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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一零八

常臺笙離開杭州府衙,剛行至一處拐角處,便瞧見從巷子裡悄然走出來的李崧。她陡然停住步子,語聲四平八穩(wěn)地問道:“李館主還不走麼?”

方纔李崧爲(wèi)避嫌一早就離開了衙門,這會兒沒理由在這等著。李崧卻回道:“不是很放心,遂等你出來。”李崧說著還看看她身後,確定沒有旁的人跟上來才徹底鬆口氣。

常臺笙之前只說要去檢查一下段書意的屍體,並保證不會毀損,故而就算今晚值夜的衙差事後懷疑些什麼,見屍體完好無損也不會對外提起,畢竟讓身份不明的人進(jìn)來是瀆職行爲(wèi)。就算將此事上報,李崧也大可以說自己也是被喬裝成仵作的人騙了,好心做了壞事而已。

他是思慮過這些且確認(rèn)不會有什麼大麻煩才肯這樣明目張膽帶常臺笙進(jìn)來,故而並不吃虧。

奔波了一路,晚上又喬裝前來確認(rèn)段書意屍體,常臺笙此時倦極,面上疲色難掩。她強(qiáng)打著精神同李崧道:“我答應(yīng)你的事不會反悔,那麼,就此別過罷。”

李崧本還想多嘴問一句她爲(wèi)何要確認(rèn)以及確認(rèn)些什麼,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轉(zhuǎn)眼便見常臺笙悄無聲息地低頭繞過自己穿過長巷,坐上了停在盡處的馬車。

馬車裡的隨行侍女見常臺笙終於回來了,懸著的心倏地鬆一鬆,趕緊囑咐車伕回府。

常臺笙回了常府,只匆匆洗漱一番就睡了。這一覺睡得並不好,諸多碎夢紛至沓來。她夢到那日雨夜縱身跳入西湖,周遭便只剩下黑漆漆的冰冷湖水;段書意的臉在她夢境裡揮之不去,她最後一次見到段書意便是她跳西湖那一晚。段書意那張臉以及最後的神情,實在令人印象深刻。

那人長了一張不會輸?shù)哪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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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未亮常臺笙就起了。一是反反覆覆做夢睡得實在不踏實,二是因爲(wèi)……餓了。

從昨晚到現(xiàn)在什麼都未吃,而府裡暫時又沒有廚工,常臺笙收拾一番便出門去吃早飯。她特意尋了個人多熱鬧的鋪子,坐下來要了碗麪。沒多久,一碗熱騰騰的面配著小食端上來,十分誘人。雨季裡難得露臉的太陽悄悄探了頭,天棚下越發(fā)熱鬧,常臺笙坐在這其中並不起眼。

還沒未吃幾口,忽有人在她旁邊坐下,朝忙碌的夥計喊道:“給我也來一碗麪,要多些澆頭放點麻油。”

常臺笙聞聲偏頭,對方卻對她擠了擠眼,也不顧手髒不髒,伸了爪子便去拿常臺笙面前碟子裡的小食。

“你怎麼在這兒?”不是說樑小君現(xiàn)下在幫陳儼做事麼?怎又回了杭州,難道是……

“常姐姐你先讓我吃一會兒再說。”她吃著湯包含含糊糊說著話,因湯包太燙的緣故又不能吃得太快,著急忙慌的。

常臺笙見她眼底青黑,臉上滿是疲色,一張小臉更是瘦得令人心疼,想是爲(wèi)了趕路不眠不休多日,便也不急著問她。

樑小君手忙腳亂地將湯包吃完,夥計已將一碗麪端到了她面前。樑小君手都未擦,拿了筷子就埋頭大吃,常臺笙則停下筷子,又讓夥計加些小食送過來。那夥計看了常臺笙一眼,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道:“我看您怎麼這麼像一個人呢……”

這鋪子本就靠著常府,夥計有些臉熟也實在正常。何況前陣子坊間均傳她已溺水而亡,這時候瞧見模樣相似的人,自然覺得有些古怪。

那邊一身男孩打扮的樑小君擡了頭道:“像就像唄,我還覺著湯包和湯包都長得挺像呢,別磨嘰,快給小爺送吃的來。”說著又從常臺笙面前碟子裡拿了一隻湯包:“姐姐我再拿個湯包。”

她狼吞虎嚥終於填飽了肚子,這才湊過去跟常臺笙說:“常姐姐我查過了,用來頂替你的那具屍身是一位姓張的姑娘,她原先是楊友心府裡的一個妾,在你落水那晚上恰好投了井,淹死了。她家原本也是大戶人家,後來家道中落與家人分離,這才被楊友心給收了。她還有個妹妹,曾在萬花樓待過一陣子,後來又去了芥堂做學(xué)徒。我覺著——”樑小君打了個飽嗝:“常姐姐應(yīng)當(dāng)知道是誰了罷。”

常臺笙自然知道!

她落水那晚孟平與她提過張怡青還有個姐姐,還說楊友心曾利用這個姐姐來要挾控制張怡青。從張怡青的角度來說,許多事的確有難說的苦衷。而張怡青自那晚從芥堂消失後便再未出現(xiàn)過,她會去了哪兒呢?

常臺笙於是問樑小君:“你有她的消息嗎?”

樑小君看她碗裡還有面未吃完,瞥了瞥道:“常姐姐趁熱先把早飯吃了,我同你慢慢說,不急的。”

常臺笙欲言又止,低下頭接著吃麪。

陽光絲毫不吝嗇地鋪撒下來,即便穿著單衣,也能感受到這日光中的燥熱。樑小君擡手擦擦額上薄汗,同常臺笙道:“那位張怡青姑娘似乎已離了杭州,其餘的消息我便不知道了。至少,沒有壞消息。”

那麼,是還活著罷。

樑小君敏銳瞥見常臺笙臉上一閃而過的沉鬱,竟還不忘安慰她道:“張姑娘的姐姐恐是不願成爲(wèi)她負(fù)累,想讓她無牽無掛離開這是非地,才投井自我了斷。若張姑娘足夠聰明,想這時候應(yīng)是尋了處安生地方過日子了。”她頓了頓,又說:“張姑娘在芥堂時,往你飲食中偷偷加些不好的東西,害得你以爲(wèi)自己將要病發(fā)……所以她也不是沒有過錯,她姐姐的悲劇也是……楊友心那個吃人喝血的傢伙造成的,常姐姐不必爲(wèi)這件事難過的。”

常臺笙擱下筷子,取出袖中帕子壓了壓脣,聲音低低:“我知道。”

沉默半晌,常臺笙忽問:“你爲(wèi)何會在這時回杭州?”

“有個人說不放心你,順便讓我轉(zhuǎn)告一聲,他還活得好好的呢。”

常臺笙不露聲色地鬆口氣,樑小君又道:“這點我可以證明他的話沒錯,我離開的時候他還好吃好睡的,看起來十分受用西南的飲食氣候,舒服得都快忘了正經(jīng)事了呢!”

樑小君這話難免有些誇張,也不知是誰的授意。但陳儼的確隨遇而安,一邊做正事一邊享受當(dāng)?shù)仫L(fēng)土物產(chǎn)也不是沒有可能,只是眼下那邊卻是在打仗,豈是開玩笑的?

樑小君又道:“我這次回來就暫時不走了,我徒弟會跟著他幫忙做事的,我有法子可以聯(lián)絡(luò)到他,常姐姐不必再擔(dān)心沒音訊了。”她說著霍地站起來::“姐姐我先回去睡個覺,你有事就找我。”

常臺笙應(yīng)了一聲,目送她離開後,將賬結(jié)在桌上,也未同夥計打招呼就起身走了。

——*——*——*——*——

她趁早去了芥堂,特意從小門進(jìn)去,囑咐隨行侍女去知會宋管事,自己則先去了書房。

自她離開後,書房便再沒人進(jìn)來過,常臺笙巡視一圈,未發(fā)覺異樣,便坐下來等宋管事。

工人們都不知道東家還活著,故而芥堂這陣子的氣氛便十分低迷,甚至有一些刻工因爲(wèi)這原因辭工走了,整個芥堂便更是冷清。常臺笙靜坐了許久,方聽到書房門外響起腳步聲。

宋管事擡手敲敲門,聲音謹(jǐn)慎得很:“東家……”

“進(jìn)來罷。”常臺笙自書桌後擡起頭,朝門口看過去。

宋管事推門進(jìn)了書房,同常臺笙行了個大禮,道:“東家您總算是回來了。”

“坐。”常臺笙翻了翻桌上未看完的書稿,道:“這陣子瞞得很辛苦罷?”

“還好還好。”宋管事坐下來,擡頭看常臺笙一眼:“您若再不回來,這地方指不定就要給人吞了。”故而他特意去了信,想讓常臺笙儘早回來,免得橫生變故。

常家已是女戶,當(dāng)家者僅常臺笙一人。名義上只要常臺笙一死,這家便只剩孤女寡老,名下家財被外人吞吃的可能性極高。自常臺笙死訊傳出去,已有不少人想來買通宋管事,讓他幫忙將這芥堂給吞吃掉。

宋管事絮絮叨叨一陣,末了說:“盯著芥堂的人,實在太多了。我沒什麼辦法,這陣子都只能將您夫家的身份擡出來壓著,也不知……”做得對不對?

宋管事固然忠心,但魄力卻欠缺了些,自己沒法扛便用陳家的身份來壓著,也不失爲(wèi)好辦法。

常臺笙靜靜坐著,忽擡眸道:“這陣子有哪些人到芥堂走動過?”

宋管事連忙從袖袋中摸出一張紙來遞過去:“都記下了。”

以爲(wèi)她死了想吞吃芥堂?常臺笙掃過紙上名單,基本上都在她的預(yù)料之內(nèi)。但看到最後一個時,她輕挑了一下眉,這名單中甚至有五臺館李崧,有蘇州的沈晉橋,獨獨沒有楊友心。她微微瞇了眼,擡首看向宋管事:“楊友心一次都沒來過麼?”

宋管事?lián)u搖頭,似也覺得納悶:“按說他最是覬覦芥堂,且又是喜歡趁火打劫之人,這個節(jié)骨眼上卻偏偏未出現(xiàn),實在是有鬼。莫非他知道東家遇難的消息是假,所以暫先不來趟這渾水?”

頂替常臺笙的假屍體就出在楊友心府上,他又怎可能不知道這事?

又或許這事根本就是楊友心一手策劃,而目的便是爲(wèi)了坐實段書意的過失,使段書意被困杭州。

楊友心曾是段書意忠實的奴才,如真是他將主子一路推至這境地,那這其中情委實在值得考究。或許,楊友心僞造屍體等諸多事宜,都只是在聽命行事?

常臺笙“屍體”被發(fā)現(xiàn)後,地方衙門一口咬定是段書意罪過,緊接著便將其禁足,令人嚴(yán)加看守。而原本“神通廣大”的段書意卻出乎意料地順從衙門的判定,順從得簡直有些不正常。就在常臺笙以爲(wèi)他又要弄出什麼幺蛾子來時,卻又忽然傳來他已自我了斷的消息。

好像段書意是爲(wèi)自己挖了個坑,然後跳進(jìn)去填土自我了結(jié),讓自己徹底從這世上消失一樣。

他分明是個左利手,卻唯獨右手有常年握筆的繭子……

這段書意,當(dāng)真是——段書意嗎?

常臺笙想至此處頓感一陣寒意,宋管事及時地喊了她一聲:“東家,要現(xiàn)在去前邊看看刻工們麼?”

“暫時不。”常臺笙回過神,“我過會兒要去藏書樓看看,今日就不要讓旁人進(jìn)藏書樓了。”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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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儼一身黑服從某間府邸裡出來時,天色黑透,似要下雨。西南晝夜溫差太大,這時候又起了風(fēng),竟讓人覺得渾身涼颼颼的。陳儼正要上車時,跑過來一個小胖子道:“我?guī)煾祩鱽硐⒄f段書意死了!”

陳儼不動聲色地上了車,恍若未聞,小胖子連忙跟上車:“陳大人,我是說段書意那傢伙死了!”

“是麼?”陳儼語氣波瀾不驚,“說來聽聽。”

“那廝在杭州自殺了,屍身都在衙門裡停了好些天了,絕不會有假!”小胖子是樑小君徒弟,這陣子跟著陳儼又是劫獄又是冒死出入敵方府衙當(dāng)說客談判的,每日都煩得要死,恨不得這些破事早些結(jié)束好回去接著當(dāng)悠閒的小賊。這會兒聽得段書意死了,自然極高興,一口氣說了許多道聽途說的事。

陳儼坐在馬車裡安安靜靜聽他講這些或真或假的事情,思緒早就不知神遊到了哪裡。

真是蠢貨,段書意怎麼可能就這麼死了呢?

早在京城廟會他與常臺笙一道看戲法那晚他就起了疑。當(dāng)時走到他們身邊拾箭的那人,給人的感覺實在是太熟悉了。面容可以僞裝,聲音也可以刻意修飾,但有些東西是遮掩不了的。

那時候段書意便已經(jīng)金蟬脫殼,被禁足杭州不過是迷惑人的假象。

現(xiàn)在想來,段書意那時候就給了信號,只是他太遲鈍了。

從頭至尾,段書意似乎都在玩一場遊戲。這場遊戲中,他看起來像是端王的左右手,而事實可能完全與之相反。

段書意不僅沒有死,他似乎還要送另一個人入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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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臺笙傍晚時纔到了藏書樓,這時外面天已黑透,她進(jìn)來時未點燈,手裡拎著一隻燈籠,沿著書架往前走。

樓外靜得出奇。因近來無人主持芥堂事務(wù),刻工們也不忙,天色一黯就各自都回去了,只留下門房值夜。

常臺笙沿著樓梯上了二樓,她可以聽到自己清晰的腳步聲,但隱約中,她似乎又捕捉到一些別的聲音。常臺笙立時警覺起來,然只眨眼之間,她忽聽得門被扣上鎖的聲音,身子不由地輕顫了顫,手中燈籠的燭火卻在這時忽然熄滅了。

周遭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她先穩(wěn)住自己,隨即便往樓梯口退,然就在這時,黑暗中驟然響起腳步聲,緊接著便有一隻蠟燭孤零零地亮了起來。

“許久不見了,常臺笙。”

作者有話要說:常叉叉:孃親你保重啊,沒有你就沒有我啊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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