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敖給蘇童想的辦法,就是一道安神咒。
他說如果蘇童確實擔心睡不著,他可以施一道安神咒,這樣就可以定驚安神,蘇童不會覺得那么緊張害怕了,自然也就可以盡快入眠,還能睡得熟一點。
蘇童也不知道唐敖的這個主意到底算是好主意還是餿主意,雖然說用了安神咒,可能自己真的就可以入睡容易,且睡得香甜,不受那個“閆喜梅”的影響,可是這樣一來,不也有一種自欺欺人的感覺么?“閆喜梅”還在,并且行動上也沒有受到任何的限制和束縛,對自己是不是有威脅,這都不是熟睡就能夠回避的。
可是如果不這樣,還能怎么樣呢?總不能讓唐敖把“閆喜梅”綁了吧?真要是這么做,別說不可能,就連對李桂枝和閆紅壽都交代不過去,他們兩個人還是想要秘密的,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先把閆喜梅自己的魂魄找回來,然后才好把這件事很有說服力的攤開到李桂枝他們的面前,一來這樣他們比較容易接受,二來閆喜梅自己的魂魄已經(jīng)找回來了,歸位相對容易一點,也省得李桂枝一旦接受了這個事實之后,又要哭天喊地的折騰一番。
思來想去,實在是沒有比唐敖的這個辦法更加靠譜的注意,也就只能姑且這樣做了,蘇童把心一橫,點點頭,接受了唐敖的安排,讓他給自己施一個安神咒,就算是自欺欺人,她也認了,這樣至少好過被嚇得好像鵪鶉一樣根本睡不著。
于是,等到時間差不多了,王玉翠跟著她的父母回了家,李桂枝也唉聲嘆氣的又查看了一下閆喜梅的情況就回房間去睡覺了,唐敖和蘇童這才有所行動,唐敖給蘇童施了一個安神咒,然后確認“閆喜梅”那屋安安靜靜的,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睡了,她便一個人躡手躡腳的拉開個門縫鉆了進去,和“閆喜梅”睡在同一個炕上蘇童可還是不大敢,于是她在相對距離“閆喜梅”比較遠的地上打了個地鋪,輕輕的躺了下去,蜷縮在那里,連被子都沒有蓋,一顆心跳得好像擂鼓一樣,幸虧那心跳的聲音就只有自己能夠夠聽得見,“閆喜梅”并不能聽見,否則她真要懷疑“閆喜梅”會不會被她那如雷一般的心跳聲吵醒過來了。
躺下的時候,蘇童還緊張的幾乎快要把胃都在腹腔里面翻一個個兒,不過躺下來之后沒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唐敖的安神咒起到了作用,她竟然意識漸漸的有些模糊起來,原本緊繃的神經(jīng)也慢慢的放松下來,整個人都覺得自己的身子越來越輕,越來越輕,最后終于陷入了睡夢當中,對現(xiàn)實里面周遭的一切都沒有了感覺,仿佛在一瞬間墮入了一片虛無當中,卻又十分的安心。
慢慢的,蘇童開始又有了意識,她覺得周圍白茫茫的一片,不像是云,卻又不像是雪,她什么也看不見,周圍也沒有什么聲音,這讓她感到有些茫然,不知道何去何從,甚至不敢盲目的亂走,只好停下來左顧右盼。
“別怕,咱們往前走走。”
忽然,唐敖的聲音從蘇童身邊響了起來,把蘇童嚇了一大跳,連忙扭頭去看,發(fā)現(xiàn)剛才還空無一人的身旁,忽然多了個唐敖。蘇童忍不住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摸了摸唐敖的臉頰,手感溫溫熱熱的,滿滿的都是真實感。
蘇童也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是很清楚,自己現(xiàn)在不是清醒的,而是在睡夢之中,所以忽然看到了唐敖出現(xiàn)在了自己的夢境里面,這讓她很是驚訝。
“你怎么會在這兒的!”這還是她和唐敖在一起以來,第一次夢見他呢。
唐敖看她詫異的這個模樣,忍不住笑了,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對她說:“小傻瓜,一睡著就什么都迷糊了。你都忘了么,我說過我會嘗試用那種以前沒有嘗試過的入夢的法術(shù)到你的夢里面來,我們是來找閆喜梅的。”
蘇童被他這么一說,腦袋也一瞬間就清醒過來,記起了他們這一次的目的,甚至可以很清楚的記得自己此時此刻就正睡在“閆喜梅”臥室一角的地上,一想起來這些,她忍不住有一點心情緊張,這一緊張不要緊,眼前原本無邊無際的純白一片,居然開始顫抖起來,好像是要發(fā)生崩塌一樣,讓她甚至有些站不穩(wěn)。
唐敖連忙扶住她,柔聲對她說:“你別緊張,沒事的,有我在,我會保護你!你千萬不要慌,一慌就會容易醒,一旦醒了,可就前功盡棄,只能重頭再來了!”
蘇童一聽這話,趕忙深吸幾口氣,努力讓自己的情緒慢慢的平復下來,很多事情其實都是一鼓作氣的,一下子鼓起來的勇氣,如果讓她醒過來,再來一遍,也許就再也鼓不起來了,所以她提醒自己,無論如何要穩(wěn)住,不能慌。
“那你現(xiàn)在實際上是在干什么?也在睡著么?”她努力讓自己不去想臥室里的那個“閆喜梅”,一邊被唐敖牽著手朝前走,一邊和他閑聊著,想要分散一下注意力,以免自己會忍不住去胡思亂想,影響了眼下最重要的事。
“算是吧,你也可以把打坐看成是坐著睡覺。”估計是擔心蘇童緊張,唐敖故意打趣的對她說,用玩笑來幫蘇童調(diào)整一下情緒。
蘇童果然一個沒忍住,被他逗笑了,心情也確實放松下來了很多,兩個人繼續(xù)朝前走,原本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白色,漸漸的開始有了隱隱約約道路的模樣,可是除此之外,周圍也只是依舊安安靜靜的,一個人影都看不見。
“怎么什么都沒有呢?這樣咱們得找多久啊?”蘇童有點著急了,她就算再怎么可以壓制著自己內(nèi)心當中的恐懼感,也不代表著真的忘記了自己還躺在“閆喜梅”不遠處的這個事實,生怕耽誤了太久,會出別的差錯。
唐敖安慰她說:“你別著急,一定要心靜下來,夢里面的時間是不準的,實際上你現(xiàn)在可能才剛剛?cè)胨坏揭环昼姸眩瑓s覺得好像過了很久了。不然你以為你一晚上睡那么幾個小時的覺,怎么就能做那么多曲折復雜的夢呢,是不是?”
蘇童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就握緊了唐敖的手,跟他繼續(xù)朝前走。
原本腳下的路之聲有些飄渺模糊的影子一樣,隨著他們繼續(xù)朝前走,慢慢的開始變得不太一樣起來,路變成了門外村子里那條不寬的小馬路,然后小馬路又變得有些凸凹不平,就好像是山間被人硬生生踩出來的羊場小路一般,兩邊也開始出現(xiàn)了樹林之類的影子,再往前繼續(xù)走,那些樹的影子開始越來越清晰,蘇童和唐敖從一片無邊無際的白色當中,就這么莫名其妙的走到了山上和林間。
“快了,咱們估計就快見到閆喜梅了。”唐敖看著周圍愈發(fā)清晰而又真實的樹林,兩只眼睛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情緒比較振奮的對蘇童說。
蘇童也覺得周遭的一切變得越來越具有真實感了,那種真實感幾乎快要超越了夢境的界限,她深吸了一口氣,能夠感覺到迎面而來徐徐的晚風,晚風微涼,只是微涼而已,卻一點也不夾雜著寒意,完全不像是眼下這個季節(jié)外面的溫度,而那徐徐晚風當中,似乎還夾雜著幾許松木的幽香,濕濕潤潤的,很舒服,那感覺倒像是一個初夏的夜晚,至少絕對不是眼下這種即將入冬的季節(jié)就是了。
這樣的一個夢境,應(yīng)該不是自己能夠創(chuàng)造出來的吧。蘇童在心里面暗暗的想,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中的一切,往往都是做夢的那個人現(xiàn)實生活中事物和人的投影,雖然可能感覺都是陌生的,并不認識,全然沒有印象,那也只是一種表象而已,實際上那些地方,做夢的人一定曾經(jīng)打從那邊經(jīng)過,有過匆匆一瞥,夢中的人也很有可能是在大街上或者地鐵里與做夢的人擦肩而過的那些人當中的一個,這些影響都被印在了人的潛意識里面,沒有記得很清楚,卻也沒忘。
蘇童確定自己從來沒有來過這么一片荒涼的小山和樹林,慚愧的說,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都市女孩兒,她從小到大真正接觸大自然的機會都并不多,即便是所謂的接觸,也無非是在市里的幾個公園溜達散步罷了,僅此而已。
那么眼前這極具真實感,又明顯不符合眼下季節(jié)特征的環(huán)境,如果與自己無關(guān),那么就要么是與唐敖有關(guān),要么是與閆喜梅有關(guān)。唐敖說了,他只是用古老的法術(shù)入了自己的夢境,那么既然是入別人的夢,那么入夢者就并非造夢者,只能參與進來,卻不能實實在在的改變夢中的一切。
如此說來,這一切的源頭自然就是在閆喜梅的身上了。
想通之后,蘇童幾乎不需要再去向唐敖確認這個問題,直接詢問他說:“這里是閆喜梅把我引過來的吧?為什么我之前幾次夢見閆喜梅的時候,都只是岔路口或者別的場景,并沒有被帶到這樣的環(huán)境當中來,唯獨這一次就不一樣了呢?”
“因為以往幾次,你都是偶然的夢見了她,或者是因為她的肉身靠近了你,所以你不小心感應(yīng)到了她魂魄的存在,屬于無意識的,但是這一次不一樣,這一次咱們兩個的目的,就是找到她,目的性非常的強,所以自然就會被引向了閆喜梅魂魄所在的那個地方。”唐敖對于蘇童的開竅感到很欣慰,開口向她解釋說。
蘇童恍然大悟,并且也感覺到了一點振奮的心情,按照唐敖的說法,那么到了現(xiàn)在,周遭的環(huán)境已經(jīng)變得越來越真實,就好像他們真的來到了戶外一樣,如果這一切都是因為閆喜梅魂魄的所在,那么他們應(yīng)該就距離閆喜梅不遠了。
果然,有朝前走了一段路,前方不遠處出現(xiàn)了一個人影,原本模模糊糊的看不大清楚,越走近才越能辨認出來,那就是閆喜梅,閆喜梅就好像蘇童前幾次夢見她的時候一樣,在原地不停的徘徊著,一圈一圈的打轉(zhuǎn)轉(zhuǎn),就好像是想要找到一個確定的方向,但是又怎么都拿不定主意似的。
蘇童忍不住加快了腳步,唐敖卻拉住她,示意她不要著急。
“咱們?nèi)绻惹械倪^去,搞不好會嚇到她,如果嚇到了她,讓她躲了起來,再想找可就難了。”唐敖小聲說,就好像是怕閆喜梅聽見似的,“咱們得慢慢來,讓她信得過咱們。而且記得,你一定不要表現(xiàn)的好像自己在夢里一樣,要讓她覺得這一切都是真的,她是真的,你和我也都是真的,我們就是在這山里面。”
蘇童點點頭,明白了唐敖的意思,腳步也隨之放慢下來,兩個人就好像是隨意的在林間散步一樣,慢慢的朝閆喜梅走了過去。
閆喜梅原本是無頭蒼蠅一樣的亂走著,朝這個方向走幾步,搖搖頭,又扭頭朝另外的一個方向走,可是沒走幾步,又還是覺得有什么不對勁兒的地方,便又繼續(xù)亂闖亂撞的朝其他方向嘗試,來來回回好幾次之后,這才終于發(fā)現(xiàn)了唐敖和蘇童的身影,她先是被嚇了一跳,本能的朝后退開了幾步,蘇童原本有一種沖動想要開口請她別害怕,告訴她自己和唐敖不是壞人,可是一想到唐敖的叮囑,既然閆喜梅看樣子并沒有認出她來,而且他們也要假裝的只是路過而已,那么就自然不能一副認識閆喜梅的模樣,那樣會讓她產(chǎn)生更深的防備,反而會壞了事。
于是原本到了嘴邊的話,又被蘇童硬生生的給咽了回去,臉上沒有什么特別的表情,甚至眼睛都沒有一直死死的盯著閆喜梅,和唐敖牽著手往前走。
“你們這是要去哪兒?”閆喜梅確定他們并不是沖著自己來的之后,反而淡定下來了,原本讓開到一旁,并不吭聲,可是眼見著唐敖和蘇童從她身邊經(jīng)過,就要越走越遠了,她才終于忍不住開口去招呼他們倆,“你們是大楊村里的人么?”
唐敖和蘇童佯裝出一副詫異的樣子,回頭看看閆喜梅,唐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問:“你是在問我們么?我們是從村里過來的,怎么了?”
“那……那……”閆喜梅一聽這兩個人居然是村上的人,頓時兩只眼睛都亮起來了似的,向前迎了幾步,有點不好意思的問,“那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啊?你們是要回村子里么?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迷路了,找不到路回去,你們要是也是回村子里去的,我能不能跟著你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