾天要陪著你,暫時把這事交給了別人。”
——原來,還是因為我么?
蘇青自嘲地想著,然后問道:“誰這么強?能擊敗高順?”
“與實力沒有多大關系,在這種形勢下,誰去打都差不了多少,高順能撐這么久已經很不錯了。”
關羽在這一點上倒也老實,沒有說什么自夸的話。
蘇青沉默了半晌,道:“我想去見一見劉使君。”
“你要為高順求情?”
關羽瞇著眼看著蘇青。
蘇青還是沉默,以沉默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關羽道:“你不必如此,我現在就提兵前往,將他捉來便是。然后你們速去,我再隨便找個首級給曹操送去便了。”
確實,兵貴神速,要是再去請示劉備,恐怕是來不及了。
不過,關羽居然有這個膽量不請示劉備就擅自行動,倒是讓蘇青感到很是意外。
看著關羽遠去的身影,蘇青忽然想到,好像關羽與高順可以算做是有些仇隙的,這次關羽這么熱心,難道是想趁機殺了高順?
但是,看上去關羽并不像是一個卑劣的人呀!
蘇青安慰著自己,心里還不免是有點惴惴的。
忐忑不安中,忽然簾子一掀,走進來一個讓蘇青意外至極的人。
“樂進?”
進來的人當然就是樂進。
“咦?關將軍不在營中么?”
蘇青點了點頭:“是的。好像前線有戰事,他去助戰去了。”
樂進皺起了眉頭:“我剛從劉豫州處來,怎么沒見他去請命啊。”
“大約你們正好錯過了吧。”
蘇青沒有辦法,只能這么說。
樂進“嘖”了一聲,伸出食指勾了勾下巴,喃喃地道:“無防,反正司空大人的命令他也得聽的。再說剛才也跟劉豫州說過了,他也沒說什么……”
說著對蘇青又道:“司空大人想見一見你。”
“什么?”
蘇青驚得連手都抖了起來。
——終究,還是被孟德公發現了?
年著樂進的臉——樂進的臉上表情如常,沒有任何的變化。
蘇青嘆了口氣——就算是樂進看破了什么,自己又能怎么樣呢?
不過,聽樂進的話,似乎劉備也是知道孟德公要見自己的。那么——劉備會想辦法救自己么?
但是,從孟德公手上把人弄出去,只怕不太容易吧?
小小地喟嘆了一下,想想尚香,覺得有點傷感——或許,從今往后就再也見不到了呢!
又想了想,忽然又覺得,難道這就是天意?自己與尚香,終究還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吧!那樣的話,在孟德公身邊,也許是最好的。
只是尚香啊,從此以后,我的心,怕是永遠要失落一部分,在你的身上了呢!
有些悲哀地胡思亂想著,就這樣來到了曹操的大營。
一路上沒有任何的的阻攔——事實是是劉備沒有派出任何人對蘇青被帶走一事進行攔阻,這也是正常的,劉備不可能因為這事來冒犯曹操。而樂進一路上時不時地與蘇青的談話,蘇青也是完全心不在焉地敷衍著,直到來到中軍帳,蘇青也沒意識到與樂進究竟都說了些什么。
進了帳,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背影——雖然略嫌矮小,但是卻有著頂天立地的感覺。
樂進沒有進帳,但是卻還是有聲響的——這是告訴曹操,他要見的人到了。
蘇青看著這背影,忽地覺得相比上一次的相見,這短短的時間里,這背影居然有點微彎了——為了這天下,孟德公也不得不折腰了么?
在這一瞬間,蘇青居然有一種愧疚之情——自己,應該陪伴在孟德公的身邊的吧?
曹操的背影依舊沒有動,好像沒有聽到身后曾發出過的聲響,又仿佛那本身就是一座不會動的雕象。
“孟德公……”
蘇青還是忍不住出了聲。
那一直沒有絲毫動作的背影,終于有一絲些微的震動。
空氣在這一剎那居然也像是凝固了,把蘇青壓得動彈不得。
直到,一聲長嘆在曹操口中發出——不,那更像是從胸中壓抑著噴出的一聲長嘆。
“孟德公……”
不知何時,蘇青已經淚流滿面。
——原來,自己這么想逃離這里,是因為自己也知道,即便是再掛念尚香,也是無法再次丟下孟德公的。所以,連見一面孟德公自己也不敢吧。
這一次,蘇青真正體會到了孟德公在自己心中的份量——如果孟德公不答應,自己是無論如何不會離開他的身邊了吧。更甚的是,自己根本就開不了口,讓孟德公再次放自己而去。
兩聲呼喚終于讓曹操回過頭來——
“子矜,果然是你么?”
看著蘇青,曹操的眼中顯露出的不僅僅是喜悅……
“孟德公!”
蘇青不知該如何回答這簡單的一句話,只能再次喚了一聲曹操的名諱。
兩人對視著,俱都一動不動,仿佛在這個世上,一切都消失了,這剩下了這頂營帳,也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司空大人,高順已經擒獲!”
帳外有人通報,但是卻沒有進帳來,想來是接到了不許有任何人進帳此類的命令了吧。
曹操眼中閃過一絲精芒,但卻并沒有動容,只是吩咐了一聲:“知道了。”
然后就轉回自己的前座前坐下,對蘇青微微一笑:“子矜,你來了。”
蘇青點了點頭:“是啊。上次一別,居然不知不覺都快兩年了呢。”
曹操還是保持著微笑:“子矜,你如今,還在江東么?”
蘇青也對曹操微微一笑:“可是我現在不是在您的帳中么?”
曹操閃過一絲喜色:“這次,不走了么?”
“如果您希望的話。”
曹操面上露出失望之色來,不語。片刻后又道:“你今年,也二十有三了吧?”
“孟德公好記性。”
曹操盯著她看了半晌,才沉聲道:“孫策會娶你么?”
蘇青一驚,臉上一紅,道:“我和他并不是這種關系,孟德公不要誤會。”
“那是誰?孫家老二?”
蘇青一愣,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曹操會說出孫權來,正要分辯,門外又有人來報——
“報司空大人——呂布出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