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之后的凌晨,一行五百人的軍隊在帝都城下出現。
“開城門!”
城下有人一聲大吼,城門立刻被打開,守城的將士看到顧家軍的旗幟,險些激動落淚。
“顧侯爺,您終于回來了!”
“是啊,顧侯回來了,帝都總算能安穩了!”
馬車外是守城將士欣喜的聲音,靠近城門的人家亮起燭光,在黑暗中看到模糊的顧家軍軍旗,都涌到了城門下。
“侯爺總算回來了,有侯爺在,看那些盜匪還敢不敢作惡!”
顧懷疆聽著不對勁,車簾一掀,“怎么回事?”
守城的將領立刻上前稟告:“侯爺容稟,自打陛下駕崩之后,朝中新君未立,朝臣們卻分成兩派鬧起來了。一派認為國不可一日無君,應該先讓大皇子以新君名義主事,另一派堅持要等侯爺回來再議新君之事。朝中大臣一派支持內閣統領群臣,一派支持丞相主持大局,弄得亂糟糟的。”
“原本治安極好的帝都也出現了許多盜竊亂賊之事,末將等和百姓們一直盼望侯爺早些回來,終于盼到了!”
“荒唐!”
一向沉穩的顧懷疆怒斥道:“不論朝中有何種動蕩,維護百姓都是頭等大事!什么叫國不可一日無君?明明是國不可一日無民。帝都的治安是由臨安府衙和都護軍共同負責的,府臺和都護將軍何在?”
守城將領猶豫了片刻,忽見后頭公主儀仗的馬車中,走出一位華服女子。
玉扶步下馬車,走到顧懷疆車旁,隨行的眾人看到她一身華服有些驚訝。
她為了方便,在邊境軍營和趕路的過程中,一直打扮得很樸素,不知何時換上了這身華服。
守城將軍立刻跪下請安,“末將見過鎮江公主。”
旁觀的百姓唬得跪下,玉扶一個眼神,早有顧家軍的士兵們上前攙扶。
她看向馬車里的顧懷疆,蹙著眉頭使了個眼色,后者立刻會意玉扶為何此時過來。
因為追究臨安府臺和都護將軍責任的人,不該是他。
玉扶深深明白在其位謀其事的道理,“將軍請起。本公主以皇族的身份命令你,立刻讓臨安府臺和都護將軍到顧侯府見我!若是天亮之時還見不到他們,他們的官兒也就當到頭了。”
圍觀的百姓吶喊歡呼,玉扶轉身朝顧懷疆點頭,重新回到馬車上。
隊伍朝顧侯府行進,一路都有聽見動靜的臨街百姓點起家中燈火,湊到門窗邊朝外看。
“快看,顧侯爺回來了!顧侯爺終于回來了!”
馬車里頭,昆羽揚不解地問玉扶,“方才侯爺要問責臨安府臺和都護將軍,你為什么攔在前頭,還用自己的名義請他們來?”
昆羽揚也是西昆公主,在西昆卻很少參與朝政之事,她所能揣測的人心頂多在后宮罷了。
玉扶嘆了一口氣,“大將軍身為武將專職武事,朝臣怠惰未能盡職這種事不應該由他管,否則朝中必定有人議論他擅權自專。從前大將軍一直小心翼翼不敢犯這種錯,可今日受難的是百姓,這是他不可觸犯的底線。”
昆羽揚若有所思,“怪不得,我聽侯爺方才的口氣十分氣惱。”
玉扶道:“百姓們不懂這個,只知道他德高望重求助于他。那個守城將軍是四品武將,他明白這個道理,所以猶豫不敢開口。顧侯府中唯有我能替大將軍開這個口,無論朝中事態如何發展,現在穩定民心才是頭等大事。”
昆羽揚肅然起敬,“顧侯爺是一心為民、為國、為君的忠臣,你能體察他這番心意將此事攬下,又何嘗不是一腔忠義?”
玉扶勉強笑了笑,“我和你一樣不是東靈人,你嫁給了寧堂叔,我被大將軍收養,從此便和東靈有了羈絆。要說是忠義,倒不如說是為了我們各自在意的人而努力,你說是嗎?”
昆羽揚不說話了,直到聽見馬車停下的聲音,她才道:“玉扶,我想……”
“你想都別想。”
玉扶知道她要說什么,瑤藍下車伸手扶她,她一面把手遞給瑤藍一面朝昆羽揚道:“現在顧侯府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我知道你掛念寧堂叔,我會派人傳信給他的。你現在若要回府去就是害了他,明白嗎?”
昆羽揚一怔,不得不承認玉扶年紀比她小,思慮卻比她周全,她只得老老實實地跟著玉扶身后下車。
顧侯府大門前,顧溫卿帶著顧相和顧宜在門外迎候,父子兄弟間再相見,恍若滄海桑田。
“父親,陛下他……”
顧溫卿紅了眼眶,顧懷疆拍拍他的肩膀,“我們已經知道了,進去再說。”
他跟在顧懷疆身旁,玉扶從未見過四哥這副委屈模樣,“倘若秋獵時我跟去就好了,陛下或許就不會遇刺。偏我當時被府中庶務絆住腳,不但自己不去,連五弟和六弟想去都被孩兒阻止了。”
顧懷疆無聲地嘆了一口氣,“你做得對,家里沒有大人,你們隨駕外出反倒不安全。你能保護好你五弟和六弟,為父便很欣慰了。”
顧溫卿看了看玉扶,他是保護好顧相和顧宜了,卻沒有保護好玉扶。
玉扶故作輕松地走到他身旁,笑道:“謝謝四哥當時肯放我走,你知道嗎?要不是我及時趕到邊關,軍中至少還要死上萬人。是你間接救了上萬的顧家軍將士,而且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一路遠行疲憊,顧懷疆命眾人各自回去休息,等待天亮宮城開后再進宮商議。
只不過,有些人是等不到天亮了。
“這么快?顧侯已經進城了?”
相府很快收到消息,殷朔的眼線一直在城門附近埋伏著,看到顧家軍的旗號就飛快趕回來稟告。
殷朔坐在書案后頭,思忖著什么,“你看顧家軍的人是什么神態?可有看到昆羽揚在隊伍中?可有任何異常?”
下屬為難道:“顧家軍的人一張冷冷的軍人臉,看不出高興也看不出不高興,屬下實在看不出異常。也沒發現西昆公主在里頭,對了,倒是鎮江公主把臨安府臺和都護將軍召去了!”
“為何?”
“顧家軍才進城,就有聽見動靜的百姓涌出來,顧侯知道城中盜竊亂賊猖獗十分震怒,最后卻是鎮江公主站出來,讓那兩位負責帝都治安的大人去見她。”
殷朔點頭,“她很聰明,知道這件事顧懷疆來管不合適,所以攬到了自己身上。可惜顧懷疆好像不知道,什么事適合他管,什么事不適合他管。”
他說到后頭,輕蔑一笑,“這次是他運氣好,如果他再敢管不該他管的事,玉扶救得了他一次,下一次他可沒有這么好的運氣了……”
隨顧家軍回帝都的季道公的信使也回府復命,季道公立刻起身更衣,親自趕往顧侯府找顧懷疆商討對策。
與此同時,臨安府臺和都護將軍也到了。
齊岸親自領著季道公到顧懷疆的上房詳談,齊舟領著剩下這兩位大人到了前廳,玉扶正坐在上首捧著茶。
她捧著茶卻不喝,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抬起茶蓋又放下,茶蓋和杯身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眼角的余光看見一個身穿藍色官服的人、和一個身穿褐色武將袍子的人進來,齊舟躬身退下,玉扶始終沒朝下首看一眼。
那兩人面面相覷,忙跪下稟道:“微臣臨安府臺西門窗,微臣都護將軍莫黃沙,參見鎮江公主!”
玉扶對臨安府臺有些印象,救下綠袖二人的時候他出了一把力,據綠袖她們說是個不錯的大人,明知她們是風塵女子還肯開堂,換成別的大人早就把她們打出去了。
玉扶繼續敲茶蓋,也不知道她怎么敲的,時快時慢,敲得底下兩人心慌不已。
緊接著,她飛快把茶盞砸到兩人身前,熱氣騰騰的茶水濺了兩人一身,“爾等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