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一凌醒過來的時候,靜止馬車上只有她一個人。
身上嚴嚴實實的蓋著他厚厚的貂衣,倒也沒有那么冷了。
揉了揉自己的臉,嚴一凌確信不是做夢。去年的最后一天,新年的第一天。他帶著她逃出了皇宮。
掀開車簾,金燦燦的暖陽有些刺眼。嚴一凌用手遮在半閉著的眼睛上,一雙大手忽然掌在她的腰間,將她從車上抱了下來。
“皇……皇上。”她很有點不好意思,除了奉臨,周圍還有十來個御前侍衛(wèi)。“什么時候了,也不叫醒臣妾。”
“不礙的,連夜趕路大家都累了。”奉臨溫和的說:“去溪邊洗把臉,回來就有熱氣騰騰的魚湯喝。”
這倒是很有趣,有溪水就能捉魚。有魚就有熱氣騰騰的魚湯。雖然未必有宮里御廚的手藝,但起碼新鮮啊。
她順從的點了點頭,一身騎馬裝顯得她特別的干練。
只是蹲在河邊挽起袖子要洗手的時候。才手腕上還帶著羊脂白玉的鐲子。
洗了把臉,冬天的溪水可真是涼。水面上有些地方還有薄薄的冰。看上去晶瑩透亮的。
“皇上。”嚴一凌返回來,見奉臨正看著遠處發(fā)呆,少不得問:“魚湯不好喝么?皇上喝不慣?”
“不是。”奉臨笑了笑:“你忘了,朕不是頭一回御駕親征。更不是第一次離宮。能有一碗熱湯朕已經(jīng)很滿足了。”
說話間,其中一人遞上了熱湯,恭敬道:“皇上請用。”
奉臨接過湯碗,端到嚴一凌手中:“未免夜間暴露行蹤,你凍著,朕也沒給你煮上一碗熱飯吃。現(xiàn)在多喝一點,稍微休息,飲好馬,咱們得繼續(xù)趕路。”
“好!”嚴一凌發(fā)覺皇帝換了一身常服,而御前侍衛(wèi)們著裝雖然一致,卻都不是宮里的打扮。“皇上,咱們還要走多遠?”
“十來天。”奉臨撫摸著她的臉:“到下一個地方,之后還要坐上幾日的船。”
“哦!”嚴一凌喝了一口湯,雖然只加了些鹽,但是味道很鮮。
冬日的陽光很難得,她走到一顆落完了葉子的樹下。捧著熱湯慢慢的喝。不用去想宮里那些煩心事。整個人都放松了。
“皇上,您聽。”不遠處有馬蹄聲,隨行是侍衛(wèi)忽然警覺起來。
奉臨皺著眉頭,確定來的是一個人,并沒有什么動作。
不多時,遠處的身影就印在眼底。果然是他的人回來復命。
“你們猜朝里現(xiàn)在是不是亂成一團了!”奉臨有些得意,唇角的笑容沾染了溫暖的陽光,但還是涼意十足。
“皇上不必擔心,您的部署天衣無縫。”侍衛(wèi)的話音還沒落。
遠處的人已經(jīng)奔了過來。
“奴才給皇上請安。”那人一從馬上下來,連忙雙手舉起密奏:“請皇上過目。”
嚴一凌的心忽然就跟著緊張起來,雖然她根本就不知道奏折上寫著什么。
奉臨目不轉(zhuǎn)睛的看了幾眼,便將密奏捏成一團,丟盡了火堆里。
火堆上夾著一口鐵鍋,里面的魚湯還咕嘟咕嘟的冒著泡。
“小心藏匿行蹤,再去打探。”奉臨臉色平靜。
“奴才遵旨。”那人恭敬的應下。
“且慢!”奉臨示意身邊的人:“給他盛一大碗熱湯,喝了驅(qū)驅(qū)寒。”
“謝皇上。”那人恭敬的謝過。
看著密奏被火焰焚化成灰。嚴一凌總覺得皇上這回出宮,不像為御駕親征。倒像是為了解決宮里的麻煩。
“這里挺安靜的?”奉臨不知何時走到她面前。把自己碗里的湯倒在她碗里一些。“朕瞧你想什么入迷了呢。”
“其實臣妾什么都沒有想。”嚴一凌又喝了一口:“只是覺得這樣靜靜的挺好的。”
“安靜只是表面上的。”奉臨看不透心思的笑了笑。
嚴一凌微微一愣:“皇上說什么?”
奉臨撫了撫她的臉頰,肅和的說:“徐天心不是亡國公主。”
“什么?”嚴一凌頓時覺得不太好。“皇上是說,徐妃即便不是顏瑜公主,也和她脫不了干系?”
“嗯!”奉臨點頭:“所以,朕得把你帶出來。以免傷到你。”
心頭一揪,嚴一凌的臉色瞬間就黑了。“皇上您是說,您要對徐妃下手?可是您不是說她不是公主,那又……”
奉臨沉靜的看著她,并沒有再說什么。
忽然有種被愚弄的感覺,嚴一凌猛的清醒過來。也許,皇上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也許這一切不過是試探她而已。
那她現(xiàn)在的反應,是不是已經(jīng)暴露了她自己知道真相這個事實。
“還要不要再來一碗?”奉臨問。
“不要了。”嚴一凌能感覺到冷汗一下子就涌了出來,額頭上,背脊上到處都是涼涼的。
眼前的男人,還是不是昨晚將她擁進懷里的人。怎么忽然就真的懷疑她和西涼國的人有關(guān)聯(lián)。“看你,怎么這樣熱?”奉臨拿出帕子,輕輕的拭了她額頭和鼻尖上的冷汗。
無論是動作還是表情,都沒有一絲不對。
仿佛方才的對話,都是嚴一凌憑空想象出來的。
怪不得皇后情緒掩飾的那么好,原來是和皇帝周旋多年,練就的本領(lǐng)。
怎么以前,她就沒發(fā)現(xiàn)皇上也能當影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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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不熱,謝皇上。”嚴一凌接過皇帝手里的碗,和自己的疊在一起。“臣妾去把碗洗干凈。”
奉臨看著她有些倉惶的背影,心頭微微一沉。
到底她為什么知道了真相卻不告訴自己?她有什么難處還是……
他不愿意相信那密奏上的內(nèi)容,他更想相信站在她面前的這個人。
只是她真的害怕了不是么!
馬車上,奉臨還是如舊親昵的握著她的手。斤協(xié)布弟。
但嚴一凌始終覺得不安心。
兩個人就這么沉默無語的坐了整整一日,直到日偏西移。才擇了個不起眼的地方停了車。
“趁著天色沒有黑,你們準備些吃的。”奉臨先下了馬車,觀察了四周的環(huán)境。“這里比較荒涼,入夜很容易有野狼襲擊。晚上就不要走動,原地休息。”
“奴才遵旨。”侍衛(wèi)們得令而行。
不一會兒就揀來了柴生了火。
這時候,嚴一凌是真的要為徐天心擔憂了。
還以為這件事告一段落,徐天心能伺機逃出宮去。沒想到,皇上竟然不會輕易相信她,更別說放過。
該怎么辦?
這些侍衛(wèi),嚴一凌一個也不認識,不可能請他們幫忙,把消息送回宮去。
可能真皇帝所言,帶著她出來,就是為了防止她被牽連。
但是他知不知道,那種能救卻又無法去救的滋味,當真是讓她難受。
“你沒事吧?”奉臨上了馬車,端著一杯熱水在她眼前了好半天,她都沒有反應。
“呃?”嚴一凌回過神,發(fā)覺皇上端著水,便笑著接過來,一口就喝進嘴里。“唔……噗!”
“你沒事吧,燙著了?”奉臨被她弄得快沒有脾氣了。“剛煮開的水,朕拿著給你暖手,怎么就一口喝下去了?”
嚴一凌燙的嘴巴和舌頭疼的發(fā)麻。像是被火燎過一樣的難受。“沒事……沒事……”
“朕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奉臨嘆了口氣。“好不容易出來了,能不能不要想這些事?”
拜托!嚴一凌很想爆粗口。本來她曬在溫暖的陽光下,和熱乎乎鮮美的魚湯。可是他卻偏偏要提讓她揪心的事情。話說了一半,猶如一把寶劍懸在頭上,然后他自己倒是不提了。叫她心里直犯嘀咕。
現(xiàn)在倒好,還端著杯熱水過來給她暖手!
這倒是暖的不行,差點沒把她燙死。
“都說了不要想了。”奉臨看著她一臉的憂郁,不免有些懊悔。那會兒要是不問就好了。“你都悶在車上一整天了,就不想下去走走?”
“也好吧。”嚴一凌點了頭。
“杯子扔了。”奉臨瞪了一眼那個燙的她要死的杯子。
“哦。”嚴一凌順手擱在地上。
“來,朕抱你下來。”奉臨掀開簾子先下去,隨后把她也抱下來。“你看看,這里荒涼多了,風也大。前面是幾個山谷。到了晚上,很可能有狼出沒。”
“臣妾長這么大,還沒看見過野生的狼。”嚴一凌心想,要是真遇上了,估計也嚇得不敢看了。
“野生的?”奉臨納悶:“那你見過家養(yǎng)的?”
“沒。”嚴一凌只在動物園看過馴養(yǎng)的,不過和他說了也他也不會明白。
奉臨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好了,是朕不好,別生氣了。”
“什么?”嚴一凌莫名看著她。
“你知不知你有個習慣,像極了奉掣那家伙。”
“啊?”嚴一凌不懂。
“那就是生氣的時候,一個字兩個字的應付朕。”奉臨皺眉,捧著她的臉迫使她看著自己。“朕不是不信你,朕只是不希望你有事情瞞著朕。”
嚴一凌撇了撇嘴:“皇上還不是一樣瞞著臣妾么?到現(xiàn)在為止,為什么出宮,要去哪里,皇上不也是只字不提?”
聽她說了這么多字,奉臨笑了。“朕想帶你去西涼。”
“西涼?”嚴一凌愣住了。
“對。”奉臨點頭:“自朕破了西涼國,那里的一切就都是朕的了。這幾年,想來變化一定很大,朕總得親眼看看朕的國土是什么樣子的吧!”
嚴一凌皺了皺眉:“皇上這算是微服視察?”
“你說呢?”奉臨攥著她的手:“還不是想找個理由帶你出宮走走!現(xiàn)在不是挺好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