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多番猶豫,飢餓還是佔了上風,女詭決定返身宴會,趁著衆(zhòng)人不注意之時偷拿一些食物回去。
本來她一名妃子,也不需要這般窩囊地偷取宴會上的食物。但是有時候人就是這樣一時糊塗,連剛剛做回生人的女詭也不能倖免。
或許她是覺得,這裡有現(xiàn)成的食物,她幹嘛還要等到回去之後再吃呢?
因爲剛剛橫生意外,衆(zhòng)人飲酒作樂的興致早已闌珊。女詭折返之時,瑞王正好在向荼浩羽告辭。
衆(zhòng)人見瑞王起了歸意,也紛紛向荼浩羽致謝告辭。荼浩羽客套地稍作挽留,大焉陪席的大臣帶著醉意離去,只剩下了瑞王和西琉使臣。
因這些使臣多半已經(jīng)醉氣熏熏,荼浩羽將他們暫時安頓在御花園的一處宮殿之內。最後,荼浩羽還親送了使臣團一段路程。
眼見衆(zhòng)人已經(jīng)散席離去,只剩下一地杯盤狼藉。十數(shù)名宮人來回席間打掃,沒有人察覺女詭加入了這些人的行列之中。
參加宴會的人基本上是拿酒當飯菜吃的,一桌子的食物動箸的不多,恰好便宜了女詭和那些收拾殘局的宮人們。
大家向來都是這樣乾的,派出幾個到四周把風,免得被上位者察覺奴才們偷拿了飯菜,剩下的人則負責拿淨布包裹食物,等此間事了,便帶回去和舍裡的好友一同吃食。挑揀剩下的,有些拿去倒掉,有些做做樣子盛在乾淨的盤子中給尚膳局的人拿回去存放。通常尚宮尚監(jiān)們都是隻眼開隻眼閉,任得那些奴才們做這種事的。
女詭“上輩子”雖不是負責這一項事務,但做了一輩子的奴婢她自然也知道這其中的事。見機不可失,立刻也拿出手帕來挑揀了幾款看著不錯的肉食和糕點。
女詭想起以前在生時的事,每逢皇帝設了大宴,奴才們都是十分高興的。那時候她們都興奮地等候著大人們散場歸去,她們好揀一些平日不可能吃到的食物回去改善一下伙食。姊妹間若是有人得幸拿了些些回去,必定是衆(zhòng)人分食。大人們的宴會過後,便是她們這些宮人的小宴會了。
想著想著,女詭只覺得懷中早已涼透的食物捂得她溫熱溫熱。胸口痛楚夾雜著心酸,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不想了不想了!爲啥現(xiàn)在成大活人了之後竟多愁善感了起來?這麼些年代久遠的事,還想它幹什麼呢。倒不如給挽眉捎帶些吃食回去,好犒勞一下她的更好。
自失一笑,女詭伸手拿向一塊雞腿。
“快收好!有大人回來了!”守著東面那名太監(jiān)低聲示警。衆(zhòng)人立馬熟稔地將包裹藏好,若無其事地繼續(xù)收拾殘羹冷炙。
可惜的是女詭並沒有聽到太監(jiān)的話,她兀自沉浸在回憶之中,那雙手還是伸向了那塊雞腿……
其他人剛發(fā)現(xiàn)了女詭,還沒來得及提醒,那太監(jiān)口中的大人便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衆(zhòng)人這時纔看見,原來所謂的大人,是瑞王言景瑞,於是紛紛行禮問安。女詭這才被聲音驚動,連忙將手上拿著的雞腿繞在身後,慢了衆(zhòng)人一步跪下行禮。
瑞王在走進會場的時候就早已發(fā)現(xiàn)這名偷拿食物的宮女,見她急急將食物收在背後,含笑挪開視線。
言景瑞走到自己剛纔的位子附近,問道:“有誰看見一隻玉戒了?”
負責打掃瑞王那一塊的宮女聽見問話,連忙回答:“奴婢沒有看見。”
言景瑞想了想,掃了一眼桌案。
女詭所站的地方本就離瑞王很遠,見衆(zhòng)人目光聚在瑞王上頭,她見機的早,等瑞王詢問衆(zhòng)人有沒有看見玉戒子的時候她早已退到了會場邊沿,只差了一步就能隱入黑暗之中。
她卻不知道她的一舉一動早已引起了言景瑞的注意,聽罷宮女回報說沒有看見什麼玉戒,他下意識看了女詭這個行止古怪的宮女一眼。
沒想這一眼看去,正好看見那名宮女向後退了一步,隱進了暗影之中。
言景瑞心中的猜測似乎被這名宮女的不告而別所證實,他自自然然地就將玉戒失蹤一事和這名宮女聯(lián)繫到一起。
言景瑞朗然一笑,漫不經(jīng)心地道:“沒看見就罷了,反正也不是什麼奇物。你們繼續(xù)做事吧!”
說罷大踏步朝著女詭消失的方向離去。
(下面是以言景瑞的角度寫的,裡面的“女子”全部指的是女詭。)
言景瑞跟在女子身後,穿入竹林之間。
月光灑在前頭步伐輕快的女子身上,見她擡起右手上的雞腿美滋滋地哼著歌兒,言景瑞陰森的目光略略一柔。
若是她拿了自己的玉戒,首先拿出來看的應該是玉戒纔對,不會是先拿雞腿的吧?言景瑞這樣想著,腳步漸漸緩了下來。
前頭的歌聲赫然而止,只聽得前面的女子苦惱地說:
“不如,吃了它吧?挽眉也不一定喜歡吃雞腿不是?何況還有那麼多食物。嗯~~這雞腿聞著好香啊~~”
言景瑞失笑,只覺得那女子十分可愛。再聽得她說話聲音軟膩悅耳、嫵媚動人,看著那柔和月光下的身段也是曼妙婀娜,不由得心下一動,就不知她的容貌是否也如她的背影那般引人入勝呢?
不知不覺,言景瑞對此女起了探究之心。
反正不能夠完全排除這名女子的嫌疑,倒不如上前去問個究竟吧。
就在言景瑞加快腳步打算走近女子之時,走在前頭的人忽然身形一閃,向右邊拐去。言景瑞連忙跟上,只見女子出了竹林橫穿過幾條小路,遠遠看見一片桃花林中掩映著一座幽靜的小偏殿。
女子走到桃花林裡,忽然止住腳步。
言景瑞心中警鐘大作,這女子莫非是知道身後有人跟蹤她,因此故意引他到這偏僻的小宮殿?想到此處,他閃身藏匿在身邊一顆桃花樹後,方纔悄悄打量起停步不前的女子。
月下那名女子側過身來,擡頭看了看壓滿枝頭的桃花,月光下瀲灩生輝的半邊臉漾著甜美的笑靨,女子挨著桃花樹坐了下來。
晚風輕吹,染著夜色的桃花瓣紛紛而落,本是白日裡明豔的一幅桃花樹下美人圖便被染上了夜色的魔魅誘惑。那女子原不是花中仙子,竟是花妖,惹人遐想連篇。
言景瑞被女子迷了雙眼,見那女子右手擡起,一件物事生生破壞了這幅美人圖,讓他從沉醉中驚醒過來。
卻是那隻女子手上從未曾放下的雞腿。
言景瑞有些哭笑不得。
他看著女子美美地咬了雞腿一口,原本也以爲她會因爲這食物的美味而笑得更加燦爛,沒想到她竟是皺了皺眉頭,嘆了口氣。
言景瑞見狀,踱步從樹後走出。他沒再放輕腳步,因此女子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他。
女子立時從地上站了起來,輕抿著嘴警惕地打量著他。
言景瑞含笑相望,心裡卻奇怪她怎麼不像其他宮女一般見了他連忙行禮請安。
女子見他如此,似乎忽然醒悟,連忙將手上的雞腿繞過身後,福了福身。
“奴婢見過瑞王。”
言景瑞只覺這女子實在有趣的緊,不由得起了戲弄之心。他當即板起臉來,問道:
“本王的玉戒是不是你偷去的?”
女子一臉愕然,卻沒有驚慌失措,搖了搖頭:“奴婢沒有見過王爺?shù)挠窠浒。〔皇桥就档摹!?
這女子不簡單,要是他對別的奴婢問這樣的話,恐怕那名奴婢早已跪倒在地了。哪裡像她這般不卑不亢的。
言景瑞冷冷一笑:“你是何人?還不快快交出本王的玉戒!”
“奴婢說了,奴婢沒有偷王爺?shù)挠窠洹!迸佑衲樅溲缘馈?
言景端心中一驚,這哪裡是奴婢該有的態(tài)度!
“你不是宮女,你究竟是何人?”
女子眉頭一皺:“總之我沒有偷過你的東西,你別冤枉好人!要偷,我也只是偷了些食物而已。”
就這說話的隙間,言景瑞對女子的身份早有了好幾個猜測。他現(xiàn)在不在意是不是她偷了玉戒,只一心想知道此女的身份。
“你不肯交出玉戒是不是?那你跟本王去見陛下好了。”說罷伸手要扯女子的手。
女子聽他這麼一說,更是怒不可遏。扭身閃過言景瑞的手,斥道:“沒的你這樣的人!我不跟你說了!”
“不跟本王去,做賊心虛了是吧?”言景瑞冷笑,伸手還要來扯她。
女子任是再冷靜,遇著這樣的情況也不免驚慌。見言景瑞真要來抓自己,驚呼了一聲,拔腿就跑。
言景瑞沒料到她反應如此之快,伸去的手只夠著她腰間的一塊牌子。他把東西抓在手裡,見她跑了起來,連忙追上。
女子驚叫著躲避,居然一個甩手將手上那雞腿朝他丟了過來。言景瑞忍不住笑了一聲,側頭避開丟過來的雞腿,腳步緩住,不追了。
女子哪裡有空看看後面的言景瑞,眼見她甩手狂奔,那模樣絲毫不計較會不會不雅、不好看,直瞧的言景瑞瞠目結舌。
言景瑞失笑地看著女子奔跑的身形被夜色掩蓋,漸漸消失在桃樹林中。
他低頭看看手上握著的身份名牌,目光幽深。
陳舊的木牌上刻著中正的三個隸書漢字——
“鄧月輝。”
言景瑞擡頭看了看桃花間掩映著的皎皎明月,將木牌收入懷中。
這人,得逮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