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盯著那墓口傻站了幾分鐘後,劉佳佳才說:“師兄,怎……怎麼樣?要進去嗎?這……洞口好小啊,應該塞不進去吧?要不……我跟你到周圍再找找徐爺?”陳建文看著那暗得恐怖的墓道也有點發怵,可當他心裡萌生退意時,他忽然又想到這幾天來遇到的種種事,這些謎團攪得他可謂是寢食不安,現在到了這時刻,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墓口離去?
於是他提足了不太多的底氣,說:“管他媽的危險!老子天不怕地不怕,一身正氣鎮鬼神!走,跟我進去,我在前面開路!要是有什麼的話……你就趕緊出去吧……”說罷自己也深呼吸幾下,一低頭就扎進了墓口,連劉佳佳欲言又止的反應都沒注意到。
墓口很窄,上下左右就一米左右大小,都是青灰色的石磚搭成,人在裡面只能匍匐著前進,轉個身都是困難。陳建文收緊了胸包帶,以方便在墓道里爬行。這裡面空氣有點渾濁,帶著濃濃的塵土味,但是還不至於窒息,看來確實是經常有人進進出出。爬了沒多遠,他聽見身後傳來很重的喘氣聲,艱難地回頭一看,劉佳佳已經把書包反背在身前,鑽進了墓道,不安地爬行著。他笑了笑,吐槽她幾句:“虧你平時還大大咧咧像個女漢子似的,進來這裡反而憋屈成一小姑娘,難得柔弱啊。”劉佳佳沒有理會,讓他覺得有點無趣,只好掉轉頭繼續往前爬。
G76廈蓉高速路上,一輛白色本田車在急速奔馳。
陳雨棠捏著方向盤,微微出汗的手心有點黏,這讓有潔癖的他一直想停下車抽空拿張面巾紙擦擦。車內音響還在放著Bigbang的《bang bang bang》,但陳雨棠已經沒有心思哼唱,他甚至覺得這歌有點嘈雜難聽。
他衝後視鏡裡的陳巖苦笑著說:“要不換首歌?換你最愛的《東方紅》?我發誓我不吐槽這首歌了,至少在到龍海之前不吐槽。”陳巖端坐在後座,閉著眼,沒有任何反應,彷彿真的已經化作了一塊巖石。
“要不聽國民革命軍的《陸軍軍歌》也行啊?我最近看了《我的團長我的團》,才發現這歌還不錯,風雲起,山河動,黃埔建軍聲勢雄,革命壯士矢精忠……”他自顧自地唱了幾句,發現陳巖還是不理,只好搖搖頭感嘆:“唉,大族長給你起的名字真準,人如其名,風吹不動。算了,反正我也還是受不了你那調調,聽這個吧,《Hero’s Theme》,你不懂英文沒關係,這歌沒歌詞。”
見他無異議,陳雨棠伸手換了歌,順便抽了幾張紙巾,終於把手裡的汗擦了擦。雄壯的音樂響起,陳雨棠心裡反而舒緩了些,看著高速路兩邊起伏的山巒哼著曲。福建峰嶺聳峙,丘陵連綿,山地和丘陵佔了全省80%以上的面積,所以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稱。這龍海市雖然在九龍江下游的沖積平原上,但它北部、西部、南部依然是山川環繞,這會兒在高速路上還好,待會走那曲折的山道才頭疼,陳雨棠只好強作精神,畢竟走完那段路後,還有更耗人心力的幾大族長在等著他們。
陳巖緩緩睜開眼,看看窗外,說:“你是不是怕他們爲難你?”
陳雨棠原本輕鬆的臉瞬間凝固,慢慢又變回原來的憂慮不安,良久才說:“大家都知道我的事,都想把我趕出家族,只有你和大族長願意保我,以前還好,但是這次確實是發生大事了,你們還能頂得住壓力嗎?另外,雖然見得多了,但……嫂子和睿兒……對不起。”
陳巖輕輕一擺手,說:“沒事。我和大族長保你是因爲你的身份和價值,現在這個局面,無論他們多討厭你,也不得不承認你還有用。至於你的擔心,你以爲我爲什麼讓那小子攪進來嗎?”
陳雨棠感到有些訝異,問他:“你是說,他只是個……?怎麼說他也是那一脈的後人,這樣……不太好吧?”陳巖說:“墊背是一定的,五十年前那事以後,他家的名聲就比你的還差。死不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這些邊緣的小人物,還不需要我們去操心。”
陳雨棠沉默地開著車,心裡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陳建文在墓道里鬱悶地爬行著,剛纔有幾次他想逗劉佳佳說話都沒成功,久久的沉默和狹窄的墓道讓他有些壓抑,劉佳佳在後面依然不吭聲,奇怪的是,她喘氣的聲音似乎越來越粗。終於,她咳嗽一聲,喊了句:“師兄……”
陳建文頓時就怔住了,因爲這一聲“師兄”實在喊得太過尖細,還帶著假音,完全不像是劉佳佳嘴裡說的,它甚至不太像是人類發出的聲音。陳建文趕緊回頭一看,只見劉佳佳臉上白得毫無血色,眼神有些渙散,撐著地面的手發著抖,呼吸很重,偶爾還咳嗽幾聲,她說:“師……師兄,這……這裡……空氣……好像不……不夠……”
陳建文被她這樣子嚇得心裡發虛,說:“空,空氣不夠,怎麼會?我,我都沒,什麼事啊……”他想了想,又擔心地問她:“喂,你不會……中邪了吧?”劉佳佳無奈地閉上眼又睜開,喘著氣說:“中……中你媽蛋……”
陳建文看她額頭全是汗,手死死粘著地面,指甲都快在石板上劃出印痕,張著的嘴脣哆嗦著,好像隨時都要吶喊出來一樣。他於是又小心翼翼地說:“噯,你……到底怎麼了?”
“啊!!!”劉佳佳忽然毫無徵兆地尖叫一聲,尖銳的聲音在狹窄的墓道來回激盪刺激著陳建文的耳膜,陳建文還沒來得及把耳朵堵上,劉佳佳就倏地一下猛撲過去,兩手使勁掐著他的手臂,指甲都深深陷進肉裡去,疼得他直咧嘴。他急忙喊著:“佳佳!佳佳!你瘋啦!”那並沒什麼用,劉佳佳就像完全變了個人一樣,瘋狂地撕打著他,陳建文剛掙脫她的兩手,她又撲上來,張嘴就咬陳建文的肩膀,還用手抓他的臉。
“我靠!”陳建文痛得大喊,在墓道里拼命地甩動著身子,但劉佳佳就像鮣魚一樣咬死了就不鬆口,扭打間陳建文瞥了眼周圍的石壁,一下子想到了電視裡把人腦袋往牆上一撞後腦勺人就暈過去的情節,但是他不忍心,何況人的腦幹離後腦勺最近,萬一傷了腦幹可是會死人的,他只好努力固定住她想就這樣拖著她往裡爬。這劉佳佳練拳練了一年哪裡是吃素的?此刻發起狂來更是難以抵擋,陳建文又不敢下重手,被折磨得痛苦不堪。忽然,劉佳佳伸手想掐他脖子,陳建文連忙用手擋開,不小心一手肘撞在劉佳佳的脖頸,當下她就暈了過去,倒在他身上一動不動。陳建文喘著氣瞪她好一會兒,見她沒動靜了,忙用手去碰她的脖子,等感受到那動脈的跳動才終於鬆了口氣。
我去!以後我寧願找徐老頭打架啊……陳建文看看自己的傷口,真可算是災情嚴重,臉上、脖子全被撓得一片花,肩膀上掛一口牙印,手上幾片指甲也在掙扎時被石壁颳得翻了過去。最奇怪的是,她這到底是怎麼了?中邪?發瘋?還是單純想找個藉口打我一頓?在這之前也沒發生什麼事啊。他仔細回想一下,覺得唯一奇怪的就是劉佳佳跟著他爬進墓口後就一直沉默,雖然在這樣的地方談笑風生也有點超現實,但以她的性格不可能會這樣沉默得死寂一般。他拿手機照照墓道,前後都是黑洞洞的看不到頭,估計是爬到中間一段了,往下還得爬一段距離,於是先收拾一下殘局,又想到劉佳佳揹包裡有一卷30米的長繩,便取了出來,用刀子截成三段,先把她手腳各自綁上,因爲擔心捆傷她還給她手腳處先包上自己包裡的長袖套,然後翻身再把她拖到自己背上。
媽的,真重!陳建文被壓得吐出一口氣,艱難地反手用繩子把她綁在自己背後。墓道里空氣本就渾濁,陳建文喘了幾口氣,覺得有點胸悶,忽然腦子裡一個念頭閃過,他一愣,再次看看墓道前後,恍然大悟。
操,原來如此啊!
明白過來後的陳建文無奈地笑了笑,心裡也放鬆下來,手提“閻王棘”,揹著劉佳佳往裡繼續爬,過了半小時左右,墓道盡頭終於有了點亮光,他不由地加快了速度,到了盡頭處,墓道忽然傾斜往下,修有石板階梯,空間也大了許多,陳建文拿手機照照四周,嘗試著爬起來,發現這階梯通道已經寬闊得容人直立行走,便解開繩子放下劉佳佳,站起來鬆鬆早已疲累的筋骨,接著把她背起往階梯下面走去。
階梯通道不長,也就七八十級,他下去後,首先印入眼簾的就是一間約七十平米大的石室,正面和右邊各有一扇石門,四面牆上都置有一排銅製油燈,除此之外石室裡空無一物,牆壁、頂上和地面都是非常平整的青灰石磚,空蕩蕩的石室在昏黃的燈光照射下寂靜得可怕,在他身後,墓道里吹來的陰風冷得他不由地縮起了脖子。