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極快,日頭漸漸西沉,窗棱影射著晚霞的紅潤。
周氏把蟲子遞給奶孃抱著,伸了伸發麻胳膊,同俞璟辭道,“睿哥兒祖母還在長興宮等著呢,我也回了,有個什麼事兒先想著自己,家裡邊一切都好!”
周氏成親後和俞璟辭打交道的時候不多,後又跟著外放,一年見不著一次面,兩人說話確是投緣,想來就是緣分,俞璟辭她打心眼裡的心疼,比起俞婉,她纔是真正的俞公府嫡長女風範。
“我明白,我送送你們!”俞璟辭吩咐禾宛把給蟲子的禮物裝好,有她做的衣服,還有平日蕭珂繕賞的玩意。
周氏要推辭,“府裡邊他要啥有啥還給他幹什麼!”周氏說的實話,俞公府只得蟲子一個孩子,所有人都捧著,父親的意思等蟲子三歲了,就抱到老爺子跟前養著,她捨不得也明白是爲了孩子好。
想著就與俞璟辭說了,“祖父的意思,等蟲子三歲了就抱到他房裡,我同意了!”周氏趁著禾宛轉身的空檔,和俞璟辭說起老爺子來,“祖父年紀大了,一個人在臨安堂,有時一整天坐著都不動,父親和相公都擔心他身子承受不住,你說要不要早點把蟲子抱去他屋裡!”
有蟲子陪著,俞老爺子有個說話的人也好。
俞璟辭沒料到還有這茬,“祖父身子骨不好了?”
周氏點點頭又搖頭否認,“也不算不好,相公說祖父受的打擊大,這些日子,走得近的好友約他釣魚他都不去了!”
她本不想說這個,可是忽而一想,叫俞璟辭心裡有個底也好,“你要抽空了給老爺子寫寫信吧,他現在整日悠閒著呢!”
禾宛拿著盒子出來,裡邊裝的都是好玩的,屋外玩得高興得睿哥兒進屋見了,興奮得趴在禾宛腳邊,滿臉期盼,禾宛低頭,指著另一個盒子,“睿哥兒也有,娘娘準備了兩份!”
心裡想還好俞璟辭有先見之明備了兩份,給睿哥兒的盒子沒有衣衫,都是些好玩的物件,可也備著了,不然,她也不知怎麼應付眼下的情景。
俞璟辭牽著睿哥兒,走到門口時,遇著下學回來的磊哥兒。
磊哥兒身子一怔,盯著俞璟辭牽著睿哥兒的手,隨後跑過來,俞璟辭沒回過神,他已經拍掉了睿哥兒的手,把他的手放進俞璟辭的掌心裡。
然後,偏頭氣狠狠的瞪著睿哥兒,“我的皇叔母!”
周氏在一旁,“磊哥兒還記得我不?大伯母!”
小孩子性子還沒定下來,什麼都是他的,這是拉著俞璟辭向睿哥兒挑釁呢。
磊哥兒聞言,擡頭,掃了周氏一眼,丟了俞璟辭的手,走到周氏身後,輕輕擡起手,牽起蟲子的小手,“弟弟睡了!”
而被磊哥兒拍掉手的睿哥兒,還一臉莫名,撇了撇嘴,似哭非哭的看著手背上的紅印子,俞璟辭安慰他,“磊哥兒和你開玩笑了,他不認識你才碰你了一下,你瞧著蟲子,他是不是很喜歡蟲子?”
睿哥兒傾著身子,還真是,他輕輕握著蟲子的手,不說話小心翼翼的確是喜歡蟲子。胡亂的擦了擦鼻子,也不哭了,走到磊哥兒身後,像是解釋,“蟲子弟弟睡著了,他每天都要睡覺,睡覺了長得快,我小時候也要睡很久,你也是!”
磊哥兒餘光瞅著他的手,見他擡起,又瞪了他一眼,俞璟辭拉過他,“磊哥兒,那是皇叔母好友的兒子,比你還大一點,你要叫哥哥,不可以沒有禮貌,明白嗎?”
俞璟辭朝睿哥兒招招小手,把兩人的手搭在一起,“睿哥兒,這是磊哥兒,娘娘的侄子,你是哥哥,磊哥兒是弟弟,要相互幫助!”
磊哥兒的手掙扎了兩下,俞璟辭以前沒意識到他的性子,此刻見他不喜,臉色不由得嚴肅起來,“磊哥兒,你要是不喜歡跟哥哥玩,以後皇叔母肚裡的弟弟出來了也不喜歡跟你玩,你是不是會傷心?睿哥兒就是這種心情!”
磊哥兒唸了一段時間的書,該明白道理了。
果真,磊哥兒扭捏了兩下,一直望著俞璟辭的肚子,良久,才反握住睿哥兒的手,甕聲甕氣叫了聲,“睿哥哥!”
睿哥兒臉上笑開了花,哎了聲,用另一隻手在懷裡摸了許久,摸出一塊糖,“母親給的,弟弟吃!”
磊哥兒喜歡甜食,外邊的糖他沒怎麼吃過,接過來,揣在兜裡,道了聲謝謝。
周氏笑道,“你把小王爺教的很好!”
“磊哥兒本就聰慧,一教就會了!”
那邊兩人的關係因著一顆糖,突飛猛進,到了揮手道別時,磊哥兒淚眼汪汪埋在俞璟辭腿邊,朝睿哥兒揮手,“皇叔母,睿哥哥什麼時候來找我玩啊!”
旁邊的小涼故作吃醋,嘆了口氣,“哎,磊哥兒心裡記掛著別人,都把我忘記了!”
磊哥兒搖頭,“我沒有,我就是,就是捨不得!”
俞璟辭拍拍他的頭,“走了,過不了多久,叫睿哥兒來宮裡就是了!”
皇宮不比太子府,睿哥兒要進宮沒有名頭怕是不行了,不過,兩人還小,玩一會就忘了,哪會一直念著一個人。
磊哥兒入了宮,連俞墨淵都很少提起,更何況是睿哥兒。
傍晚,蕭珂繕回來,磊哥兒坐在書桌前正在寫字,俞璟辭坐在他旁邊,一筆一畫看著他寫,夕陽的光透過窗戶打在兩人的臉上,蕭珂繕一時忘了出聲。
後邊進屋的禾宛叫了聲,皇上吉祥,他纔回過神,三步上前,按著俞璟辭,示意她不用行禮了,問磊哥兒“磊哥兒功課寫完了沒?”
磊哥兒擡起頭,他的大半張臉頂在俞璟辭頭上,埋下頭,手裡的筆拖出一橫,俞璟辭好笑,“長了!”
今日,柳康佈置的功課是寫五個花字,磊哥兒些上邊的偏旁時,寫得極大,下邊的化時,就有意壓著長短寫得極小,整個字從佈局上極爲滑稽。
蕭珂繕卻覺得無妨,“磊哥兒自己寫,我陪皇叔母走走,回來你寫完了,在這邊陪著皇叔母吃飯,要沒寫完,你就回偏院自己吃!”
手牽著俞璟辭起身了。
磊哥兒剛推開椅子下地腳踩在地上,手還握著椅子,聽了蕭珂繕得話,不動了,掙扎了片刻,重新坐上去,移了移椅子,重新拿著筆,紙張因爲剛纔不用心,暈染了好一塊黑色,廢了,字也不算數,他懊惱的回視了蕭珂繕一眼。
“別看了,好好寫,今晚糖醋里脊,御膳司炒的!”
禾宛的廚藝在甜點方面還行,炒菜,俞璟辭食不下咽,磊哥兒吃過一次御膳司的菜,也覺得御膳司的菜比禾宛做的好吃。
磊哥兒扭了扭屁股,坐直,拿起廢掉的紙,裹成一團,擱在旁邊,提起筆,蘸了蘸墨,小手略抖的寫出一橫,俞璟辭哭笑不得,和蕭珂繕並肩走了出去。
“今日長興宮甚是熱鬧,皇上去了沒!”
太后說要幫長樂說親,請了許多名門望族,其中,也有許多官職低的誥命夫人,周瑾性子直,不太會做人,不過也不會降低身份的爲難人。
蕭珂繕搖頭,堤壩的事兒有了眉目,地方有貪污,偷工減料,京裡好幾位大臣也參與了其中,比起貪污,還有嚴重的事兒,地方上的好些官員不是科舉出身,而是花了銀子買來的官位,蕭珂繕記憶裡,先皇與他說過,早些年有花錢買官位的事兒,可說得明白,花錢捐來的官職不得超過八品,多是些縣衙捕快縣丞之類沒有實權的官職。
而這次,查出的官員中,有七品,五品,甚至還有四品官,他不得不把重新審視先皇留下的朝堂了。
“怎麼了!”俞璟辭歪著頭,他眉心微蹙,劍眉下的一雙眼黝黑深沉,拉了拉他的手臂。
蕭珂繕回神,嘴角一勾,“無事,你大哥二哥怕還要些日子才能回京了!”
俞璟辭點頭,明白俞墨陽做得事兒肯定不止表面那麼簡單,走到石榴樹下,樹上的石榴偏紅了,可惜她不能吃,揚起頭,墊著腳尖,摘了一顆拿在手裡,光滑的果皮,黃裡帶紅,她遞給蕭珂繕,“皇上嚐嚐?”
蕭珂繕轉身遞給張多,上前撐起她頭上的枝椏,站在她身後,耳語“再過幾日豐收的時候,你拿著凳子坐在下邊,朕給你摘果子!”
第一年結出來的果子她吃不了,半依偎在他身上,“臣妾謝謝皇上了,只能看,不能吃,還是不摘了!”
蕭珂繕與有同感,多少夜裡,他翻身,她一隻腿掛在他身上,手環著他的腰,桃紅色的寢衣鬆鬆垮垮露出一整片白皙的肌膚,光看著,什麼也做不了。
俞璟辭對上他的視線,臉色一紅,偏開頭,這種視線代表著什麼她再清楚不過了,“皇上,我們回吧!”
磊哥兒手撐著桌邊,頭趴在手上,聽見動靜,擡頭見是他兩,眼裡閃過驚喜,“皇叔母,回來了?”
俞璟辭接過禾宛手裡的巾子,擦了擦臉和手,走進殿裡,毛筆擱在硯臺邊,“寫完了?”
“還有兩個了,好難!”聞著俞璟辭身上的味道,磊哥兒精神一震,聽起身,拿起筆,筆尖已經幹了,他在墨汁了磨了磨,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皇叔母,幹了!”
俞璟辭握著筆尖,少許的墨汁沾到她指尖,轉身叫禾宛,“重新拿一支筆來!”又叫小路子把筆拿下去洗了!
磊哥兒知道犯了錯,剩下的兩個字穩穩當當寫完了,他拿起紙吹了吹,仰起頭,“皇叔母,寫完了!”
俞璟辭把其餘四張紙整理好,擱在一旁,剩下這張鋪在書桌上,幹了,纔跟其餘四張捲起來,插在一個筒子裡,拉著磊哥兒,給他洗了手,擦了手肘的墨汁,磊哥兒寫字的時候袖子口總會沾上墨汁,等他寫字的時候她把他袖子捲起來,完了,將手肘洗乾淨了把衣袖放下來。
洗完手,桌邊宮女開始擺膳,磊哥兒咚的聲,爬到凳子上坐好,屋裡四處看了看,俞璟辭知道他找什麼,在他旁邊坐下,“小涼回太醫院了,他說好久沒回去了,想他師傅,你吃完了飯,回院子等他,過不了多久他就回來了!”
磊哥兒刨了一口飯,點點頭,也沒空隙說話了。
俞璟辭還是聞不得腥味,不過,御膳司的廚子著實厲害,將肉處理了合著豆腐一起煮爛了,俞璟辭吃了一勺子,一點不覺得腥,口感極好。
磊哥兒也拿了勺子,舀了一勺,進嘴裡,咕嚕一聲就吞下肚裡了,“好吃!”
“磊哥兒多吃些,多吃些長得快!”俞璟辭也舀了一勺,遞給蕭珂繕,“豆腐爛肉做的真好,皇上要不要嚐嚐!”
蕭珂繕一怔,隨即,張嘴咬了上去,俞璟辭抽回勺子時,還問他,“是不是很好吃!”
“不錯!”蕭珂繕舔了舔嘴角,俞璟辭心裡高興,又舀了一勺,快進嘴時,才意識到,剛纔,他,蕭珂繕吃的是她的勺子,而盤子邊,一把勺子動也沒動過,蒙的聲,她滿臉羞紅,一勺豆腐肉,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蕭珂繕脣角笑意加深,“你喜歡就多吃些!”
俞璟辭低下頭,以爲人看不見她,張開嘴,很快把勺子抽了出來,耳根子都紅了。
三人慢悠悠說話吃飯,氣氛融融。
一處的長壽宮則壓抑得緊,從胡太醫把脈後,太后就沒出過寢宮,不知誰說了她要靜養,今個兒的宴會,周瑾也沒派人來請她,真是不把她放眼裡了。
蘇嬤嬤瞧著她神色不對,放下手裡的碗,扶著她起身,彎腰,將她裙襬的褶皺理順了,勸道“太后,先用膳吧,宮裡的宴已經散了,聽說那羣人不太歡喜,入了宮,皇后也沒說什麼事兒,三五兩人湊在一起,聊聊天,吃吃飯,散的時候好些人都覺得奇怪呢!”
哼,趙氏鼻子裡哼了聲,“哀家說了給長樂說親,憑著皇后的腦子,不得罪人就不錯了,宴會的氣氛如何!”
蘇嬤嬤瞭然,搖了搖頭,“幾位老夫人心裡邊不痛快,老奴聽說,要不是皇上一直沒離開,好幾人都想早些回去呢!”
趙氏心裡不痛快也是擔心那羣誥命夫人將她忘了,蘇嬤嬤想了想,繼續說道,“其中有兩位老夫人還問起太后怎的沒去呢!”
“真有人問起哀家?怎麼回的?”趙氏面容稍霽,坐在桌前,御膳司的菜餚都是自己看了菜名點的菜,太后吃了幾十年了,拿起筷子,一個人吃得極慢。
蘇嬤嬤站在身後,“老奴也不知,聽花園裡的公公說,皇后娘娘聽了後臉色不太好,還駁了那位老夫人,說人老了記性不好看不清形勢!”
趙氏嘴裡含著菜,聞言一怔,周瑾的話是說她沒掌管鳳印了,巴結討好她的人都是不識好歹?
蘇嬤嬤知道說錯了話,正要補救兩句,就聽外邊公公傳,說皇后來了。
還真是時候,知道她心裡不痛快,來捱罵呢,趙氏如是想,又夾了幾口菜,嚼爛了吃下肚裡了才朝蘇嬤嬤擺手。
蘇嬤嬤擡起頭,朝外邊道,“進來吧!”
周瑾今日出足了風頭,進了殿,還穿著一身明黃色鳳服,臉上的妝容有些散掉,不過,氣勢上震懾力十足,殿裡的宮人見了都屈膝行禮,周瑾倨傲的一擡手,衆人才起身。
她蓮花移步的走到太后跟前,半蹲下身子,“兒臣給母后請安了!”
趙氏不想搭理她,餘光瞥見她身後的兩位宮女,提著她的裙襬,展開,鋪在地上,她心裡鄙夷,莫不是周瑾是顯擺她地位來了,擱下筷子,脾氣不甚好的說道“不用了,哀家可受不起,皇后要無事就回吧,哀家還要吃飯呢,人一多,哀家就食慾不振了!”
周瑾起身,站好,手提著裙襬,在太后咄咄逼人的注目下,淡定的坐在她了身側,蘇嬤嬤見此,只得出殿叫人再拿一副碗筷。
“兒臣來也是因著宮裡邊一事兒不好做主,想請教母后!”
趙氏又哼了聲,不過聲音了明顯有得意。
周瑾視線落在幾樣菜餚上,彷彿很想吃的樣子,語聲輕快“今個兒李家小少爺去了一趟香榭宮,回來了,知道他和兒臣說了什麼嗎?俞貴妃懷了身孕,要生弟弟了!”
周氏牽著睿哥兒回到長興宮時,大家也準備散了,把睿哥兒交給李老夫人,正逢她嫂嫂找到她,周氏與她說了兩句話,周老夫人如今不出來了,周氏問了二老的身體,又陪著閒聊了兩句,轉身時,李夫人和睿哥兒不見了。
有人朝外走了,周氏以爲李老夫人也走了,沒放在心上,陪嫂子一起出了宮。
而以爲先走的李老夫人不是先走了,而是被皇后叫進了寢宮,李老夫人極少參與這類宴會,一是李家門第不高,二是,膝下的子女皆已說了親,對和其他府邸來往的事兒看得淡了,聽說皇后要見她,李老夫人還覺得奇怪。
寢宮裡,皇后和華國公夫人正說著話。
李老夫人拉著睿哥兒給人行了禮,周瑾聽到她聲音,擡起頭,滿眼驚訝,“竟是李老夫人,本宮怎敢要你行禮!”嘴上說著,卻是等李老夫人行了全禮才把人扶起來,又扶起睿哥兒,拍了拍他的膝蓋,“你就是李家小少爺,剛纔去找貴妃娘娘了?”
睿哥兒不清楚周瑾的意圖,點了點頭,不過沒說話。
“香榭宮好玩嗎?娘娘可喜歡你?”
睿哥兒點了點頭,朝李老夫人走了兩步,牽著她的手。
周瑾不屑,可耐著性子,坐回位置上,吩咐人給李老夫人賜座。
李老夫人想不通皇后與她有何話說,一旁的國公夫人開口了,“聽聞李家少爺準備參加科舉謀個一官半職!”
李敬澤剛做的決定,李府門第不高,在京裡也算是站穩了腳跟,李府的幾處鋪子,酒樓,生意極好,李府沒有伯爵侯位,想入朝爲官,只有走科舉。
李老夫人還沒點頭,國公夫人又說了,“李少爺儀表堂堂,文采斐然,不走科舉倒是朝堂的損失了,況且,聽說,少夫人和俞貴妃走得近,不管科舉成績如何,有俞貴妃吹兩句枕邊風,可是比旁人升官容易得多了!”
別說,李老夫人真有這個意思,心底知道鄭霜的性子才一直沒開口,捉摸著,科舉還要一年,考完了再和鄭霜商量商量。
國公夫人撇嘴一笑,真是個藏不住事兒的,不過也好,俞貴妃真吹了枕邊風,到時定會惹了皇上嫌棄,她嘴角一揚,笑得陰險。
低著頭的李老夫人卻是沒有看見,而被睿哥兒看到了,心裡害怕,扯著李老夫人的袖子,要走。
“小少爺可以在宮裡多待一會,天黑了,本宮帶你去香榭宮找俞貴妃,她和你感情好,留你一晚不是問題,不過,聽說俞貴妃懷了孩子,有了自己的孩子,不知道她還喜歡你不!”
周瑾的目的就是打聽俞璟辭懷孕是否是真的,宮裡邊有傳言,她查過,消息從長壽宮出來的,捕風捉影的事兒也是有影,她掏出一個玉佩,遞給秋菊,“第一次見面,本宮沒啥送的,南邊進貢的玉,小少爺拿著玩!”
李老夫人急忙替睿哥兒說了謝謝,接過秋菊手裡的玉佩,摸著質地極好,小心翼翼的放在睿哥兒懷裡,又說了些好話。
周瑾見睿哥兒還是不說話,笑道,“小少爺小小年紀就如此沉穩了,長大了必有一番作爲,你叫磊哥兒吧,本宮和你說,千萬別以爲俞貴妃對你好是喜歡你,她那人假得很,本宮也在他手裡吃過虧,她最愛滿嘴謊言騙小孩子了,她就是蛇蠍心腸,面上看著像好人罷了!”
周瑾本想說得直白,“俞璟辭那人就是一賤.蹄.子整日花枝招展勾...引人,心腸歹毒,手段殘忍,一肚子壞水不說,還假惺惺裝可憐!”可她明白,真要說了,旁邊的母親定會訓斥她一通,她是皇后了,犯不著爲了一個賤人,磨了母女兩的情分。
睿哥兒聽得面紅耳赤什麼是好話什麼是髒話,他可是分得清楚,擡起頭,聲音極大,“不許說娘娘,娘娘可喜歡我了,你纔是壞人!”
周瑾一哼,她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本宮是不是好人用不著你說,左右你的貴妃娘娘是個大壞人就是了!”
“纔不是,娘娘送我禮物了,娘娘說了,我是大哥哥,要陪磊哥兒玩,以後還要保護她肚裡的弟弟,祖母,我們走,她們是壞人!”睿哥兒踩下地,拉著李老夫人的手往外拽,李老夫人一陣尷尬。
而周瑾也聽出來了,俞璟辭果真懷孕了,手一擺,“不識好歹,來人,帶他們出去,別髒了我的地!”
周瑾愛鋪張浪費,地板全是鑲了金的石磚,地面鋪的一層也是金色地毯,極爲晃眼。
李老夫人臉色不太好,細細回味睿哥兒的話,也知道被周瑾利用了,小心的牽著睿哥兒,一步一步往外走。
走出殿外,睿哥兒掏出懷裡玉佩,扔在地上,“不要了,壞人送的東西!”
李老夫人嚇得抱住他,不敢偏頭看身邊的宮女什麼表情,急急忙忙往外邊去,園子裡,大多數人都走了,李老夫人心緒不寧,也沒找周氏是不是走了。
坐在馬車上,還想著周瑾的表現,她討厭俞貴妃一點也不假,毫不掩飾的掛在臉上。
睿哥兒情緒也不高,回了府,鄭霜問他宮裡邊好玩嗎,睿哥兒氣憤道,“皇后娘娘是壞人,說娘娘的壞話!”
說完,轉身跑去看怡姐兒了。
李老夫人把話和鄭霜說了,俞貴妃懷孕的事兒她也不知道,回來的路上問過睿哥兒,真的懷有身孕了。
鄭霜高興不已,聽到李老夫人後邊的話卻是眉頭緊皺,回到屋子,想起之前俞璟辭的信,急匆匆寫了信,叫冬梅送出去。
而這邊,周瑾坐在太后身側,說她從睿哥兒嘴裡套來的話,“俞貴妃懷了身子,什麼人也不說,皇上也由著她瞞著大家,身爲後宮之主,母后,兒臣與你商量來了,要以前宮裡邊遇著此種情況,是怎麼來的?”
周瑾早已知道答案,問問趙氏不過不想一個人被記恨罷了,皇上明顯偏寵俞貴妃,她要下手也要拉個墊背,太后畢竟是皇上生母,礙著名聲,皇后就不敢拿太后怎麼樣了。
趙氏腦子不笨,一臉戒備,“你想要幹什麼?拉哀家下水?”
趙氏掌管後宮,也處置過好些偷偷瞞下懷孕的妃嬪,她們既然不想說就永遠說不出口了,中慶帝身邊妃子多,除了賢妃,誰都不曾入過他的眼,況且,中慶帝子嗣多,少了幾個沒成型的孩子,發現了也不會多說什麼。
妃子要瞞著不敢叫人知道有了身孕,就是擔心有人暗中做手腳,殊不知,瞞著,更好叫人做手腳,出了事兒,一句不知道她懷孕了就推得乾乾淨淨,所以啊,別看著聰明,實則是個愚蠢的。
“兒臣不敢,不過,瞧母后神情,後宮中處理這類妃嬪兒臣也有打算了!”周氏嘴角一勾,拿起秋菊遞過來的筷子,夾了一筷子菜放進碗裡,俞璟辭要瞞著,也好,出了事兒就跟上次一樣,有苦說不出。
周瑾走後,趙氏臉色陰沉,她分明是要與她合夥的意思,趙氏嘴角一抽,吩咐蘇嬤嬤,“去長樞宮叫淑妃來一趟!”
韓湘茵過了一陣子跟在蘇嬤嬤身後來了,沒有帶大皇子,天色不早了,淑妃不知道太后找她是何意,入了殿,太后趴在軟榻上,左手撐著頭,眼睛看著她。
韓湘茵福了福身,“太后,您叫我來?”
“坐!”趙氏想了想,周瑾對俞貴妃動手也好,俞貴妃肚裡的孩子沒了,獲益的還是大皇子,“和你說下,香榭宮的那位懷孕了,你心裡有何想法?”
“懷孕了?”韓湘茵捏緊了手裡的紗裳,沒了孩子才半年,又懷上了?皇上對她真好,擡眸對上趙氏的視線,斂下心裡的不幹,平靜道,“好事兒一樁啊,皇上膝下孩子少,又常在前邊忙,俞貴妃有了身孕,皇上心裡歡喜異常吧!”
她腦子轉得比趙氏快些,宮裡邊不是俞貴妃懷孕也會是別人,俞貴妃懷了更好,皇上不得不翻牌子了,她要是運氣好些,再懷上個一擡半子,也算是朝哥兒有了依靠。
“皇上親自來說的,哀家瞧著她的意思是要將俞貴妃處置了,你小心著些,別被皇后盯上,惹了一身臊!”趙氏對韓湘茵影響極好,加之兩家人的姻親關係,纔會出言提醒。
“臣妾知曉了,可是,要不要提醒俞貴妃防著點,畢竟,皇上子嗣單薄......”
趙氏就是喜歡她的善良,糾結片刻,“不用了,她們爭鬥得越厲害越好!”
韓湘茵輕輕點了點頭,心裡一樂,陪著趙氏歇下才回了寢宮。
俞璟辭不知曉她懷孕的消息被人坐實了,收到鄭霜的信,她心裡還高興著,打開,看到她說周瑾找睿哥兒試探她懷孕的事兒,其實,她早就沒叫人瞞著了,至於外邊爲什麼沒人知道,想來是蕭珂繕的緣故。
接著往下看,越看,臉色越白。
看完了信,整個身子像被掏空了,一片空白,信隨著她手一甩,掉落在地,隨後,她難受的捂住肚子,後背開始冒汗,痛苦得趴在桌前,痛得厲害。
今日輪值的是禾津,見俞璟辭的動作,大叫外邊的人快去請太醫,上前兩步扶著俞璟辭躺在旁邊的美人榻上,墊了厚厚的一層褥子,拿著靠枕枕在她後背,見她臉色蒼白,嘴脣發青,想來是信的緣故,可是她顧不得看信了,手握在她手上,急得聲音都在抖,“娘娘,你怎麼樣了!”
禾津說話的動靜大,山楂與禾宛在院子裡做事,相視一看,跑進了殿裡。
俞璟辭肚子痛得厲害,她咬著脣,暗暗說不能生氣,不能難受,可肚子還是一抽一抽的疼,疼得說不出話來。
胡太醫來得很快,一路上,驚動了許多人,跑腿的是小嚴子,可以說半拽著胡太醫在跑,引來不少宮人的側目。
禾宛眼睛一掃,看到了地上信的內容,跟著臉色一白,望著殿外,還不見胡太醫的人影,手伸到俞璟辭襦裙裡,還好,沒有流血。
禾宛張了張嘴,“娘娘,放鬆,不然肚子的小主子會保不住!”
山楂也急得哭出來了,“娘娘,您怎麼了,您怎麼了!”
“閉嘴!”禾宛被山楂哭得頭疼,聲音顫抖,叫禾津把山楂拉出去,殿外,有公公們急得跺腳,禾宛一喊,“快去前邊找皇上,說娘娘身子骨不好了!”
俞璟辭好像感覺到什麼順著大腿慢慢流了出來,很痛,她緊緊抓著夏蘇的手,她一遍一邊走在她耳邊說“娘娘,用力,用力就不痛了!”
然後,她又說,“娘娘,要流乾淨了,不然,不然虧了身子以後就難懷孕了!”
耳邊一直是夏蘇在說話,然後,然後她好像就什麼都聽不見了。
醒來了,屋子裡濃濃的藥味,她反射性的捂著肚子,身心一陣絕望。
蕭珂繕在她手動的時候就回神了,捂了捂被子,“是不是還有哪兒不舒服!”
俞璟辭只是哭,兩個孩子了,她還是沒有保住,夏蘇也死了,是她都是她的錯。
“別哭了!”蕭珂繕擦了她眼角的淚,感覺她的手擋在肚子上,明白過來“孩子好著呢!”
俞璟辭搖頭,蕭珂繕掀開被子,拉著她的手仔細摸著,“你摸摸,圓圓的凸出了一塊,太醫說很快他們就會動了,你摸摸,是不是?”
俞璟辭把手按在不同的地方,感覺真的比之前大,“可是,可是臣妾感覺什麼順著大腿流掉了!”上一次有這個感覺的時候孩子就沒了。
“是你產生了幻覺!”他聽著宮人稟告,拿著摺子的手像是僵硬住了,摺子掉在地上,跑回來時,衣衫全部打溼了,胡太醫在裡邊寫藥方,那一刻,他不敢進屋,害怕看到的又是一牀的血。
他只能側著耳朵,聽禾宛央求胡太醫開藥,胡太醫逼得沒辦法了,纔開了藥方,出來時,還留了一句,“藥吃一次就夠了,娘娘沒事兒!”
可能吹風的緣故,他全身泛冷,聽到胡太醫的請安聲,他才找回他的聲音,“娘娘怎麼樣了!”
“沒有大礙了,臣看過,身子骨沒有問題,偏生禾宛姑姑要臣開個安胎的藥方,是藥三分毒......”
胡太醫說了一通,他好像只聽到了一句,問他,“安胎?胎兒沒事兒?”
胡太醫搖頭,“娘娘身子骨好,胎兒沒事兒,想來說痛,是前次留下了陰影!”胡太醫說完,叫小嚴子跟著抓藥去了。
蕭珂繕全身沒了力氣,走進屋子,她臉色蒼白,躺在牀上沒有一絲生機,平日裡,她或笑,或嗔,或平靜時,一雙眼都格外有神。
而此時,一雙好看的眼閉著,濃密的睫毛貼在眼瞼下,他坐在牀沿,陪著她。
俞璟辭埋在他身上,又哭了出來,“臣妾以爲,臣妾以爲孩子沒了!”
蕭珂繕順著她的背,鄭霜來信說了夏蘇的事兒他知道,她的一切他都格外小心,當時沒叫張多把信攔下是想親自與她解釋,沒料到看摺子忘了時辰。
“沒事兒了,朕在,我們的孩子會沒事兒!”
他說的篤定,俞璟辭還一抽一抽哭著,重新躺回去,拉著他的手,“皇上,霜姐兒說夏蘇沒了,是不是夏蘇說是她害死我們的孩子,不是的,是臣妾,有人拿大堂姐威脅臣妾,臣妾的孩子留不得,不然,俞公府完了,不僅名聲沒了,皇上也不會放過俞公府,臣妾明白,臣妾就想啊,想了一個法子,臣妾一直在屋裡跑,然後,練了一會修身的動作,然後,然後孩子就沒了,和夏蘇沒有關係,是臣妾,臣妾......”
蕭珂繕一把抱住她,“別說了,朕知道,朕都知道!”
夏蘇的性子他明白不過,要她爲了誰擔待,那人只會是俞璟辭。
之前她說得模糊,他從胡太醫嘴裡得知是運動過度,致使小產了,先皇和俞公府的事兒他全部知道。
“上次朕說得明白,再遇著同樣的事兒,你要與朕商量,俞公府,只要不做出出格的事兒,朕會允諾俞公府百年不倒。”感覺衣衫都溼了,他捧起她的臉,問道,“聽明白了?”
俞璟辭重重點頭,上次他問的時候,她就明白了。
漸漸,有關俞貴妃懷孕的消息傳了出去,蕭珂繕仍舊不翻其他妃嬪的牌子,傍晚了或許早一點,處理完公務就回香榭宮。
香榭宮的人自是高興,同時也感受到皇上和貴妃娘娘之間有什麼不一樣了,兩人關係仍然好,可流轉在兩人身上的氣氛卻明顯不同了。
山楂也瞧出來了,問禾宛,禾宛搖頭,她只看得出來,娘娘看皇上的眼裡多了依賴和愛戀,皇上嘛,眼神如常......的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