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朝衛炤覷了眼,只見他手指輕擊桌面,凝眉沉思,目光飄遠深邃。
衛炤竟然在發呆?
這次似乎不對勁啊,難道他因為她剛剛那番話,猶豫要不要爭奪皇位了?貌似也不太可能,當權者哪個不想攀到最高峰呢!
“爺,我剛剛看見個像鬼一樣的人。”她咳嗽了幾下,兩只烏溜溜的眼兒看向他。
手指停止敲擊,衛炤收了思緒:“膽小如鼠。”
“老鼠也是條生命。”
斜睨她一眼:“世上本就無平等之說,狗追貓,貓捉鼠,鼠偷米。”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可爺你也要明白,縱然是蝦米,它也會為了自己的生存同大魚拼搏,不要小看了它們。天下事皆起於微,成為慎,星火燎原,蟻穴潰堤。百姓在你們這些貴人眼里雖然賤如螻蟻,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君如舟,民如水,歷史上有多少君王是因為忽視了這點而丟了皇位的。”
一口氣說完這段話,嗓子眼有點兒疼,路瑾摸起桌子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看向衛炤。
只見對方一雙星眸忽明忽暗,黑漆的瞳孔漾起不易察覺的波紋,像看個怪物似的緊緊盯著她瞧,看的她一口水差點嗆到嗓子眼兒。
“爺,那個黑衣人你知道是誰嗎?”伸手在他眼前揮了兩下,她湊到他跟前眨了眨眼兒,“剛才我在下面想了想,你是怎么打發走那一男一女的。”
她這話根本就是前半句后半句完全搭不上邊兒。
衛炤黑了臉:“還記得陽田縣村子里我找你醫治箭傷的事情嗎?”
經他提醒,路瑾的思緒回到了一個半月前。
那時候她裝成男的幫他療傷,還在他傷口上灑了癢粉,她還奇怪衛賤狼手段高強,怎么就被箭給射中了。嘖,沒想到是高手遇到了高手啊!
一副了然的樣子,她接著道:“那上樓的時候,他經過咱們身邊,你怎么裝作沒看見似的?”
特么真會裝,連她都被他給糊了過去。
“當時只是聞到他身上似曾相識的血腥味,并未確定,直到方才他躲在門外偷聽,又跟著你下了樓,我才確定下來。”
“不早說,就知道拿我當箭靶使!”路瑾板了小臉,思緒又轉回一男一女身上,“喂,你是不是讓小琨拿刀子嚇唬了那男的?”
衛炤沒興趣搭理她,任由她在那兒亂七八糟瞎猜,直到耳邊嗡嗡直響,聒噪的他頭疼。
唇角跳了下,他一把拎住她的后衣領子,將她拎出了門外。
“你不是說過,有錢能使鬼推磨。”說罷,他毫不留情的將房門關上。
其實他只是想好好休息,懶得辯解,才讓小琨給了那男子三百多兩,并讓男子帶著女子離開了客棧。真如這丫頭說的,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區區三百兩銀子就讓丈夫不再追究妻子偷情之事,真情假意,真真假假,這世間還有幾分真情?
“板板的,有錢就是任性!”她罵咧了句,抱著身子蜷縮在門邊,一副可憐
楚楚的樣子。
大約眼皮開始打架的時候,房門被推了開來,一條厚厚的棉被撲頭蓋臉砸向路瑾,等她拽下頭上的被子,房門已經被衛炤關上。
算你賤狼還有點良心。
將棉被緊緊裹在身上,路瑾縮成一小團,進入了夢鄉。
翌日一早,衛炤便帶著路瑾和小琨繼續趕路。雖然雨勢變小了,但下雨過后路上泥濘,馬車不好行駛,速度較先前慢了不少。
坐在前面的小琨抬頭望了望天空,對著馬車里的衛炤道:“爺,這雨總算是停了,只是天還陰的很,恐怕過不了多久還會再下。”
馬車里沒有任何回應,小琨狠狠甩了一鞭,馬兒嘶鳴一聲,速度登時快了些。
這一路可以說是馬不停蹄,小琨忙著趕車連午飯都顧不上吃,只盼著快點到達目的地,行了大半天,黑漆漆的天空竟飄下斷斷續續的白色雪點,隨著時間推移,天上大塊大塊的烏云像瓦一樣堆疊在一起,雪花由點狀變成一團團、一簇簇的鵝毛大雪飛落下來,仿佛無數被扯碎了的棉花球,不過一個時辰,地上、兩邊的樹木和馬車車頂堆了厚厚一層的白雪。
“爺,雪越來越大了。”小琨又朝馬兒甩了一鞭,可這回速度并沒有加快,反而越來越慢,馬蹄踩進厚厚的雪中,留下一道道深印。
原本坐在馬車里小憩的路瑾,聽到小琨的聲音,立馬睜開眼睛掀開了馬車上的窗簾。
“爺,你快瞧瞧,這雪下的很好看!”
前世的路瑾本就是南方人,隨著全球氣候變暖,南方下雪的次數逐漸變少,就算下雪也只是薄薄一層,哪見過現下這般壯觀的場景,皚皚白雪覆蓋大地,一切都籠罩在白色的迷夢之中。
衛炤淡淡瞥向窗外,沒有說話。這種平常的景象,根本沒有什么好驚嘆的,衛國本就靠北,冬天下雪是再常見不過的事情。只是這丫頭為何如此雀躍?
“我出生的那天剛好外面也在下雪,只可惜長這么大第一次真正見識到北方‘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場景。”路瑾低聲喃喃,不知是說給自己聽的,還是給馬車中衛炤聽的。
衛炤幽幽的目光射在那一身鵝黃小襖的少女身上,心中不禁產生一絲疑惑,卻什么也沒開口問她。
迷迷糊糊睡了一覺,馬車終于停了下來。
小琨自馬背上躍下,望了望前方的宅院,不由蹙了蹙眉,接著來到馬車后方,掀開車簾。
“爺,到了。”
衛炤點點頭,下了馬車:“怎么了?”
小琨一臉肅穆,小聲道:“爺,情況有些不對勁,太安靜了。”
一陣冷風灌進車廂,路瑾凍得一哆嗦,睜開了睡眼:“到了?”
“懶蟲!”小琨嫌棄的瞧她一眼,跟著衛炤朝宅院大門走去。
路瑾趕緊下了車,跟了上去。
放眼一看,她不由愣了愣:“這不是陽田縣路府嗎?”
趕了這么久的路,原來衛賤狼是要帶她回路府
,這是怎么回事兒?
“還記得那東西放在哪兒吧。”衛炤側過臉,看向她。
心里“咯噔”一下,他到現在還惦記著那枚白玉雕?都這么久了,不知道那東西還在不在床底下。
上前敲了幾下路府的大門,半天都沒見有人回應,平時的話早有管家出來開門了。
難不成路府的人知道她要回來,故意關緊大門不讓她進去?
“小琨。”衛炤朝小琨看去。
小琨會意,用力朝大門踹去。“吱呀”一聲,大門竟被踹了開來,里面連門栓都沒栓。
放眼望去,小琨心中一寒,登時瞠目結舌,轉頭看向衛炤:“爺!”
瞧見小琨臉上驚懼的表情,衛炤同路瑾立即推開大門,走了進去。
滿地鮮血,浸紅了皚皚白雪,斷臂殘肢被大雪覆蓋,露出一半在外面,有的離了軀干的頭顱雙目大睜,露出一截的臉上沾滿白色雪花,風吹雪動,一顆顆死不瞑目的頭顱似在借著風聲控訴一場血腥的殺戮!
路瑾倒抽一口涼氣,雙瞳收縮,小小的拳頭緊緊握在兩側。是誰?殺了路府這么多無辜的人,要將整個路府的人殺得一干二凈!
震驚片刻,路瑾飛也似的朝偏院奔去,那里,住著她的娘親,千萬不要有事,千萬不要!
一路狂奔,厚厚的雪沾了她一腳,慌忙踹開偏院的院門,朝著娘親住的房間跑去。
“娘?”打開房門,她急切喚了幾聲,但空空如也的屋子里,哪里還有張春蘭的身影,唯有地上流了一灘快要凝固的血。
奔出房間,她仔細瞧了瞧偏院,雪層下有幾只殘骸露在外面,心臟猛然收縮,她屏住呼吸朝那幾只斷腳走了過去。顧不得雪有多冰,尸體有多血腥,她徒手在地上刨起來。
娘,你可千萬不要有事!
一邊刨著雪,一邊心中默默祈禱。頭一次,她覺得如此驚慌失措,前世她是個沒爹沒娘的孤兒,這一世上天賜給她一個疼她護她的娘親,她還沒有好好盡過孝道,娘怎么可以就這樣拋下她呢?
終于,斷肢整個被挖了出來,翻出斷肢下的頭顱一看,路瑾的心微凜。
“桂嬸!”
她垂下頭,眼中充滿哀傷,顧不得手上早已凍得紅腫,將桂嬸零散的尸體全部挖了出來,又找了空地,尋來鏟子給掘出幾個坑,將桂嬸的尸體埋在里面,插上幾根樹枝。
站在桂嬸的墳前拜了拜,路瑾抬頭望了望天,將眼角的淚珠兒逼回眼眶,她不要哭,從小到大她還沒流過淚,怎么能在這時候輕易掉淚!要是被她知道兇手是誰,她一定要將他們斬盡殺絕!
沒有找到張春蘭的尸首,她決不罷休,獨自將整個路府大大小小的院子和房間查看了遍,又將被雪覆蓋的尸首一個個挖出來,都沒有發現張春蘭、路景遙、竇珍華、二姐路霜和大哥路成霖的尸體。
沒有找到他們的尸首,那么也就代表他們也許還沒有遇難!至于現在他們人在何處,就不得而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